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流的作用下，它曾經(jīng)睜開過眼，碧綠的眸子像是地底瑩瑩發(fā)光的瑪瑙，剔透到了極致，反倒只剩下了空洞。

    失敗的實驗體。研究員惋惜地嘆氣，相較于這個他們期待至極的實驗體，其余實驗體所展現(xiàn)出來的完成度倒是讓人欣喜，亞當計劃的實踐效果看起來相當不錯，這些新生的實驗體一有意識就對研究員產(chǎn)生了非同尋常的信任和依賴。越是原液含量高的實驗體，所體現(xiàn)出來的智力和被亞當計劃影響的程度就越高，人類可以篡改的記憶就越多。

    這個失敗實驗體就這樣靜靜地漂浮在營養(yǎng)液中，因電流刺激而睜開的眼也不再合上，注視著眼前潔白得不染一點塵埃的艙門。

    直到有一名研究員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他摘下了臉上的口罩，白色的大褂上一塵不染。身后是一地碎裂的玻璃，和潺潺流淌的鮮血。

    “居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啊，新的美拉。”衛(wèi)淮的手指點著太陽xue，那些人類不知道對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的記憶出現(xiàn)了斷層。

    “美拉”一動不動，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還有那些尚未遠去的哀嚎都沒能讓他的眼神凝固一瞬。

    “刺啦。”那道純白的密閉艙被鐮刀斬出了一道裂縫，而后自上而下裂成了兩半，露出了里面被玻璃盛著的金屬光澤的液體。一張泛著黃的標簽貼在瓶口，混血100%。

    綠色的眸子在那一剎那帶了一點兒光。

    “這里頭是誰？”衛(wèi)淮的眉毛高高挑起，卻無人響應。

    他聳了聳肩，把裝著"美拉"的營養(yǎng)艙以及那個小小的玻璃罐打包帶起，這里即將被摧毀，他們則將離開這里去尋找他們的同伴。

    他并不能想象出這里頭究竟是誰，畢竟在他破碎的記憶中，西弗在甫一成為美拉的繼承者以后，便自刎了，倒是沒有履行過繼承者的職責一刻。

    總不可能是美拉吧——

    直到衛(wèi)淮親眼見著那個黑發(fā)的青年自營養(yǎng)液中睜開眼，而放置著“美拉”的培養(yǎng)艙中終于傳來了意識清醒的波動，他心里驟然竄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意。

    你竟然，在他死后也要找一個替代品嗎？

    你將美拉壓榨得還不夠嗎？！

    饒是神族也不由得被這人類的低劣給惹怒，衛(wèi)淮不知道為何神族僅余自己一人，但想來也不過是人類的把戲。

    衛(wèi)淮心里充斥著對人類的怒意，更多的卻是對新的美拉的戰(zhàn)意。他迫切地，迫切地渴望將他喚醒，好堂堂正正地與之提出決戰(zhàn)。他絕不認同這樣的領袖。

    可他從未見過如此不爭氣的神。

    那個美拉的替代品被人類灌輸了錯誤的記憶，這神卻整日耽迷于情愛，不爭氣到甘愿為他停下一切對人類的進攻，衛(wèi)淮一時不知道究竟是美拉的意志在支配著他，還是西弗的意志在支配著他。

    直到美拉的替代品再一次喪生在人類手里，西弗終于覺醒了。

    “看來我當時判斷錯了。”高等蟲族注視著眼前西弗的投影，“身為王的時候你曾經(jīng)覺醒過，只是你藏得太深，瞞過了我。”

    西弗的手指交疊，頷首表示了默認。

    “這三十年你都干了什么？”他們可以看見外邊的投影，眼下兩名神族的決斗正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

    “如你所見，這個逃亡星，還有“我”。”

    逃亡星的復建，逃亡星賽事的發(fā)起，以及以西弗為原型搭建的智腦系統(tǒng)。

    神的復活對神而言損耗是巨大的，這一點在美拉至今沒能恢復所有的記憶和力量上便能看出來。而西弗作為偽神，難度更是翻了一倍。在交代完一切后，便再度陷入了沉眠，直至十年后方以新的身份安排喚醒。

    "他怎么放心你？"衛(wèi)淮挑了下眉。

    “我只是一個投影。”“西弗”仍舊維持那個坐姿，“多瑙并沒有達到智能化的程度，我的所作所為只是基于初始程序進行的模擬罷了。”

    “對外界掩蓋美拉的蹤跡、讓他們以為這顆星球始終在自己的掌控下，以及確保美拉的安全。”他的聲音仍舊帶著點笑意，只是所吐露的話難免帶上了機器式的僵硬。

    “包括殺死他？”

    投影里的神手持的盾下光芒一閃，一瞬間整個地下都被數(shù)據(jù)流所覆蓋，鑲嵌在墻體上的巨大光屏飛速竄過上萬條程序。

    地底的兩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見一只清道夫脫離了神的控制，匕首插進了它的軀體，但在眾多清道夫的遮蔽之下，竟無人覺察。

    “我只是想更早地看到他。”離開地底的時候，衛(wèi)淮聽見背后的投影低聲說道。

    不同于西弗和衛(wèi)淮，美拉的喚醒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就如一臺被強行中斷的超級計算機，人類現(xiàn)有的手段仍舊無法探尋其中的奧秘，唯一能夠嘗試的手段便是——不斷重啟。

    也許會在某一天，在某個極低的概率之下出現(xiàn)這樣的奇跡。

    睜開眼的變成了那名數(shù)百年前的神族，會記起西弗的美拉。

    衛(wèi)淮離開后，偌大的地底顯得空蕩無比，“西弗”的投影站了起來，光屏已經(jīng)被許許多多的影像所替代，里面皆是那名黑發(fā)青年。

    他怎么會放心呢？投影的手指按在光屏上，因為皆為虛妄，所以按起來反倒像真切發(fā)生的一般。

    早在初始程序里，就給“西弗”下了死命令，不許見他，不許觸碰他，不許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