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搖頭無奈的模樣就像是尋常聊天,聲音卻剛好能讓民樂團這邊聽得清晰。 民樂團眾人不由都變了變臉色。 小提琴首席笑起來,發(fā)出輕蔑的聲音:“是啊,光看二胡, 每一把的音色差異都要比小提琴大得多, 音準差點,就亂糟糟有夠難聽。” 旁邊還有人附和:“我看他們也就獨奏、二重奏還行, 這么多搞到一起簡直是災(zāi)難。” “可不是, 現(xiàn)在土不土洋不洋的, 跑來奧地利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就是小作坊, 小打小鬧算什么正經(jīng)樂器, 登不上臺面的, 紅白喜事上彈一彈吹一吹還差不多。” 這話一落,頓時一陣笑聲傳來。 應(yīng)文林冷眼看著南城管弦樂團眾人的背影,胸膛劇烈起伏。民樂團眾人聽著他們的對話,咬牙切齒。 他們每個人,學(xué)習(xí)民樂都在十年往上,手里的這把樂器,更像是他們的伙伴家人,被人這么嘲諷,不生氣就奇怪了。 許喬懶洋洋開口:“連自己國家傳統(tǒng)的音樂都排斥,你們對待音樂的態(tài)度倒是令人稱奇。” 孫泰清這才停下腳步,注意到剛剛辦理入住手續(xù),一直沒怎么轉(zhuǎn)身露臉的人。 他看著許喬有些眼熟,還沒等認出這是誰,旁邊有人驚呼:“許喬?” 許喬?這不是那個明星嗎,怎么也來到了這次交流會? 孫泰清狐疑的目光從身姿清越的年輕人身上掠過,他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圈,但前段時間這人和徐斯奕的戀情鬧得沸沸揚揚,他還是聽說過一些的。 一旁的小提琴首席靠過來,低聲道:“之前國內(nèi)有個綜藝,他露了一手三弦。” 他回想了下許喬在節(jié)目里那段短短的三弦表現(xiàn),遲疑道:“水平很不錯。應(yīng)該是被應(yīng)文林邀請來的。” 孫泰清卻不怎么在意,水平不錯?那又怎么樣。 樂器這種東西,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他一個明星,天天搞這搞那的,還能有多少時間練習(xí)? 怕不知道生疏到哪兒去了。 再說就算退一萬步,他水平不錯又怎么樣。 交響樂、合奏曲,這看的并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水平如何,看的是整個樂團的。一個人的水平再好,也拯救不了整個糟糕的樂團。 想到剛剛許喬說的話,孫泰清微笑著說道:“我們對待音樂的態(tài)度是絕對尊重的,許喬先生。” 他接著說道,“我們也并不排斥我們國家的傳統(tǒng)音樂,畢竟就像我的團員剛剛說的,民間紅白喜事,總是少不了它們的身影的,這一點西方音樂當然無可替代。” 話越說越夾著輕蔑。 眼看著應(yīng)文林要暴走了,小唐趕緊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老師,消消火。” 應(yīng)文林擰開蓋子狠狠灌了兩口,這才把心里的火往下壓了壓。 許喬打了個哈欠,一串流利的德語從口中傾瀉而出。 他轉(zhuǎn)身面對已經(jīng)辦好入住手續(xù)的前臺服務(wù)員,接過房卡和證件。 孫泰清愣了一下,直覺許喬可能是在罵自己。 瞥了眼身邊有奧地利研修背景的團員,孫泰清問道:“他剛剛說什么?” “額。”團員臉色有些尷尬,小聲翻譯了許喬剛剛的話:“我不知道有什么比教養(yǎng)一個孩子成人更神圣的職責了。貝多芬說過的話……” 孫泰清:“???”你罵誰父母沒教好沒教養(yǎng)呢? “許喬先生,我建議您最好謹言慎行。”他的話里多了幾分警告。 “嗯?”許喬滿臉的疑惑看向他,“您是指什么,我剛剛說的話嗎?” 一副您居然代入自己了的驚奇表情,看得孫泰清胸中怒火往外冒。 許喬抱歉地說了一句:“來到向往已久的音樂之都,想到這位大師曾在這里進行創(chuàng)作,有感而出他的名言而已。” 表情誠懇,那張漂亮的臉上帶著令人不忍懷疑的無辜。 有感而出??你怎么不早有感而出不晚有感而出,偏偏這個時候?? “不知道為什么您就代入了自己,不過大師的話確實發(fā)人深省,您覺得呢?”年輕人清脆悅耳的嗓音仿佛最美妙的音符。 孫泰清一時間語塞,駐足良久,才壓下怒氣冷笑一聲:“我期待民樂團在交流會上的表現(xiàn)。” 許喬表情淡了下來:“一樣。” * 民樂團眾人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在組委會提供的場所進行排練,等到了第四天,交流會倒數(shù)第三輪正式開始。 這是整個維也納五年一度的盛事,走在充滿著異國風情的街道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討論著自己看好的樂團。 交流會對觀眾開放,只不過音樂廳座位有限,還要附贈部分票給一些邀請來的鑒賞家、媒體,可供發(fā)售的票非常有限。 一旦發(fā)售頃刻間就會被搶光,現(xiàn)在一張現(xiàn)場票已經(jīng)炒到了天價。 好在這場交流會媒體實時直播,得以讓無法現(xiàn)場聆聽的觀眾可以在家欣賞。 