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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分開,一位魁梧的男人拿著火把走來。那人身披鹿皮大襖,肩上裝飾有極其夸張的絨毛圍領,他帶著珊瑚耳環,臉上有赤色礦料紋面,頭戴一頂繁縟的鹿角冠冕,宣告著他地位的顯赫。 那中年人來到駝背羅格跟前,拾起落在泥中的“北極星”略作端詳,爾后又打量著伏首求饒的駝背男和昏迷在地的青年。男人努了努下巴,其他人便上前捆住羅格的雙手,并蒙住眼。 羅格被押解著在黑暗中行進了一陣子,路徑上上下下,押解他的野蠻人還時不時逼迫他原地轉圈。反正羅格也沒心思去記路線,這糟糕透頂的經歷誰愿意再來一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羅格聽到周圍有了人聲,似乎是進入了有人居的村落,說的都是聽不明白的語言。他們終于停下了,那群人竟然把他們綁在樹上。 “露天的?大冬天他媽誰興睡露天覺!還下過雨,冷得要命。要綁起碼到有屋檐的地方去綁!”羅格踢鬧大喊,結果被連打了好幾個耳光。 那些人解開他們的眼罩就離開了,只留兩個年輕的漢子做看守。羅格努力夠腦袋想看看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他們被綁在背離村鎮的方向,目所能及不過黑壓壓的樹林以及樹冠間漏出的些許星光。 “不要緊……我們能逃跑……” 聽到這話,羅格望向尼爾,碧眼的青年憔悴地沖他一笑。他想罵青年就是個霉星,可看著臉色煞白的尼爾仍在想方設法地弄開繩索,羅格就把咒罵憋了回去。他故作輕松地嗤笑道:“哼,你說你到底圖啥?真沒勁兒。” 尼爾的馬靴側面其實藏了一條極細小的匕首,這匕首彎成環形時軟得像銀子,但只要在某個角度稍使些氣力,它就能變得銳利而筆直。古蘭爾給他這稀罕的小刃時恐怕也有一定的考慮。尼爾一邊努力想把環在靴口外的軟匕首取下,一邊回答道:“為了一個人。” “呵呵,你相好?” 尼爾嚇得直搖頭,心臟莫名其妙地狂跳:“不不不不!是將我……撫養長大的人……” “我想起來了,就是你在‘黑麥’酒館說的那個,你的老師啥的。他的病沒瞧好?竟然要靠殺這怪物來醫治,怪金貴的呵呵呵。” 尼爾不愿意搭理這話。 羅格這人一逮住話題就會自顧自說個沒完,全然不在乎對方是否樂意聽下去。他發出極為不屑的喉音,像是自己接下來的話不過是一口痰:“撫養長大就了不起了?生父生母就了不起了?人都是女人生的,女人都是勢利眼,所以人注定也是勢利眼。嘻嘻,瞧,又把你逗怒了小男孩。你以為男人能好到哪兒去?男人都沒腦子,只會用胯下思考,所以人類打第一天起就沒救了。啊,我真是個多愁善感的哲學家。世界上到處都是婊子養的貨。” “你為什么總是要對那些婦女充滿怨恨?她們傷害你了嗎,真不明白……”尼爾的手指已經夠到了靴口的匕首,他留心著那兩個正聊天的看守。 羅格像一堆干草般被瞬間點燃了,他扭動著低聲罵道:“我為什么對婊子充滿仇恨?嗯?你問我為什么?因為我最他媽了解娼妓,我就是婊子生的。那賤貨和不知道什么男人生了我,養了幾年就給扔了,瞧瞧我這畸形的駝背!是你,你樂意要?呵呵。我早就悟透了一個道理,沒有人是不自私的,那娼婦既然為了方便做生意而把我扔了,那我也得為了活命而對不起別人,反正人活著就得相互傷害。所以我就偷,從小偷到大,心安理得從不愧疚。你看,我這么一個丑陋畸形的人,還不是靠自己活到了今天?足以見得我的觀念是對的。” 尼爾還未來得及說話,羅格又繼續笑道:“我才不在乎那些喝著紅酒嚼著松雞的體面人怎么瞧我哩,反正我只在乎錢,有了錢就有各種機會。假如你小子爭氣,真的給我弄來青枝,那我以后既可以選擇繼續偷,對,穿著五金托爾一尺的上等料子做的馬甲去偷;也可以做個體體面面的鄉紳老爺,早上起來嗅嗅玫瑰,喝著西高原運過來的香草茶,聽老女仆說說最近的新聞,要是聽到什么窮苦人不幸的消息,我就用絲手絹擤鼻涕哭道‘噢,主啊——他們太可憐了!’。” 尼爾沉吟片刻,低語道:“羅格,或許以后……你可以換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更為正常而平和的生活。你會得到青枝和錢的,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駝背羅格哼哼道:“我不要你的道德,我就沒有道德,也不在乎。反正我這種人世界上多得是,多一個少一個,人類還是這樣哼。有了錢的婊子都不一定會停止她們的買賣呢!像你這種衣食無憂,打小在暖和的壁爐邊長大的,天真得要死的人……” 羅格停住了,喋喋不休的話語卡了殼,這使得他極為惱怒。他挑釁似地看看尼爾,然后迅速移開目光,就像那種裝作要上前打你,同時又怕被你揍的家伙。最終他扭開臉,仿佛躲開什么晦氣的東西,說道: “像你這種天真的蠢貨,還是少死一些比較好,呵呵呵呵。” “我不是那樣的……我也很自私,無法做一個正直的人。”尼爾低頭笑笑,淺色的睫毛在他臉頰投下微微顫動的陰影。他把頭垂得更低了,讓人家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個追趕我們的男人,我本來可以不殺他……”青年此刻的聲音有些沙啞,幼年時清甜的嗓音早已消失,就像果實成熟時分便花萼的脫落。尼爾停了下來,羅格竟耐心地等他繼續發話,因為羅格也對此事極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