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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玨點點頭,“朕知道,樂之的事,朕一定會盡全力。” 齊閣老俯首行禮,告退。 賀玨在殿內靜立了許久,待靳久夜進了屋也沒有發覺,那人不善言辭,素來寡言,只能充當一個陪伴的角色。等賀玨回過神來,才看到身旁的靳久夜,他拉過那人的手握住,“夜哥兒,還好有你在身邊。” 靳久夜問道:“主子很擔心齊公子?” “是。”賀玨承認,“小時候一塊長大的,如何能不擔心?只盼著樂之沒有什么危險,還等著朕去救他,細下想來興許是北齊的手段,想要拿他做人質吧。” “若是北齊威脅主子,主子會答應嗎?” 賀玨搖了搖頭,“朕不知道,或許真到了那種兩難境地,只能做個惡人。” 靳久夜反握住賀玨,“主子不要做惡人。” 賀玨看他,“為何?” 靳久夜想了想,“惡人也難做的。” 賀玨問:“那你自己是個惡人嗎?” 靳久夜道:“是。” “不,你不是。”賀玨否認,嘆息道,“你是朕這輩子遇到最好的人,是從天而降的小仙子。” 靳久夜無言以對,實在想不到主子好好說著話,怎么又開始扯那些rou麻的稱呼?可看看賀玨的神情,竟是那樣的認真。每次他說小仙子的時候,都不是在調笑,而是一字一句,格外地鄭重。 也許小仙子對主子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吧。靳久夜心里暗暗想。 兩人又靜默片刻,靳久夜突然開口:“主子,屬下去玉石關。” 賀玨也想過這個問題,腦子里無數次閃現過這個念頭,可到最后都猶豫了。如果只是尋人,那是玄衣司暗侍衛的強項,但此次去玉石關,不光是找齊樂之,還要面臨北齊的隨時來襲。 賀玨不想把壓力與重擔扛在靳久夜的身上,他知道這個人的性格,只要答應了,必然會做到。 他害怕哪一日收到的軍報告訴自己,靳久夜已然戰死在玉石關的城墻之上,他恐怕會瘋,光想想都覺得呼吸壓抑,整個心臟都受不了地疼。他寧愿自己去,至少他若死了,以這小子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性子,大約是不會太難過的。 “不要。”賀玨果然拒絕,“你傷還沒養好。” 靳久夜道:“早就養好了,主子今晨不是看過了么。” 賀玨語噎,瞪了男人一眼,“你小子這會兒倒是牙尖嘴利。” 靳久夜不置一詞,過了會兒又道:“主子擔心齊公子,屬下一定會將齊公子帶回來,請主子放心。” 賀玨自己都不敢向齊閣老保證齊樂之一定能回來,只能說盡力而為,靳久夜卻如此堅決,聽這話音,賀玨便知道男人是當真義無反顧,他不許也沒用了。 “朕不愿你年節時不在朕身邊。”賀玨看著靳久夜道,“朕不想你再出去奔走了。” 靳久夜看見了賀玨眼中涌動的情緒,卻只是淡淡道:“潛伏追擊,探聽廝殺,是影衛的專長。齊公子乃一軍主帥,離奇失蹤,旁人怕不能破了這案子,只有屬下能將齊公子帶回來。更何況,若屬下不能出去奔走了,那對主子還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最致命。 這個男人往往知道如何才能戳中賀玨的要害,賀玨心里隱隱作痛,“可若是你也著了道呢?” 靳久夜搖了搖頭,似是自信又似是承諾地回答:“主子還活著,屬下不敢死。” 若死了,誰來保護你? 賀玨恍惚間想起崇明二十三年,他背著年幼的自己穿過鬧饑荒的州縣,那里連樹皮都被人啃光了,他們餓得半死不活,自己更是幾近昏迷。而只有靳久夜,他的步子從未停過,他留著最后一塊餅,最后一口水,都塞給了自己。 一千三百里,他們徒步走回了西京,賀玨也曾拒絕過靳久夜,他知道那是他們唯一的干糧。可那時候靳久夜說了什么呢,好像說了跟現在一模一樣的話。 黑衣少年說,只要主子還活著,屬下不敢死。 也許無數次頻臨死亡幾近崩潰之際,靳久夜便是靠著這樣的信念堅持下來的吧。 賀玨回想起來,靳久夜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啃豬蹄跟紅燒rou這類油膩的東西,大概就是那一年饑荒從戰亂之地回來,他說,紅燒rou扛餓。 當日下午,靳久夜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上幾個暗侍衛,并賀玨欽點的兩名武將,一同奔赴玉石關。 五日后是除夕,按照慣例賀玨設宮宴,與眾公卿大臣命婦夫人們一同守歲。皇后之位空懸,唯一的貴妃又不在京中,就算在也不可能跟命婦坐在一起,而往年有太妃主持,今年太妃薨逝,賀玨便請了長公主照應。 趙瑤的肚子大了,冬日里寒冷不便走動,除夕宴便沒有出門,賀玨關心地詢問了幾句。 長公主倒是比往日心情松快了些,甚至齊樂之出事那日也沒鬧到勤政殿來,賀玨有些好奇,很想問緣由。 長公主便道:“阿瑤說,只要有影衛大人在,樂之就一定能回來。” 賀玨聽得心頭苦澀,“你們就這么相信他?” “這世上,便沒有那位影衛大人辦不成的事。”長公主感慨道,“我那日得了消息著急要進宮,可聽說下午影衛大人便奉命出京了,一顆心竟然出奇地踏實了下來。本來不敢告訴阿瑤,怕驚了她的胎,可阿瑤知道了,心里也安穩著,甚至飯食上還比從前好用了些。如今想來,陛下你身邊這位貴妃,原是我們心中守護神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