第20章紅苑
“孕婦……有孕在身切忌多慮憂思,胎兒才四個月,尚未穩妥,若是沒有睡眠,母體都自顧不暇了,哪有能力來供養胎兒?”陸青河把完脈,滿臉不悅地責怪道,起身拿出紙筆開始寫藥方,“安胎藥每日早晚各煎服一碗,點些安神助眠的熏香。再不吃不睡的,你腹中這胎兒就危險了。” 錦瑟倚靠在床頭,低眸向陸青河道了謝。 陸青河寫完藥方就出去遞給了無影,告知無影具體做法,無影收下后就送了陸青河離開。 喝完藥,錦瑟苦的直皺眉,將空碗遞還給無影,向他道了聲謝謝。這十多天一直都是無影在照顧他,而這孩子的父親,卻像是從世間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靠著床頭,錦瑟看向書桌,桌上鳥籠里的兩只小鳥還蹦蹦跳跳的,時不時地叫著。這些天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不是無影幫他照看,這兩只小家伙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錦瑟知道,自己對于秦子贏來說就是這籠里的雀鳥,歡喜了得空了就來逗弄一番,時間一過新鮮感全無,不知是記不起有這么個東西的存在,還是壓根就已經厭倦了。 燃點安神香的這些日子,錦瑟都睡的一覺到天亮,安穩無夢。陸青河來復診時告訴錦瑟,身體已無大礙,胎兒近五個月差不多穩妥了,可以下床多活動活動。 接連的打擊,讓錦瑟傷心抑郁,不得不臥床靜養近一個月,如今有了陸青河的準許,他便每天都下床在房中來回走動。 已是凜冬臘月,雖說奉天冬日很少下雪,但是該冷的時候還是會冷,屋里炭火不間斷地燒著,很是暖和。錦瑟勸過無影好幾回,叫他在屋里待著,可無影每次都是做完事情就走,并不會多留片刻,無奈之下錦瑟也就隨他了。 “小姐,你快看!這大冬天的,秦公子竟然還為你尋了一池的荷花!” 正在屋里來回走著,錦瑟輕撫肚子,已經有些隆起了,不過要是衣服穿的松寬些,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異樣。突然聽見外面有道伶俐的女聲,錦瑟走近窗戶,頓了頓還是伸手打開。 自那晚起,錦瑟再沒有開過這扇窗,甚至不讓自己注意這窗戶的方向,以為這樣就能混躲過去,淡忘那些事。 湖上九曲回廊蜿蜒到河水那邊的盡頭上,依著亭臺水榭的底基建了一座二層小樓,小樓只連接湖上的走廊,沒有直接到岸邊的橋梁,必須通過綠閣前的石橋才能輾轉抵達。 來不及吃驚于這座小樓是何時蓋好的,錦瑟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向了剛才的女聲。 打開門出去向外望去,正有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站在石橋中間,身后跟著一個八人抬的花轎,剛好停下來,里面坐著的的女人徐徐踏了出來。 “小姐你快看!秦公子可真真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了!”岑兒上前去攙著柳枝從軟轎里走出來,開心的笑道。 湖上不知何時種了一片蓮葉蓮花,錦瑟已經沒有心思疑問了,扶在木欄桿上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他只想知道石橋上的這個女子是誰,這是怎么一回事。 柳枝看到這一池的蓮花,想起秦子贏曾拿芙蕖比喻過她,不禁喜從中來,面帶嬌笑,拍了拍岑兒的手,叫她不要過于喧張。隨后順著石橋走到綠閣門前,看到門匾上的“綠閣”二字,柳枝輕擰眉頭,李管家向她說的是紅苑,看來并不是這里,于是走過綠閣,轉而進入走廊,向走廊那頭的二層小樓走去。 錦瑟在樓上看清了這女子的長相,面容姣好,身姿妍麗,是個明艷動人的女子。看著她和背著行囊的侍女一起向那座二層小樓走去,錦瑟像是吃了黃蓮,從喉苦到心。 “外面風大,還是快些進屋吧。”無影見他站在欄桿前癡傻地望著那邊,難得開口對錦瑟說一次話。 錦瑟吸了吸鼻子,忍住苦澀看了無影一眼,轉身走進屋里。 無影從他眼里看到了感謝,但更多的是彌蓋不住的悲傷苦楚。 晚上,錦瑟聽到從那邊傳來的琴瑟聲,忍了又忍,還是打開了這扇窗戶,那頭的二層小樓里燈火通明,他看到了秦子贏的影子,就坐在二樓的落地窗里面,恍惚中好像聽到他們舉杯對飲,言笑晏晏的聲音…… 緩緩關上窗戶轉身過來,一滴淚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此后的幾晚都是如此,那頭燈火闌珊,徹夜不熄,琴瑟和鳴,這邊只有透過窗照在地上的一壺月光,一片死寂。錦瑟又開始失眠,即使睡著也會做夢驚醒,于是求陸青河給他開些安眠湯藥。 用過午飯后,錦瑟站在門外的欄桿前,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氣晴朗,真是冬日里難得的艷陽天。 俯視湖面上盛開一片的荷花,他想起好久沒去看過湖里的那些紅鯉,便披了斗篷下樓,走到回廊上,邊走邊向湖里望著,湖水碧綠清澈,可錦瑟一只錦鯉都沒看到。他覺得奇怪,站著看了一會兒,突然有一只紅鯉從荷葉下鉆了出來,錦瑟一喜,跟著它的游動向前走著,走了一會兒,那紅鯉往下一扎,消失在荷花莖下。 錦瑟嘆了口氣,準備掉頭回去,抬頭正眼看過去,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回廊的中央,在綠閣叁樓上遙遙望到的二層小樓,此刻就在不遠處的前方,錦瑟看到匾上的大字——紅苑,是用金粉描寫的正楷,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金光。 覺得有些刺眼,錦瑟想要走,紅苑的門卻毫無預兆地打開了,秦子贏和柳枝從里踏出來,見到錦瑟站在走廊那頭,身上的動作停了停,秦子贏一把樓過柳枝的腰,讓她貼近自己。 錦瑟只覺得呼吸一窒,來不及思考,轉身拔腿就走。水藍色的長衣下擺隨著步伐翻動,右下擺上起伏著一只躍出水面,激蕩出一圈漣漪的小魚,邊上濺著幾點水滴。 視線逐漸模糊,錦瑟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腦子也跟著恍惚了,根本沒有記起走廊上還有幾級臺階。忽然一腳踏空,摔坐在地上,眼里早已蓄滿的淚水啪啪落下,掉在地上暈出一塊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