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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真名是——’” 剛要開口,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冰涼。 尼爾低頭,發現左胸插著一枝青銅鹿角。 他沒想到那獸竟然還殘存著最后一絲氣息。它借助著從“書”流溢出的能量,具化出一枝青銅刃般的角,刺穿了騎士的胸膛。 身體感覺到熱,他知道,因為血涌出來了。 由于施法者的熄滅,即將收斂成形的“名冊”迅速渙散開來,掙脫韁繩的能量狂暴地四竄! 左手的紅色寶石戒指瞬間破碎,紅光一閃而過。巨型的翠眼瞳孔收縮,空間劇烈地鳴振,逃竄之蛇般的光芒被強有力的能量束住! 血液隨著呼吸一股股地泵出,他的肺被撕裂了。尼爾遠遠聽到有人喊他,奔向他,可他已無力回應。 海上吹來一陣風。 黎明之中,青年放開了手中的劍。 世界上最后的氣息,愿是在呼喚你的名字。 “以德列。” 于是,新的名冊成型了。 第51章 LI. 最初,他想起自己被給予的名字—— 佩列阿斯。 他環視四周,被冰封的圖書館一片死寂,桌上擺滿了素描,連地上都散落了不少。他一時想不起自己為何要畫那么多。藍眼睛的少年微笑著,注目他。 尼爾去哪兒了? 佩列阿斯昏昏沉沉的,他試著再回憶了一下,還是想不起,是去哪里玩了嗎? 他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對少年說。于是年輕的學者休息了片刻,拋下雜亂不堪的書桌,沿著螺旋形的樓梯上行。 佩列阿斯走走停停,累了就依著扶手歇一會兒。他思索著,又像什么都沒想,仿佛只是徒勞地想將花瓶的碎片粘合。 既然什么都記不清,他決定想想一會兒找到尼爾之后的事。天氣很冷,一起煮點什么熱飲,然后趁著天色還明去森林邊散散步,兩人好像許久沒有這樣出去過了。 黑暗的空間仿佛沒有盡頭,學者袍上的阿貝爾文暈著一圈微弱的銀光。時間的飛絮漂浮著,無法抓住。當遠遠望著出口的那點光亮,他以為自己幾乎在這里耗盡了一生;而當他真正被一片光明、一陣微風帶出這黑暗,又覺得之前無非走了三五分鐘。 光亮疊著光亮,他看到了天空。 被封閉的空間在“名冊”重生之地開啟,然后又緊緊閉合,大地深處的圖書館土崩瓦解。 太陽已經讓霧氣消散,庭院還是濕漉漉的。佩列阿斯沿著一條走廊前行,他認識這里只是并不熟悉,就像一個僅僅聽說過名字的人。 對了,這里是儲存著珍貴書籍的真理女神殿,與學院的那座遙遙相對。做學徒的時候,老師曾帶他來過。 “可為什么我在巴爾德山?尼爾在哪兒?” 不不不,尼爾應該在……在北方? 就在佩列阿斯的思緒陷入混亂之際,他聽到前方有人在喊著尼爾的名字,是朋友的聲音。似乎是……是伊戈,他記起來了,那劍法精準的西比爾騎士。 走了沒多久,佩列阿斯忽然發現尼爾的棗紅馬站在庭院邊緣,它垂著頭一動不動,也不聽他的呼喚。 沿著甬道前行,他終于來到回廊的盡頭。 泉池廣闊如鏡面,天空看上去就像一塊垂地的桌布,海洋不過是一些隨意鋪延的褶皺。眾多的藍色蠻橫地占滿了人的視域,亮得晃眼。 佩列阿斯看到伊戈跪在泉池中間,不遠處站著兩個陌生的男人。 水是紅的。 “伊戈?” 伊戈回望向他,滿臉驚詫。一滴不合時宜的眼淚滑落,就像騎士還來不及想到悲傷,身體已經預先做出了反應。 學者張了張口,語言忽然棄他而去。 佩列阿斯看到了,被伊戈所懷抱的那個青年—— 金發的騎士睡著,手垂入水中。他披著父親的鎧甲,胸前擱著父親的劍。和那創造了金星的人一樣,他滿身鮮血。 第52章 LII. 有個人曾對他說過:要弄清楚究竟什么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守護住那個信念就好。因為你必將不斷去選擇,不斷放棄其他東西。 他就是這樣想著,才能強撐著從山中回到小屋。 即便經過簡單的處理,被尖銳的石塊劃傷的左手仍沒能完全止血。他并不畏懼疼痛感,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也能使傷口麻痹,只是在厚實的積雪中跋涉實在太消耗體力。等他回到家中,已經連提起風燈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癱坐在桌前,渾身冷汗。 眼看著天色完全暗下去,風雪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得去接尼爾。”他支撐著身體站起,血液如被抽空般,強烈的暈眩讓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到在地。 “得去把孩子接回來。”他又重復了一次。 尼爾才七歲,他不放心讓這孩子獨自待在家中。所以每次他上山采藥,都會把尼爾暫時托付給鎮上的老婦人。現在已經晚了,非得把尼爾接回家,否則孩子會不安。 他換上一件干燥的羊毛披風,拿一根手杖,提起風燈便出門了。 北風與雪塵打在他身上,響聲沉悶。 往日最熟悉的山路現在竟需要竭力辨識。身體沉重,意識也在不斷下墜。 走著走著,他忽然發現手中的風燈沒了。什么時候掉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沒辦法,他只好對手杖施了法術,使它能發出照亮雪地的光焰。他不是術士,要維持一個法術得耗費很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