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往事:輟學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豪門影帝、國服第一女裝大佬、試煉空間、誰是傻子(1v1 SC H)、重生之盛寵[甜文]、過氣天王[娛樂圈]、我觀近期捉鬼驅邪工作發展戰略、被妖王一見鐘情怎么破、星際重生之宇宙巨星、頭條偏偏寵愛我一人
自從經歷過“畫事件”后,陳阮漸漸感覺到不對勁,她開始出現了嚴重的幻覺。 她不敢再離開教室一步,甚是開始害怕起人群來。大課間班級去cao場跑步的時候,周圍都是排著隊一齊跑的同學,陳阮不敢看他們,他們發出的聲音更讓她覺得恐慌。 她總覺得背后有人在議論自己,只要是有她在場的地方,盡管實際上那些同學并沒有看她,甚至語氣是輕松而明快的。可她一直害怕那把隱形的刀子,不知什么時候一下子竄出來,從后方戳進她的心臟。 陳阮開始拒絕交流,拒絕同行,拒絕朋友。他們雖然看向她的眼神是友好的,就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但她克制不住自己陰暗悲戚的想法。 他們都是披著羊皮的惡狼,在你卸下防備的時候,會一口咬斷脖頸。 “看吧,就是那個叫陳阮的人,從來沒聽過的名字。上次偷偷畫了嵇相宇,被發現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嵇相宇根本不喜歡她,真可憐。” “自作多情的人,嵇相宇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呵。” “活該,我要是知道不喜歡的人偷偷畫了我,還寫了那么露骨的詩句,不得惡心死。” 惡心死……陳阮痛苦地抱著頭蜷縮在廁所邊角,全身止不住顫抖,她沒有力氣站起來,更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這些聲音的源頭也許從未在現實中出現過,可就是這樣硬闖進她脆弱的大腦,它們像無情的納粹人,拿著一把把槍桿子對準她的太陽xue。 陳阮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崩潰,子彈什么時候穿透她的大腦,無休止的精神折磨讓她感受到絕望。 在cao場跑步的一日陳阮終于不堪重負地跌倒在橡膠跑道上,她被同學攙扶進了醫務室,年輕溫柔的女醫生說她有被迫害妄想癥的傾向,已經出現了認知障礙,需要及時吃藥調整。 陳阮出神地看著校醫交給她的這一瓶小藥丸,聽說可以診治這類型的精神疾病,半信半疑地吃了一月之久。 在恢復精神的這段時間里,吳安然一直陪伴著她。在她覺得煩悶的時候主動把她拉下去散步談心,在她覺得藥物副作用難受,去廁所嘔吐的時候,給她倒了無數杯熱水,在心魔一次次不甘被打敗重新席卷而來的時候,一直握緊她的手,給她溫暖的擁抱。 “陳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世界上最優秀可愛的女孩,我希望你趕快好起來,不開心的不要去想。” 這是吳安然對她說過的最多的話。陳阮覺得愧疚,她的內心是如此卑微懦弱而不堪,她的朋友卻不吝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匯去撫慰她,是她配不上那些高貴的精神救贖。可她不想讓朋友失望,為了自己,為了鼓勵自己振作的人,她必須得走出這個黑洞。 可就在陳阮以為就能恢復如常的時候,命運又從陡峭的山崖向處于深淵中的她推下一塊巨石,想要死死地壓制住她,永無翻身的機會。 之前爾爾不過是它開的小玩笑,真正使陳阮的心理崩潰塌陷的是她父親的死。 陳阮永遠不會忘記,冬至那天,天空還未降雪,她的心卻已是白雪滿疆,寒冷徹骨。 第二次月考總成績得了班級第八名,她已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父親。雖然他總是嘴上說說不在意那些成績排名,女兒要健康茁壯成長,幸福快樂度過一生,可有時看見她不理想的成績還是會面露難色,去陽臺抽一根煙。 他一輩子也只混了個公立中學的語文教師,沒有優異的基因去遺傳給她,更不會無理要求她一定要變得如何優秀,這是不太現實的,只要不給他們老陳家拖后腿,就可以了。 可天下父親都是一樣的,誰能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就是那株強勁的破竹,節節高升。所以從小陳阮就對自己要求異常嚴格,她不想讓父親失望,不想看見父親壓抑的面容。 午自修的時候她突然被劉國寺叫到了辦公室,她那憨厚和藹的化學老師第一次面露一種為難而悲傷的神色,看著她很久都沒有講話。