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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層疊瀑掛在山間,雷聲伴著閃電的裂帛之聲源源不斷地灌入山澗,少有的熱鬧。 腳下是湍急的水面,倒映著兩面顏色各異的軍旗。 左邊赤紅,右邊烏黑。 周一辛端坐在馬上,大半張藏在頭盔的陰影里,同河對面的柔然大軍遙遙對峙。 伽來吙抬眼遠遠一掃,雖看不清周一辛的面容,但看身量也知是個年紀尚小的。頗為意外道:“同我在林子里周旋了一夜的竟是你這后生。” 周一辛語不帶波瀾,“在我們大衍“后生”是親密長者喚的稱謂,伽來大帥這聲后生實在無福承擔。” 伽來吙愣了愣,驀然一哂,大衍這一輩兒的將軍真是一個賽一個能說會道。大衍人總是自詡天命正統,慣來瞧不上周邊別族,嘲笑虛心求學的部族也是慣有的事。 伽來吙坐到這個位置,還不至于為暗地里的嘲諷就大動肝火。 伽來吙朝副將打了個手勢,身旁的副將立刻搭弓將一封戰書送至跟前。 主帥親臨,柔然軍士氣凜冽,這一箭氣勢洶洶直接射在戰鼓上——明目張膽的挑釁和不加掩飾的低看。 常鋒瞬間就變了臉色。 周一辛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對陣令整個東原聞風喪膽的伽來吙竟絲毫不懼,只微微皺眉。伸手用劍把戰書挑起來。 常鋒俯身過去小聲道:“先別沖動,林將軍他們還沒回來,”他比周一辛謹慎得多,“在這老狐貍跟前咱倆挑不了大梁。” 周一辛把戰書團了團,抬眸道:“你瞅瞅這架勢,躲得掉嗎?” 常鋒繼續小聲道:“先拖一拖,敵不動我不——” 常鋒話音未落,對面就響起了嘹亮的沖鋒令。 柔然鐵騎一動,整個山澗仿佛都跟著簌簌發抖,甚至能感覺到清晰的地顫。 這變化太突然,常鋒驚得手里的輕弩險些飛出去,大衍的戰鼓適時響起來。 今歲第一場大雨瓢潑而下。 ———— 大雨帶著一絲清涼灌入山谷,紛揚的煙塵終于偃旗息鼓。蜿蜒的河道漸漸漲滿了水,河水混著各種東西燃燒過后的余燼,黑乎乎的污濁不堪。 前戲冗長的大雨終于落下來了,拖著長尾的閃電再也尋不見蹤跡,林悅反而有些心緒不寧。 “你聽見什么聲了嗎?”林悅問。 李宴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側耳聽了聽,“雨聲?” “不對,像是雷。”林悅搖頭大聲說:“又不太像。” 說完兩人都沒說話,努力屏息聽著響動。 —— 孤狼軍之所以令人畏懼,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狠厲如狼果敢善戰,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個一呼百應的“狼王”。 孤狼軍這把利刃在伽來吙手里轉眼就化成絕世神兵。 大衍軍抵擋不住孤狼軍的猛攻,被迫邊打邊退。英明神武的周小將軍終于知道踢到了鐵塊,十分能伸能縮地準備下撤退令。 常鋒急忙大聲道:“不能退!” 周一辛何嘗不知,這一退必然一潰千里,士氣這東西想要再聚就難如登天了。 可他不敢拿五千將士的性命爭這口氣。 他猶豫這一瞬,大衍軍風雨飄搖的軍陣突然如暴雨中的沙丘,散了。 柔然孤狼軍如一根根扎入皮膚的釘子,在人群中分散開來。 散如流沙的大衍軍陣像是遭遇了洪水沖刷,不可遏制地一退再退。 周一辛漸漸生出一絲慌亂,喊殺間突然聽到常鋒大聲喊:“不許退了!林將軍回來了!” ———— 作者有話說: 我不配得到評論嗎嗚嗚嗚嗚嗚 第93章 抉擇 常鋒這聲喊像是平地驚雷,砸得赤羽軍將士背脊一直。 周一辛險些喜極而泣。 林悅一手提著劍,飛馬而至,被雨打濕的“林”字將旗在他身后肅然立起。 另一側,李宴陽的親兵簇擁著他與青州軍匯合,他重新披上了甲胄,長槍在手,直指柔然軍陣。 不遠處的伽來吙很快注意到李宴陽,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緩緩撫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原來是他。” 有兩員大將坐鎮,大衍軍原本七零八碎的軍陣很快重結,一時間士氣大振。 雙方立刻開始新一輪喪心病狂的攻勢。 大衍輕騎居多,軍陣多變且變換迅速,孤狼軍的重騎軍陣難以在短時間內應付,起初嘗了些甜頭。但不敵伽來吙經驗獨到,很快摸清了林悅的想法。 雙方重弩箭雨幾乎將周圍擠得沒有絲毫空隙,火硝球鋪天蓋地砸下來,一時間炮火連天。 大雨澆不滅葛藤油的大火,遍地炸開的火硝球激起硝煙肆虐,目之所及全是紅的白的火焰,高溫烤得人汗流浹背。 “這玩意兒不是一沾水就啞嗎!怎么現在炸這么歡!”周一辛手舉著鐵盾,一邊貓腰往前跑,連綿不絕的火硝球砸在盾上發出令人耳鳴的聲音。 常鋒蹲在盾墻后頭,望了望雨勢,“配方完善過,比之前的殘次品威力大了許多。”常鋒一刀劈開一只落在跟前的火球,撿起半只看了看,驚道:“他們哪來這么多硝石?” 與上次他們見到的完全不同,這里頭的火硝粉末純度高得驚人,白色內心里幾乎看不到一點雜質。就算是熟知兵甲火器制造的常鋒也沒把握提出這么純的火硝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