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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要以全部的力氣推動巨石,尼爾手上的肌rou繃得生疼??諝庵屑毼⒌牟▌又饾u穿過他的身體,沿著伸出的手臂流向指尖,在他掌心聚集。盧西奧呼喚名冊時,迅速聚集的能量輕快如溪流,而尼爾做起來就卻像是在費力傾倒笨重的鐵水。 夏亞捂住嘴不敢再出聲。 三角形水晶墻內,綠光緩慢地凝集,書頁的形狀隱隱顯像。 “‘萬物在此,我只呼喚你的名字’。” 上下唇微微相合,舌尖輕碰上顎,嘴型順勢張開,最后從閉合的齒間吐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如此簡單的事,尼爾卻幾乎花費了整個世界被創造的時間。 “!” 霎時間,仿佛音叉與星辰碰響,清脆的鳴響在尼爾的鼓膜深處震蕩,一切都隨之旋轉。少年恍恍惚惚地抬眼,感覺自己是被裝入瓶中,于浪尖起起伏伏。他依稀聽到夏亞在喊他,又聽不清變形的詞與音。 在他的感官中,四周在變得無限廣大,不知延伸了多長時間之后又瞬間坍縮。他終于穩定下來,找準了自己身在的那個點。 “尼爾你沒事吧?你小子竟然能……”小女孩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尼爾捏了一下手指,身體的感覺又回來了。他顧不得什么,趕忙看向水晶墻—— 殘存的名冊暈著一層微光,懸浮于晶體之中。確實是佩列阿斯先生的名冊,和他之前所見的一樣!海風吹拂,水晶中的紙頁竟也能隨之顫動。而書于其上的名字時隱時現,難以辨清。 他沒有時間興奮了。 “夏亞,請你幫我把那本書拿來?!蹦釥栃攀志椭噶俗钸h那本。 少女走過去拿。就在她抱起書本時,沉鈍的回音忽然從身后傳來。夏亞一回頭就看到石英墻此刻的質地變得液體一般,而尼爾竟然將手伸向那殘頁,漣漪模糊了名冊的影像。 “別碰!” 來不及了。 第32章 XXXII. 兩個孩子站在湖邊。 “咱們別瞎折騰了,如果憑借學徒就能做到這種事,那學院的秩序早就亂套了……還是回去吧。”他右手緊緊抓住懷里的書本,左手被同伴牽著。 “不試一下就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少年的藍眼睛中倒映著破曉時分的湖水,像是瓷做的,“不過還是看你,如果你不想,我們就回去?!?/br> 仿佛要被這雙碧眼吸進去,他一下子失去了語言,或是說他瞬間就獲得了某種難以言狀的信心。因為這少年天生擁有一種篤定的氣質,似乎從來不會對未知的前方感到恐懼,就像海上恒固的航標。 “我想和你一起,海因?!彼拖骂^,把自己所知的咒言與運行這個法術的方法告訴朋友。這確實是個比較復雜的法術,他耐心地為海因講解了幾次,兩個孩子還討論了一會兒。 海因忽然問他:“你愿意相信我嗎?” 他知道,海因這么發問并不是在懷疑自身的能力。他也深知自己正逐漸陷入一種可怕的狂迷:只要是這個少年所確定的方向,他便無法再以常識評判,只是本能地去追逐,幾乎像是一種信仰。這很危險,他一再提醒自己。但來不及了,這種狂熱早已滲透到他心緒的最深處,不論是醒或是睡,他都是醉的。 他捏了一下海因的手,笑道:“讓我們去把金星升起來吧?!?/br> “那就來吧,我的朋友!”海因快活地笑著,拉著他就往湖水里走—— 會掉下去的!他嚇得趕緊閉眼。這湖非常深,就算是靠岸的地方都看不見底,況且他不會游泳。如果兩人掉到水里,恐怕就算是擅長水性的海因也沒法救他。他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朋友的手,同時又下定了決心:必要的時刻他一定會及時松手。只要海因會游泳就行了,他自己倒是沒關系。 “瞧呀,快瞧呀——!”少年興奮得嗓音發顫。 就算很多年已經過去,他仍無法忘記海因當時的聲音。因為不論是誰在黑暗中聽到這呼喚,他不需要看到任何景象就能夠事先知曉:自己一生中僅有的幾個最快樂的時刻,其中之一就將發生在這里。那種從未與人共享過的,純粹的快樂。 雙腳對湖水仍毫無感知,他睜開眼——冰,他們站在冰上,這可是夏天!而少年每往前一步,腳下的湖面就凍起堅冰,正如舉行命名禮的學者們曾做到的那樣。 “你瞧,我就說能做到的!我說過的!”海因笑著,拉著伙伴跑起來。 他也忍不住笑道:“別、別跑,太滑了會掉到水里的!” “掉下去我就把你撈上來,沒事?!?/br> 湖面迅速劃出一道銀閃閃的直線,冰軌向著湖中心的石臺延伸。深綠的波光中,兩個孩子奔跑著,好像只是跑過初夏的田野。 事情就應該這樣的,非如此不可。他本能地確信:如果現在不這樣選擇,他以后肯定會無限懊悔。 于是尼爾毫不猶豫地朝老師的名冊伸出了手。當手指陷入水晶墻時,那與常識相悖的觸感讓他背后一涼,感覺像是摸到了濃稠的液體,而且冰冷異常,就算在一月時將手伸進北方的河都不至于如此刺骨,寒意沒過手腕。而且當手指越接近名冊,那綠光就愈發紊亂。被電擊般的疼痛感沿著他的手臂往上竄,太陽xue突突地跳。他渾身是汗,半邊的身體都被麻痹了。 “別碰!” 來不及了。就算夏亞和周圍的學者們發現了他的意圖,也來不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