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愈烈
或者說,他從未忘記過林玫。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很謹慎地克制住自己對林玫的思慕,只遠遠地一點一點探聽有關她的消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打擾了她難得安定下來的生活。 每次從洛杉磯回到中國,兩生花店對面的那家咖啡館宋朝都是一定要去坐上一坐的,有時一整天,有時半天,有時也會是一兩個時辰,總之,他就這樣翻著當日的報紙,遠遠地躲在暗處觀察她,守護著她。 說實話,他很愛看她笑。 有那么一回,他坐在落地窗邊上,品著咖啡,看見林玫正矮矮蹲在地上,笑靨如花地跟一個小女孩子說話。 女孩稚嫩地問她:“jiejie,你這花店有賣“兩生花”的嗎?” 林玫一怔,旋即好笑道:“沒有的,沒有的,兩生花只是店名而已。” 那簡短的對話很清晰地落在了宋朝的耳朵里,宋朝心里是這樣回答的:有的,有的,小meimei,你眼前的這個大jiejie她就是你要的兩生花。 兩生花,一次盛開在六月,蔥蘢,如同林玫對徐臻那般熱烈的愛情,一次盛開在十月,蕭瑟,如同林玫對宋朝那般沉默的愛情。 宋朝淺笑著背離了咖啡館,就在那一瞬,他忽略了身后林玫投過來的目光。回到畫室他的靈感噴薄而出,一氣呵成:一朵花,兩瓣葉,一瓣是淺淺的白,一瓣是深深的紅。 白色的那一瓣,代表著宋朝與林玫在蘆葦叢的那回,林玫穿著的素白長裙。 而紅色的那一瓣,代表著……這是宋朝的秘密,是他所記錄下的最美的而回憶。這個秘密,有關宋朝,有關林玫。 那還是在零七年的夏天,宋朝年少氣盛,一個人跑到了青島的海邊采風寫生,算起來,正巧是林玫決心跳海自殺的那天。 海景甚美,但宋朝的心思早已不再其中了,他的魂兒早就飄到了那個站在海岸邊上的姑娘身上,一身亮麗的緋紅色,很耀眼。 一點左右的時候,那個耀眼的姑娘忽然跳進了水里,緊隨著的還有一個翩翩少年。那時宋朝愣了一下,丟下畫筆,也撲通跟著下去了。 幸好,那個姑娘最終還是被他給救上了岸。濕漉漉的他抱著濕漉漉的她,只聽她口中呢喃著兩個字:徐臻。只是,她哪里知道徐臻在海水里已經觸礁而亡了。造化弄人,他也不曾預料到兩年后在相同的地方,他會再次跳水救起她。 這大概也就是宋朝與林玫似曾相識的緣故了吧。宋朝曾奇怪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的林玫,或許,是從他可以憑著模糊的印象畫出林玫整個肖像時開始的吧。 秘密,也不僅僅只有宋朝一個人有,說起秘密,秦秦也有一個從未向林玫提起并說破的秘密。 兩年前事故發生的那晚至今想來也讓她心有余悸,她的阿臻觸到礁石命不保夕,而另一名叫林玫的小姑娘受傷雖淺,但據說心臟受損嚴重,亦難逃香消玉殞的噩耗。 在醫院冷清的走廊上,秦秦抽起了人生的第一根香煙,眼淚簌簌落下,也不知是煙味嗆人,還是怎的。她斬釘截鐵道:“醫生,我同意把徐臻的心臟移植給林玫……” 這就是為什么林玫的心總是不自覺疼痛的原因。 這亦是秦秦對林玫那句“你干嘛對我這么好”的回答。 多年以前,林玫在那盞孔明燈上寫下這么一個譬喻:歲月是朵兩生花。一語成讖,歲月是朵兩生花,林玫是這樣,宋朝是這樣,秦秦也是這樣…… 十一月寒,京都已皚雪傾城。 我叫容寵,他人都說我是因容寵二字,一眨眼間被封妃。 北鑾元年十一月十五,入宮的第二日,我正端著荷露浸茶,聞婕妤林氏來訪,不到半句話,她便秉退所有宮人,說他兄長要見我。“砰”的一聲,茶葉殘渣與青花瓷碎片混落在一灘水漬里。 滿地狼藉。 她與我攀談片刻,走前只向我留了四個字:命數已定。 命數已定,我無可奈何。林修遠,自我滿頭金銀釵寶,烈紅霞帔,上了宮里來的馬車,便注定此生終是遙不可及。 于是,我拒絕與他相見。 他是鎮國將軍的兒子,十歲便精于騎射,文采飛揚,又有著俊朗的容顏,備受先帝賞識,如今二十有三,與他爹一樣成了將軍。我猶記得他隨父親來我容府第一回,我才七歲,已然沉淪在他與生俱來的氣質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十月十五正好是我十七歲的生辰,我等了他整整一日,旁人的祝福我渾然不在意,只能撐著笑道謝,直到黃昏已過,我知曉他不會來了。 心中的煩憂使我夜不能寐,忽然一只手將我拉起,是他。 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我才收起驚訝與驚喜。 他悄聲說:“跟我來。” 他帶我到了一樹梅林,走了幾步后將一直護在裘襖中的黑罐子打開,那一瞬,整個梅林都泛在了一片幽黃的光里,輕快的螢火蟲與新開的紅梅纏綿輾轉。 原來,他這一整日,都在尋找冬日里的螢火,殊不知暗夜里,他比任何聚集的星子都要閃耀。 他問我:“喜歡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有些不知所措,他走過來擁住我,懷抱那樣安穩溫暖,良久之后他開口:“寵兒,我定會娶你為妻。” 我不知怎的紅了臉,臉上的嬌羞將心中的漣漪表露無疑,只對他說了一個字:“好。” 她們都羨慕我絕色的容貌,更羨慕他與我兩廂情愿。 可是翌日,我父親竟鋃鐺入獄。 容家三代經商,富甲一方,一直都是達官貴族合作的首選,怕是樹大招風吧,父親被人誣陷商鋪暗制兵器,人心叵測,官兵一搜,毫無辯解的余地。 我不愿去找林修遠,我怕,怕他會在朝堂之上向皇上求情網開一面。 所以,我獨自一人去找了蕭意,我說我愿意嫁給他,但他要幫我全家如往日一般輝煌,他沒有絲毫猶豫,笑著點頭答應:“從今日起,你便是朕最得寵的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