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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面孔已經(jīng)融化了,五官黏連在一起,但是嘴還在動。 男孩呆呆地看著,他意識到,這些被處刑的人,其中有許多是他認(rèn)識的。有他的舅舅,還有爺爺。或許還有爸爸,他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可能爸爸已經(jīng)不是爸爸的形狀了。 那些rou塊,黑洞洞的嘴巴,還在動。 一時間,所有被綁在青銅神像上的人都做了同樣的事——同樣的口型,同樣的被割掉舌頭的嘴巴。 好像在呼喊著同一句話,同一句詛咒。 男孩看得迷迷糊糊的,他觀察著大人的嘴型,那是他懂的語言。而身邊的士兵說的是另一種話,他反而聽不懂。周圍還站在一些孩子,年紀(jì)比他更小,咿咿呀呀的還不太會說話。 啊。 啊。 那些rou塊扭動著,曾經(jīng)是嘴巴的地方,黑洞洞地蠕動著。然后死掉了。 男孩看得很仔細(xì),漸漸地,他好像明白了那嘴型。 “啊……呀……” 男孩剛學(xué)會完說話。但他知道那個詞。mama教過他,爸爸也教過他。大人們說過,那是世界上最神圣的詞。 “‘拉’” 孩子說。 從深淵中,有什么東西涌了上來,進入了他。 噩夢中斷了,形象與畫面變得模糊。但那種惡心的黏膩感卻仍然糾纏他。小伊戈在夢中,難受得要窒息,又醒不過來。 他知道這是噩夢,但那個無形的東西壓著他,抓住他,纏繞他,不讓他逃走。 “啊……啊……” 五彩斑斕的黑暗,咕嘟咕嘟的大鍋,甜蜜蜜的氣味。小伊戈想喊,但是舌頭發(fā)麻,四肢也麻痹得沒有實感,他好像被擠壓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匣子里,然后又在無底的深淵中驟然下墜。 那個教官的臉又出現(xiàn)了,丑惡的笑,帶著欲望的臉,在嘬舔著他的胸口,發(fā)出下流的水聲。無數(shù)帶粘液的觸手,貪婪地?fù)崦纳眢w,小小的吸盤蠕動著,啃咬他的每一寸肌膚,進入他的耳朵。滑膩的液體,惡心,毒液般的黑暗,像蛇一樣鉆進他的嘴巴里去了。一直進到他肚子里,咕唧咕唧,rou塊。就像有好多蛾子,在肚子里撲騰,在吃他。天使。 好痛。 好可怕。不要。 mama的聲音就在耳邊,溫柔的笑聲。他哭著呼喚。mama說:「好快樂呀,紅龍先生。」 好可怕。 男孩無助地哭了,但是沒人來救他。黑暗中,他被孤零零地拋在這里,仿佛一個被享用的祭品。 “伊戈少爺!伊戈——!” 有人叫他。 伊戈醒了。 “……” 看了看周圍,深淵與怪物都消失了,又是他熟悉的房間。小獅子一臉擔(dān)心地看著他。 “你又做噩夢了嗎?剛剛一直在哭。別擔(dān)心……別擔(dān)心,我在這里。” 特蘭德溫柔地說著,緊緊地抱住小少爺。 “傻獅子。” 伊戈說,把頭埋在特蘭德胸口。 “對,我是大獅子,會把噩夢都趕跑的。如果壞人來了,我就咬它們。別怕,我就在你旁邊,我們是一起睡的對不對?” “對。” 可是,噩夢還是重復(fù)。 不管多少次,只要伊戈一睡著,深淵中的“那東西”就會來找他。 漸漸地,他就習(xí)慣了。 如果痛苦是平常的狀態(tài),那就重新定義“平常”就好了。伊戈漸漸明白了mama的話,只要重新去理解一切就好了,就沒那么難受了。 至少,每天早上醒來,他還能看到小獅子。這給了少年極大的安慰。 “伊戈少爺,昨晚還好嗎?還是噩夢嗎?” 特蘭德笑著,親親他的額頭。 看著特蘭德又圓又亮的綠眼睛,伊戈心想:“想讓小獅子高興。” “沒做噩夢。” 他說。 那一再出現(xiàn)的黑暗不再是“噩夢”,只是普普通通的“夢”而已。這樣就好多了。伊戈掌握了保護自己辦法,再也不用強迫自己去寫“很快樂”的紙條了。 他好了。 “今天我們也去湖邊散步吧!”特蘭德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好呀。” 真好,伊戈也高興。 mama是對的。 **** 快樂的日子重新回來了。小少爺健健康復(fù),讓人欣慰。但是特蘭德也隱隱感覺到……伊戈身上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伊戈變得沉默寡言。 但每當(dāng)特蘭德?lián)牡卦儐枙r,少爺又露出溫柔的笑容。這種感覺很熟悉,特蘭德卻說不上來。每次他試圖去深究這件事,伊戈又永遠(yuǎn)保持距離。或許是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或許時間會治好伊戈,特蘭德只能這么想。 “請問,這是你的朋友嗎?” 特蘭德試圖把被拋棄的布偶獅子“介紹”給伊戈少爺。 伊戈盯著小布偶,面無表情。 “哈……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特蘭德苦笑,想把布偶獅子收起來。 伊戈看了一眼特蘭德,又看了一眼布偶,說: “你好啊。” 少年重新把布偶獅子抱到懷里。可是也一眼都沒看布偶,只是一直盯著特蘭德,像是在觀察學(xué)習(xí)。 特蘭德發(fā)現(xiàn)了,就說:“少爺,不用勉強自己。如果你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不玩娃娃了,我們就不玩好嗎?我們可以把小布偶獅子托人帶給伊什塔爾小姐。不知道她在公爵夫人家過得怎么樣。我給她寫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