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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地咽了咽,故意做出一副很自然的姿態走向那朝向海洋的祭臺。 圓形祭臺由一整塊巨石雕鑿而成,臺階有點滑,少年走得很小心。帶有雨氣的海風愈加烈性起來,寒意刮向尼爾的額頭。不過尼爾現在渾身熱得很,冒險的念頭鼓動了少年guntang的血液,驅使他跌跌撞撞地去尋求那一點微光。 尼爾把書堆放在腳邊,觀察著祭壇上那面三角形的水晶墻體,細細回想著今天盧西奧是如何使得老師的名冊在此顯現。他抱著胳膊思索了一會兒,又坐下來翻書。這些書是他傍晚時去找古蘭爾借的,書里夾的紙片上記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可見少年憑借真言咒從術士那里套了不少話。 尼爾蹙眉托腮,盤腿而坐,不時還把自己的金發揉得亂糟糟的。盡管不情愿的術士已經給他講解過好幾遍,可他現在要去厘清這些繞七繞八的理論還是艱澀不已。勉強把書翻過一遍,尼爾氣鼓鼓地起身:“算了,也只能這樣了哼!反正盧西奧做的那套我還記得,他嘰里咕嚕說的那些咒言什么的,我也大概記得讀音……試試看!” 少年深呼吸,極其肅穆地嘗試了一會兒。三角形水晶墻仍毫無反應,其中的綠焰幻動出各種形狀,就像在嘲笑少年的無用。 “嗚……見鬼。” 就在尼爾左右犯難時,有人在他身后氣呼呼地說道:“真是的,簡直看不下去!” 尼爾一回頭,發現夏亞正在翻看擱在地上的書。他想搪塞過去,可少女搶先說道:“就算是學徒也沒法調動那么多能量來查看名冊,更別說你是個門外漢。之前嚇死我了,以為你要去干什么呢……” 尼爾更著急了,他努力回想盧西奧所做的程序與手勢,然而不論他做什么,都得不到哪怕一丁點兒回應。 夏亞盤腿坐在地上,嘆息道:“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做些什么嗎?” 少年就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自己的工作。 “我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勸說你,也沒資格……因為當年我也這么嘗試了,我多希望自己曾經真的做到了什么,哪怕能摸到奇跡的尾巴都好……” 尼爾忽然想起夏亞的父母也是耗盡了名冊而去世的,她也曾處在他如今的立場。尼爾不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兩個孩子的目光短暫地相接。這一瞬間的對視并沒有使他們感到社交上的不適,因為此刻的兩人有著相似的目光——但凡注目過命運那不可抵擋的潰退的人,都不可能不熟悉這種痛感。他們望著對方,感覺就像在看自己,如兩塊同樣的沉重的鐵,被分別擱置在天平不安的兩端。 尼爾闔目,他完全明白夏亞。只是他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勸阻,已經沒有時間了。于是他翻了翻筆記,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人們都會勸你的,”夏亞冥思了一陣后站起身,向尼爾伸出拳頭,“但我不是大人,所以我想對你說……只要還有希望就別放棄。” 云層流過,月光重回大地,照亮小姑娘泉水般的雙眼。她目不轉睛,就像在看多年的老搭檔。尼爾想說一些客套話表示感謝,卻始終說不出口。他想起在教堂墓園的那個夜晚,葉夫尼也是這樣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無言的熱忱。只有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地信任著某人,才會那么看人家。或許騎士團的人們就曾如此注目著海因……想到這里尼爾苦笑著搖頭,只好也伸出拳頭和夏亞碰了碰。 夏亞讓尼爾站到一邊,給他完整地講解了一次。雖然她作為學徒確實無法驅動水晶墻中的能量,不過夏亞用小孩子的方式把理論流程講得非常直白,以簡單粗暴的風格來手把手地教尼爾。有了伙伴的指導,尼爾倒是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夏亞就讓開位置,讓尼爾自己去嘗試了。 “你記性真不錯,光是靠死記硬背,發音竟然還能說得八九不離十……只是說得真難聽,我看您以后還是好好上學吧。”夏亞抱著胳膊沖尼爾吐舌頭。少年剛想開口反駁就被夏亞罵了回去,小姑娘讓這位呆頭呆腦的學徒集中精神。 尼爾難為情地緘口不語,心想佩列阿斯先生一定很為難,要把這么不擅長念書的他當做學生。尼爾闔目,想起老師打開圖書館的門,等著極其不情愿的他進去,坐回窗邊的位子上。為了讓他乖乖呆在書桌前不亂跑,老師會先給他一小塊蜂蜜,然后才去拿當天要學習的書。在上課的時候,他們兩人相對而坐。佩列阿斯先生耐心地講著,尼爾不敢分心去看窗外下雪的森林,就一直盯著老師的眼睛發愣。那雙金眼多漂亮,讓他不僅僅想到流動的蜂蜜,還有從冰天雪地的室外回到家時看到的爐火,湖面上夕陽的波光,以及……不,他停止了一切比喻。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這世界上沒有什么能替代這種金色。 這眼瞳的色澤,只能屬于這個人。 只能屬于他所凝視的永恒。就在光明從深處飄起的那一瞬間,尼爾終于意識到,自己真正見過光芒的時刻,只有在那扇落雪的窗前。老師就坐在他對面,長發微垂到書上,修長的指尖沿著字句,偶爾在重要的停頓處輕輕敲打。而他,他就看著他。所有的聲音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為他所凝視的,是金色的深淵。 水晶墻中浮現的光輝使夏亞目瞪口呆,她真的沒想到尼爾能做到!她幾乎是跳起來喊道:“對,對!繼續念那個咒言!集中精神,別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