陳阮開始一頭霧水,以為自己又犯了什么錯事,可后來她預感越發不佳,感覺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cao控著一切。 他嘆了一口氣:“陳阮,今天你爸爸的初中給我打了電話,你爸爸他在上課的過程中突然昏厥倒地,120送醫院的時候人已經心跳停止沒了呼吸,經過搶救也沒能挽回生命。” “什么……”陳阮一開始是完全怔愣的,頭腦暈眩而迷糊,仿佛在聽別人的事,“不可能……老師,我爸爸他身體一直很好的。” 劉國寺難忍地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背:“事情是真的,老師馬上就要帶你去市人民醫院一趟,請節哀。” “不……”陳阮一直不可置信地后退,躲避著劉國寺想要拉住她去醫院的手,她開始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老師……你騙我,不可能。” 不可能,都是假的,她不相信,陳阮在心里一直重復著。 重復著直到她看見父親遺體的那一刻,心聲戛然而止,變成一片漆黑的死寂。 就像一個安靜的睡著了的人,跟日常安睡的父親一樣,只不過花床單變得雪白,平日繡著鯉魚的棉被子也變得雪白,整個房間都是雪白的,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父親的臉沒有正常人該有的血色,神情安詳。陳阮失神地看著,跟以前夜晚熟睡的他很不一樣,小的時候她怕黑失眠,曾偷偷溜出自己的房間,想在父親的身邊安睡,那時的他已經睡得很沉了,有微重的呼吸聲,眉頭也是緊緊鎖住的,仿佛里面藏滿化不開的憂愁。 他睡覺喜歡皺眉,一直喜歡皺眉,醒來眉頭就會舒展開。 可現在他不再皺眉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再也沒有呼嚕聲,不聲不響。 那一刻,陳阮終于無法控制住內心的哀愴,猛地癱坐在地上,淚水就像洶涌的瀑布般傾瀉而出,她失聲痛哭著,整個房間都是撕心裂肺的聲音。 她的父親好像不會再醒來。 是死去了。 她早已失去了母親,現在也沒有父親了。 陳阮請了半個月的假,期間在親戚的幫助下處理好了父親的后事。她有一個姑姑,是父親的親jiejie,在W城下細分的小縣城做著二手電子產品回收倒賣的小生意,夫妻倆都是干這行的,收入微薄,生意低潮期還得倒貼錢,育有一個兒子。 她還差幾個月就要成年,在此期間,姑姑成了她臨時的法定監護人。不過,她沒有去姑姑家住,也沒有向他們要過一分錢,盡管他們非常熱心,愿意把她當女兒來養。 父親有一些財產,都留給了她,再加上學校發放的員工意外身亡的工傷補貼,只要合理安排使用,夠她這幾年的日常開銷和大學學費了。之后畢業了,她就有自己賺錢的能力,也不需要啃著父母遺留的老本過活,盡管不想長大,還是想做記憶里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孩,但命運有時候就是強迫拉扯著人成長。 她還沒成年,就必須做一個大人了。 可命運似乎還未曾放過她,陳阮逐漸發覺自己身體的不對勁。有時候明明什么也沒想,大腦是空的,胸腔這塊莫名地喘不上氣來,加上全身游走性的疼痛,就像無數根針尖扎在神經上一樣。 最讓陳阮覺得恐慌的是一種瀕死感。自父親死后,她的失眠變得很嚴重,有時晚上十點就準時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翻來覆去到凌晨叁四點都無法入睡。偶爾能入睡的時候,會瞬間驚醒,心跳加速讓到都要跳出喉嚨。 迷茫、無措、恐慌……各種負面情緒讓她不禁聯想到了父親的死,心源性猝死,這種瀕死感總在深夜,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席卷而來,之前生物學到基因組織的遺傳性,各種疾病也是會遺傳的,她害怕地抱住自己,蜷縮在床的角落,好像下一秒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她的大腦變得愣滯而乏力,有時候明明一道非常簡單的題目她要反復思索幾十分鐘之久,一丁點的懷疑和不確定感就能把她的心理防線擊垮,有時候已經寫了大半頁解題過程了,沒有一點差錯。可突然間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她煩躁地把那頁紙全部撕爛,團成團扔到垃圾桶里。 這種折磨就像一個圓形跑道,她找不到逃脫的出口。 她開始吃不下飯,偶爾一點食物就讓她脆弱的腸胃消化不良而全數吐出。聽不下課,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都能使神經過敏,曾有幾次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可忍受地跑出教室到走廊拐角里大哭。