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顧庭以為,他能騙過她,也能騙過自己。 可即便他能那般真實的感覺到他在占.有她,卻絲毫不能投入。 望著她杏眸里氤氳著毫無溫度的霧氣,遮住她所有的情緒,只有死氣沉沉,他就心口發痛,手腳發軟。 哪能再繼續下去。 顧庭又鎩羽而歸,未能盡興,心頭滿是郁躁,卻無處宣泄。 這樣的情形,他自然也不愿意再留宿在這兒的。 披上大氅,轉身便走,火氣難消。 林余嬌躺在床榻上,感覺到顧庭甩袖而去時,仿佛掉出了什么東西,正好摔到了她的手側。 待他走后,她拉起被他扯得零散的衣裳,遮住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斑駁青紫,將手側的東西拿了起來。 就著橘黃朦朧的燭火,她看清楚了,是個白玉小瓶。 模樣有些眼熟。 林余嬌心頭一動,打開那白玉小瓶,里面空空如也,只裝了個小紙條。 她拿出來,認得上面的字。 這是她寫的。 準確來說,是很久以前的她寫的。 這是當年,她見顧庭凍得手上生瘡,渾身打顫,心生惻隱之心,將她調制的一瓶藥放在這瓶子里給了他。 沒想到......他竟然一直貼身珍藏到現在? 林余嬌蔥白似的指尖在白玉小瓶的瓶壁上輕輕撫過。 白玉溫涼,卻還帶著他身上的體溫,觸得她指尖微燙,有些顫栗的味道。 林余嬌一時間不知自個兒在想什么,萬千種思緒浮上心頭。 想起顧庭曾那般真心的喜歡她,又想起顧庭也曾這般惡劣的欺負過她...... 忽然,顧庭重新回來的腳步聲將林余嬌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抬起眼,顧庭高大挺拔的身影擋在身前,將燭火的微光全遮住,在帳幔上投出一道黢黑冷峻的影子來。 “這是孤的東西。”他冷聲從林余嬌手中奪過那白玉小瓶,眉眼深邃似快凝結成冰,轉身便又走了。 再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想同她說。 林余嬌指尖被他離去時帶起的冷風纏繞著,冰得沁骨。 她明白,他帶著那白玉小瓶,不過是懷念從前的她。 與現在的她毫無關系。 所以,他如今對她不好,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 林余嬌嘆了一口氣,想著若是當年她沒有做過那么多令他傷心的事,或許現在讓他幫忙救林余逸,就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了吧...... 可沒有那么多的倘若如果。 如果她當年不那么做,或許她和林余逸,早就受盡磋磨而死了。 ...... 除夕的皇宮,笙歌散后,月明人靜。 即便紅墻朱瓦琉璃頂,走幾步便是大紅宮燈如意結,也掩不住偌大一座莊嚴肅穆的皇宮,那落寞孤寂的清冷氣氛。 顧庭喝多了酒,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中,素來深沉自持的黑瞳中,難得有些迷離。 今日除夕宮宴,瑞王又借著他私下打點要救林余逸出來一事,旁敲側擊的隱晦編排他,說他妄圖提前拉攏新科出色的考子們,往大了說便是結黨營私。 今上經歷過當年奪嫡時兄弟相殘的不堪局面,所以最恨的就是他生的這些皇子們為了皇位你爭我斗,結黨營私。 不過幸好,他對顧庭的愧疚很深,親情仍在,所以并未將顧庭所作所為往結黨營私那方面去深想,反而有意無意敲打了瑞王幾句。 這一番來回,自然又讓瑞王對顧庭的恨意深了幾許。 顧庭在朝中根基尚淺,生他的是皇后,可皇后已經不在了。 而當年他的母后身為一介平民女子,入了王府,后來今上從一個閑散無人看好的王爺成了皇帝,他的母后入了宮,一步步往上爬,竟成了皇后。 這其中際遇,不必細說,可皇后的出身不好,如今她的父兄也不過是因著今上顧念舊情,各給了幾個小官做。 既無能力才華,也無權勢根基,與瑞王母妃高門大戶,簪纓世家,顯耀的出身是完全比不得的。 顧庭并無其他仰仗,只能靠他自己,還有今上對他的一些愧疚垂憐,才能重新奪回這太子之位。 即便這樣,他的這太子之位,也一直岌岌可危,隨時可能被奪走。 月光落進顧庭漆黑的瞳眸里,迷離之中多了幾抹自嘲之意。 