因為這場交流會的盛大,央視音樂頻道全天候進行轉(zhuǎn)播,甚至在晚間七點鐘的新聞,也有提及到。 在國內(nèi),吸引了大量音樂愛好者的觀看。 在正式直播開始前,徐斯奕將音樂頻道的直播預(yù)告轉(zhuǎn)發(fā)到了自己微博上。 [斯奕也對交響樂感興趣?] [咱們斯奕是影、視、歌三棲藝人好不好] [我們好像有兩支樂團進了最后三輪,一共就四十支樂團,兩支咱們國家的,很強了] [還是要看能走到哪一步,小聲逼逼,民樂團有點名不副實,靠文化部保送進去的] [另一個南城管弦樂團,是真的強] 很快,在觀眾們的期待下,直播正式開始。 鏡頭對準了音樂大廳入口,首先迎來了幾十位世界著名的音樂家,他們都是這次交流會的評委。 另一側(cè)入口,數(shù)千名觀眾魚貫進入到自己的座位。 與想象中的嘈雜不同,雖然觀眾很多,但所有人都落座后,很快整個音樂廳就恢復(fù)了安靜。 觀眾們都有聆聽音樂會的經(jīng)歷,保持著對即將到來的演奏的尊重,現(xiàn)場沒有人發(fā)出交流聲。 很快,交流會正式開始了。 每支樂團的交響曲演奏都控制在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之間,考慮到評委和觀眾的疲憊,中間會安排休息時間,一天下來,也就只能聽完六支樂團的演奏。 進入到倒數(shù)第三輪的一共有四十支樂團,需要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才會全部結(jié)束。 民樂團和南城管弦樂團的演奏都被安排到了第四天,是比較靠后的時間。 這一天,六支樂團分散在三個大型休息室內(nèi),民樂團和南城管弦樂團來自同一個國家,被組委會“貼心”地安排到了一起。 六支樂團,上午三支,下午三支。 “期待今天民樂團的表現(xiàn),希望民樂團不要辜負國人希望,丟了臉面。”輪到南城管弦樂團時,孫泰清丟下這么一句。 他們是下午進行演奏的第一支樂團,選的交響曲是莫扎特的《第四十交響曲》。 能超越眾多競爭者,擠進倒數(shù)三輪的四十支樂團,南城管弦樂團確實是有實力的。 孫泰清站在指揮臺上,隨著指揮棒揮舞,活潑輕快的旋律響起。 這首交響曲是莫扎特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下創(chuàng)作的。彼時這位大音樂家在生活潦倒、困窘的情況下,用兩個星期時間完成了這首交響曲。 曲調(diào)音符迅速往下走,象征著傷感的g小調(diào)沉重而悲憤,奠定了這首交響曲的悲劇色彩。 在南城管弦樂團眾人配合默契的演繹下,觀眾們似乎感受到了一位偉大作曲家?guī)е瘣淼墓录拧?/br> …… 演奏很成功,結(jié)束后觀眾們毫不吝惜他們的掌聲。 孫泰清回到休息室,得意的看了應(yīng)文林一眼。 今天的演奏他自己覺得相當完美,毫無失誤,每個人的配合都很到位。 國內(nèi)觀看直播的觀眾也發(fā)表了評價。 [我不懂音樂,但還真的怪好聽的,那個氣勢] [希望南城樂團可以進到下一輪,我覺得很有希望誒] [不知道民樂團表現(xiàn)怎么樣] [有一個能進下一輪,都是給咱們國家爭光了] “應(yīng)老師,期待你們的演奏。”孫泰清說道。 應(yīng)文林沒理他,看了看許喬懷中抱著的琵琶。 西方古典音樂起源于宗教和宮廷,審美上講求氣勢如虹,整齊劃一,在和聲上表達豐富。 經(jīng)過好幾百年不間斷的發(fā)展,到今天從編制、配器上來講已經(jīng)相當完善。 而民樂大多是民間的自娛自樂,基本沒有什么大規(guī)模演奏的需求。 大多是文人雅士們?nèi)齼芍粝鄷雷悠谠诟呱搅魉g彈琴喝酒,要那么多樂器合奏搞那么熱鬧做什么? 記譜方式上諸如減字譜也偏簡陋,在演奏上問題更多。 在他之前,也有不少作曲家,想要將民樂交響化,演奏出氣勢恢宏。 結(jié)果就陷入了找不到合適低音樂器的尷尬,最后還是得把西方的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引進來。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盲目屈從西方交響,不過是東施效顰邯鄲學(xué)步。 孫泰清的聲音繼續(xù)在耳邊響起:“不過您壓力也不要太大,我們南城管弦樂團不出意外是能進下一輪的,為國爭光這個任務(wù),我們還是愿意扛起來的。” 應(yīng)文林與許喬目光對上,心情忽然安定下來。 中國歷史上民樂就真的沒有大型編制、大型合奏嗎? 他一直遺憾的是,中國禮樂制度明明出現(xiàn)的這么早,甚至于后面在史書上也能找到記載,在中國古代歷代王朝中,宮廷樂隊同樣是有著大型樂隊編制、配器豐富多聲部的宏大演奏的。 他也和許喬討論過、猜測過,那時候應(yīng)該是有著不同于減字譜的記譜方法,肯定是有更為復(fù)雜的記譜。 只可惜皇家壟斷,普通官宦、民間組建大規(guī)模樂隊,是有違禮制。 隨著王朝更迭,戰(zhàn)爭動亂,那些曾經(jīng)取得的成就就此出現(xiàn)斷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