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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徐靜楓仿佛沒聽見似的沉吟了一會兒,才側過頭朝我看了過來。“小侯爺明明早有預感,又何需在下親自點破呢?”他嘆氣,目光中隱隱有幾分憐憫,“你明知道以李烑的為人,是不可能放任安沐里活著辭官的。” “……” 我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閣外走去。 “晚了。”徐靜楓喚住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他既然選在這個時候撇下你獨自回京,就意味著他現下根本已是病入膏肓,再也無藥可救了。” 我回頭,看著徐靜楓咬牙道:“這半年來,他的身子明明比我還硬朗得多,何來病入膏肓一說?” 徐靜楓挑眉看我:“哦?可去年臘月初八我待在這渝州府衙的那晚,還撞見他在吏舍池畔吐血來著。” 聞言,我倏然安靜了下來。 臘月初八,是蕭濃情動身去敘州的前一晚;回想起他為數不多的幾次出差,也差不多就在每月的這個時候。 如今看來,皇命在身須得巡游一事不知是否為真,莫非病痛發作不想教我撞見才是他的目的? 見徐靜楓已是從公案后走了下來,我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起,指節泛白的同時,亦直直地看進他眼里:“那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徐靜楓面無表情地任我瞪著,半晌嘆了口氣,像在看一個傻子一般看著我:“小侯爺畢竟天真年少,這半年來也可曾稍稍動腦想過,安沐里于你或許是余生的良伴,于我裴子淮,可是功敗垂成一事最大的背叛者啊……” 說著便又回到公案后,坐在太師椅上為自己續一杯茶,淡淡道: “小侯爺畢竟對我這個兄長知之甚少。若不是知曉他命不久矣,我哪可能會輕易地放過他?如今我雖無法向李烑復仇,可對付他一個辭了官散了功的安沐里,還是綽綽有余的。” …… 我并不疑心徐靜楓會在這個時候騙我。 只是先前那些不詳的預感終于應驗,尚未來得及反應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怔怔地站在原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不也挺好的么?”徐靜楓看著我若有所思道,“安沐里已死,從此小侯爺與那些朝中舊事將再無半分瓜葛,日后同我們一道過這田園生活,豈不更是美哉?” 我皺眉道:“你們?” “自然是我和崇睿。”徐靜楓說著便微瞇起雙眼,語氣竟出乎意料的認真,“我畢竟一早便對小侯爺有情,終生侍你為主也不是一句空話;至于崇睿更是尚在京城時便表白過,若他的晟鳴兄也同樣對我有意,便是讓他做小也心甘情愿。” …… 我遲疑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強忍著將火氣壓下來之后,才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笑意。 便也知道他又是在說些不合時宜的荒唐話,根本懶得再搭理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徑直就想起身到馬廄去。 “雖然不知道李烑教安沐里服的是什么毒,不過他已經沒救了;如若能救,他也不至于坐以待斃到這個時候。” 身后,徐靜楓又輕飄飄地落下一句:“你若當真喜歡過他,就應當謝了他的犧牲,從此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他既愿意成全你自由,小侯爺又何需拂了人家的美意?” ****** 初春的溫煦日光暖洋洋地灑在空曠了許多的屋舍,我坐在窗邊發著呆,總覺得今日更適宜下一場幽綿的小雨。 眼下這溫和怡人的天氣,加之蕭濃情平時慣用的牙具香囊都還散落在臥房各處,就好像他當真只是出個遠門,隨時都能回來似的。 半晌,我如夢初醒般從椅上跳下來,四處翻找了一番后,發覺蕭濃情的每件小物都在,卻獨獨不見了原本是我帶來這渝州城的繡球。 正因如此,我那原本還抱有一絲期冀的心一下涼到了谷底。 …… 我根本不懂蕭濃情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現在是死是生?是病或毒暗中發作了多久?退一萬步講,即便他當真命不久矣,為何遲遲不肯告訴我真相? 畢竟即便是藉此來求取我的同情,也遠比獨自一人默默等死要強得多。我這廂想得心煩意亂,趴在桌案上不知該如何是好,身后卻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晟鳴。” 我了然地回過頭去,便見那只蠢鳥從房梁上跌跌撞撞地飛下來,灰撲撲地落在了我的筆架上。 好半天見我沒有反應,蠢鳥歪著腦袋看我,忽然又用皇上的聲音憋出三個字:“蕭濃情。” 我一愣,便見它撲棱了兩下翅膀,用極其威嚴的語氣繼續道:“蕭濃情,你當真以為朕的朝堂是你蕭家來去自如的游園地,說謀反就謀反,說辭官就辭官?” “……” 見眼前的蠢鳥竟將皇上的訓斥聲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呆了一會兒,隨即想到它既然貴為皇上的愛寵,在御書房的時候肯定沒少聽到什么私密的對話。 于是我便伸出手來抓住了還未在筆架上站穩的蠢鳥,豎起耳朵來緊盯著它,想要知道下文是什么。蠢鳥在我手里掙扎了一下,烏溜溜的鳥眼與我對視著,目光像在看一個傻子。 等了好半天也不見它有繼續說點什么的打算,我松開手,低下頭來嘆了口氣,自己也覺得十分可笑。 哪知蠢鳥抖了抖被我抓皺的羽毛,脖頸轉動著遲疑了一下,居然又用蕭濃情的語氣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