人生在世,萬般皆苦。 他已貴為太子,卻發覺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仍舊和從前一般多。 顧庭踏著雪伴著月色,忽然恍惚間看到林余嬌穿著件白絨狐裘斗篷,站在皇宮外的墻下等他。 他靜默片刻,踉蹌了一下,唇角自嘲的諷意更足。 他當真是醉糊涂了不成。 這個女人這兩日還在跟他鬧別扭,除了氣他,就是給他添堵,怎么可能出現在這兒? 可他偏偏還想她想到出現了幻覺? “殿下?您無事吧?”林余嬌見顧庭醉得腳步虛浮,忙小碎步過來扶他。 除夕的晚風很涼,吹得林余嬌的斗篷下擺似翩躚的蝴蝶,仿佛快要被風吹走似的。 顧庭下意識將手掌抬起來,握住她的手腕。 掌心一片溫熱。 顧庭后知后覺的發現,這竟然不是幻覺。 “殿下,妾來接你回家。”林余嬌溫聲軟語,貼在他身前,輕糯的嗓音揉碎著晚風,落入他的耳朵里。 家? 顧庭目光迷離,醉眼惺忪,難得清明。 他居然也有家? 而且......是和她的家? 他修長的指尖在林余嬌的手腕上蹭了蹭,忽而唇角勾出譏誚的笑意,手掌用力,將她的身子一帶,抵在了黛紅冰冷的宮墻上。 他扣著她的后腦勺,高大峻拔的身軀圈著她,擋住了四面所有侵襲的寒風。 然后,深深的吻她。 他想,若這是醉后的一場夢。 那就一直這樣醉下去,也好。 第14章 林余嬌總算被顧庭放開的時候,如春日般的薄薄唇瓣已經泛起了紅腫。 她有些羞惱的睨了他一眼,杏眸里波光瀲滟,仿佛因他這一番親吻而愈發誘.人了。 林余嬌暗自慶幸,虧得今晚夜色深濃,大家都留在家中守歲,才不至于被人瞧見這荒唐且不知廉恥的一幕。 顧庭卻真是醉了,又攬著她的細腰,將她壓在宮墻上,想再親她。 她抬起嫩白的指尖,抵在他的胸口,小聲道:“殿下,您醉了。” 顧庭眸光微凝,落在她瓊秀的鼻尖上,啞聲道:“孤沒醉。” “......”林余嬌也不與他理論,雙手溫柔地環住他的腰身,杏眼仿佛揉進了今晚的星辰碎光,輕聲道,“殿下,妾給你熬了醒酒茶,我們回去喝吧。” 顧庭靜默片刻,直起了身子,暫且放過了她,甚至還接過了她手上提著的琉璃云紋燈,同她一起往前走。 遙望著馬車還在遠處,他皺了皺眉,問道:“為何不讓香葶香藶陪你過來?這兩個丫頭躲懶?” 林余嬌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抿唇說道:“她們都沒來,是阿玢陪我來的。” 顧庭恍然,捏著提燈的木柄冷笑一聲,“也是,也就阿玢那小子有膽帶你出府。” 林余嬌想,果然顧庭是不把阿玢當女人看的。 但當下,她也沒與他糾結阿玢的稱呼,只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殿下,莫怪阿玢,是妾想來接你的。” “笑話,孤用得著你接?”顧庭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故意別扭的拒絕,表示他根本不需要。 其實心里,早已歡喜得漫開了一寸又一寸的花。 現下還是凜冬,可他心底的春天仿佛到了。 林余嬌側眸看他,雪腮微露,抿出幾分笑意,“今日是除夕,妾不想殿下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家,便讓阿玢送妾過來了。” “她人呢?”顧庭看了眼左右空空的街道,不由有些不悅。 雖說這兒是皇城腳下,又靠近皇宮,戒備森嚴,可林余嬌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就這么隨隨便便站在外頭? 林余嬌指了指四下無人的深巷,無奈道:“她陪著妾等到殿下出來,就說有事,先走了。” 林余嬌也慶幸她走了,不然恰好看到方才顧庭荒唐的舉動,豈不難堪? 光是想想,方才在這兒他對她做了什么,她就臉頰發燙,臊得慌。 顧庭輕哼一聲,月光映在他如刀刻斧鑿般的側臉上,越發顯得精致易碎。 他一手提著燈,一手牽著林余嬌,慢慢朝停著的馬車走過去。 月光如水,映在皚皚白雪之上,愈發顯得四下清冷寂靜,只有兩人輕微的腳步聲,伴著悄然而濃深的夜色。 今兒是除夕,最是吉祥的好日子。 顧庭卻從未覺得,這是個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