寫不進題目,字都認識,題型之前也刷過,可一到她手里就不知道在問什么,考試時間一分一秒消逝,她只能發呆地看著,而無從下筆。 學期末的第一次模擬考試她得了班級最后一名,與倒數第二名的分數之間還有很大的差距。陳阮只是麻木,沒有以往的不甘和后悔,她的靈魂仿佛已經被魔鬼給完全抽吸,留給她的只是一副空而乏的軀殼。 劉國寺又找她談了話,關于學習成績猛然下跌的問題。問她是不是還沒有走出父親意外死亡的悲傷中,并允諾只要有不開心難受的時候,都可以找他或者請假去找心理校醫談心。 她還在悲傷嗎?陳阮不禁愣住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是她還沒走出父親的死帶給她的傷痛嗎? 陳阮開始不停反問自己,可她明明在他離開后半個月內就已經慢慢不哭了,當日帶給她的巨大哀慟也在時日的安撫下逐漸平息,她甚至在劉國寺重新說起父親的死時沒有絲毫異樣感,仿佛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她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把每日該花多少錢才能撐到大學畢業都安排好了,把她之后的生活軌跡都安排好了,她好像看似充滿了干勁,已經完全走出來了。 她還在悲傷嗎? 不,陳阮一點也不悲傷。她只覺得麻木,麻木到想就這樣閉著眼睛不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陽,麻木到不想學習不想考試不想見任何人,麻木到連平時喜歡的綜藝和零食都感覺毫無樂趣可言。 她的人生看似條理清晰,但早已失去了快樂,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方向。 陳阮覺得活著很累,只想一死了之。 她是被吳安然強行拽到市醫院精神科的,從那個女孩不巧發現她手腕上的自殘痕跡開始,盡管她已經藏得很好了,不想麻煩任何人,然后選個良辰吉日,挑一個溫暖干凈的地方去死。 自殘是想重新擁有感覺,她已麻木到如一縷輕飄飄的魂魄,哪怕是痛覺,這是種極其殘忍悲哀的自救方式。 醫生說她得了抑郁癥,已經很嚴重了,還伴有中度的焦慮,必須馬上住院吃藥治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不堪設想?陳阮無力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嚴重,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她現在已與死神和平相處,不再像之前那么畏懼,那也許是一種很好的解脫。 人死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樣的呢?陳阮常常躺在醫院病床上思考這一個問題,可思來想去也沒能得出個結論。 自被診斷為抑郁癥之后,她開始喜歡起幻想。有時看到窗臺擺放了一盆多rou植物,都開始想象起他們的前世今生,那個叫“虹之玉”的小家伙前世可能是個調皮的美國男孩,最喜歡翻鄰居家的花園,而那個“燕子掌”也許是個愛漂亮的姑娘,它的rou瓣是如此干凈細膩而飽滿。 陳阮逐漸愛上了住院的日子,同學偶爾會叁兩成群結伴來探望她,給她送送花籃水果。可被她珍藏在內心深處的那個人從來沒有開過她病房的門,她是如此盼望著下一個就是他,她可能就會康復地更快一點,但每次希望都會落空。班主任劉國寺知道陳阮喜歡畫畫,送了一副全套的水溶性彩鉛,并叮囑她好好休息,盼望她能早日康復回學校上課。 陳阮只能向他拉扯出一個麻木的微笑,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哪怕在醫院里呆上一輩子。學校里充斥著她人生中為數最多的噩夢,是所有毀滅的開端。 在能下床像正常人行走交流的一天,陳阮去學校辦理了退學手續,看著各科老師惋惜而不解的面容,很奇妙的感覺,她第一次沒感受到任何心理負擔,這畢竟是在數個難以安眠的夜晚深思熟慮下的決定。 從校務處辦理完手續出來的時候,陳阮恰巧看見了嵇相宇,她已經有好久沒見過他。他還是像原來的那個樣子,清俊挺拔,眼神冷漠,周圍充斥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一點都沒改變。 嵇相宇也看到了她,瞥見她手中的退學手續,微有一愣,佇立在那里。 陳阮深深地吸了一口,鼓足畢生最大的勇氣,努力向他擠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帶點苦澀。 “再見。”她說。 這聲再見說完,以后就再也不會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