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就是如此，我還是被書吞噬了。然而我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當(dāng)時她還是個未命名的學(xué)徒，理論上不可能調(diào)動足夠的法術(shù)。可她做到了，就算是法術(shù)高強的術(shù)士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當(dāng)我重新恢復(fù)了意識，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火海之中。那里不是書的內(nèi)部，因為我依稀記得，當(dāng)我被書吞向更深處時，一切都是結(jié)了冰的，海洋倒懸在我頭上。卡特拉學(xué)士將我從火海里救出，術(shù)士塔林就此焚毀。而我最終也……沒能見到那孩子最后一面。真是……世間都是父母為了孩子而付出，而我連保護(hù)她都……”

    尼爾很想詳細(xì)地問下去，但他不忍心。少年思忖了一會兒，拿過一張空白的紙張。他剛松手，紙張就自然而然地化為了蝴蝶的形狀，飛向傷心的西比爾婦人。

    伊西斯伸出食指，紙蝴蝶便停留在她指尖：“沒必要安慰我，都是陳年往事。我如今也已老邁昏聵，所剩的時間恐怕也不多了。到那時我就能和他們再相見……”

    “您為什么愿意把這些告訴我？”

    伊西斯搖頭笑道：“之前也說過，我很欽佩意志力強大的人。而且當(dāng)我在女神殿第一次見到您，我就看出來了……您是那種過于單純的人。執(zhí)著的熱忱是火焰，能照亮黑暗中的前路，但也可能將一意孤行者焚毀。

    “不過您要明白，我說這些并非是要幫您涉險，更沒打算將那個孩子的手法告訴您。您也不必去問別人，學(xué)院里沒有人會告訴您，學(xué)者們都起過誓，不會讓無辜者卷入這類過于危險的禁忌之境。況且她能夠做成這件事，偶然性實在是太高了，以后也不會有人能夠同時達(dá)到這些條件。我將這些未曾對他人講過的事告訴您，只是出于勸誡。為您自己以及佩列阿斯考慮考慮吧。行了，我想和您談的就是這些，告辭了。”

    “請等一下！”尼爾轉(zhuǎn)身大步來到伊西斯跟前，擋住她的去路，“起碼……起碼，我會記住那個孩子，我不會忘記她的！就算沒有名字，您也可以告訴我她的長相，或者眼睛的顏色。除了您，肯定還會有人記得她。”

    “謝謝，您真是溫柔。”伊西斯艱難地笑了笑，摸摸尼爾的腦袋。

    “她的眼睛是什么顏色？”

    “和她父親一樣，初秋般的淺褐色……”

    尼爾將手放在心口說道：“嗯，我記住她了。”

    窗外開始打雷，在冬天真是很少見。原本減弱的雨勢又漸漸響徹起來。尼爾看了一眼屋外的黑暗，心中已經(jīng)漸漸有了些想法。

    “謝謝您的勸告，我會好好考慮的。”他故意做出一副能讓伊西斯安心的樣子。

    “您無須假意如此，伯恩哈德家的人都是這個脾氣，我很清楚。還有最后一件事……”伊西斯看向右手掌心，苦笑著說：“雖然在那件事之后，我的名冊所剩無幾，再無法做術(shù)士，但好在學(xué)識上能稍作彌補，一些不太強力的法術(shù)也能靠取巧來勉強實現(xiàn)。或許我可以試試，看能否讓你和佩列阿斯見一面。”

    第36章 XXXVI．

    尼爾不知道自己竟然虛弱到了這個地步，光是走下漫長的螺旋梯都得要伊戈攙扶著。雙腳就像踩在海綿上似的，毫無真實感。伊戈走得很慢動作也盡量輕柔，但即便如此，只要尼爾的動作一大，心臟和左臂會被扯得生疼，難怪伊西斯把這叫鏈咒。

    本來伊戈是反對尼爾再起身折騰的，但聽到伊西斯解釋，他也就允許了。只是伊戈認(rèn)為目前尼爾必須時刻處在他的監(jiān)護(hù)之下。

    走在前面的伊西斯推開塔樓的大門，雨聲撲面而來，灰塵的味道與水汽讓尼爾沉鈍的精神清醒了些。他輕輕松開伊戈的手，跟隨著學(xué)者步入雨中。

    這里似乎是螺旋形塔林的最深處，弧形分列的樓房與白壁將深夜的聲響回蕩開來，本來就喧囂的雨聲又疊了一層回音，幻聽般模模糊糊。

    伊戈脫下外套為少年擋雨。

    學(xué)者走向塔林中心的空地，那里設(shè)有一個不小的的芒星形泉池，泉池中央高高立著一尊極其巨大的青銅龍像。尼爾想起來了，是他隨盧西奧經(jīng)過騎廊時偶然望見的龍像。這已經(jīng)是他在學(xué)院見到的第三條龍了。

    龍果然如傳說般巨大，難怪詩人們會幻想龍騎士是如何駕馭著這巨獸，在白雪覆蓋的山巒上投下壯麗的陰影。而且銅像逼真得簡直讓尼爾不由地倒吸一口氣，似乎下一秒它就會扇動翼膜，向著天空咆哮。

    尼爾注意到龍的胸口刺著一柄劍，飛矢與粗笨的鎖鏈將它的身體釘在大地上，它看上去就要傾側(cè)著重重跌倒。雕刻者完美地捕捉了幻想中的巨獸死亡前的動態(tài)。而龍的身下似乎有一本敞開的書籍，刻著什么字。

    “那書上寫著伊巴涅箴言‘一切景象都行消滅’ ，”刺骨的冬雨讓伊西斯披散的銀發(fā)一縷縷地緊貼著頸部，“紅龍之死，意味著沒有什么能夠永恒。”

    伊西斯帶領(lǐng)尼爾來到龍像巨翼之下的泉邊，頹軟張開的翼膜剛好覆在他們頭上，擋住了大雨，故而此處的泉水相對平靜，仍能依稀看清倒影。

    “第一，我不一定能成功；第二，即便佩列阿斯此刻仍活著，他也可能過于虛弱而無法感應(yīng)到這個法術(shù)；第三，當(dāng)人被書逐漸吞沒，他這個人就會在書中不斷崩塌瓦解，尤其是記憶與意識，所以他可能已經(jīng)……沒法想起你了。就是這幾個問題，你能接受嗎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