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阿玢沒帶幾個人過來,她是苦出身的,也用不慣人伺候,所以身邊只有兩個丫鬟,就打發住在香葶香藶隔壁的屋子里,倒也不顯擁擠。 至于阿玢,也住得離林余嬌的屋子比較遠。 實在是林余嬌面子薄,怕阿玢聽到晚上她這邊的動靜。 阿玢粗手粗腳的,干起活來倒是很利索,林余嬌叫香葶香藶幫她,她也用不著,自個兒很快便將屋子收拾得齊整干凈了。 林余嬌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阿玢從前住在悅園一直在做什么,又為何搬到她這里來。 阿玢瞧著是個心直口快好說話的。 林余嬌想,在阿玢這兒套話或許容易一些。 等阿玢收拾妥當,林余嬌剛給她遞了盞熱茶,準備再與她說說話。 香藶卻走進來,小聲報信道:“姑娘,殿下來了,已經在屋子里等著您過去了。” 說完這話,香藶還頗為炫耀似的,趾高氣昂地瞥了阿玢一眼。 畢竟殿下獨寵林余嬌,她這底下做奴婢的,面上也有光。 阿玢卻似是沒察覺到一般,端起那白玉茶盞嘬了一口,感嘆好喝,十分粗獷響亮,完全不顧及她姑娘家的形象。 香藶臉色微微白了白,有些不悅地睨了阿玢一眼。 香藶從前沒見過阿玢,但今日悄悄打量了一番,發現阿玢雖然五官還算可以,但皮膚粗糙,舉止粗魯。 也不知這樣粗野的人,是如何被殿下收進房里的。 香藶心中頗有不忿,林姑娘玉軟香柔的,她不敢比,可阿玢這樣的人殿下都看得入眼,為何她就沒有這樣的好機會呢? 林余嬌從香藶的眸子里看出了些端倪,當即語氣重了些,喊了她一聲:“香藶,跟我回屋去。” 香藶回過神,卻不收斂自個兒的神情,繼續忿忿不平地埋著頭,跟在林余嬌身后走了。 留下還在大口嘬茶的阿玢聳著肩,撫掌發笑。 ...... 林余嬌回到屋子里時,顧庭已經在等她了。 他站在燭火的波光中,高鼻薄唇如削,神情疏離淡漠,透著讓人難以靠近的味道。 林余嬌回眸望了望窗外的月色,輕聲道:“殿下今日來得早一些。” 一面說著,她清水似的眸子里浮起幾絲乖巧,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這是用殿下今日送來的茶葉新沏的茶,殿下嘗嘗?” 顧庭接過來,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黑眸泠泠望進她的杏兒眼中,“你就沒什么要問孤的?” 林余嬌有些恍惚,一時忘了該問什么。 顧庭再次不咸不淡的提醒道:“你之前不是還吃醋,嫌孤不該在府中養旁的女人么?” 聽問她這話,林余嬌心中一驚,忙頷首道:“妾不敢爭風吃醋,還望殿下明察。” 女子最忌妒忌一說,更何況她在太子府中無名無分,連個通房丫頭都不算,哪敢嫉妒眼紅。 顧庭這話著實說得有些重了。 顧庭眼里帶著無可言說的幽光,盯著她烏發如云盤著的發髻,眼里霧靄沉沉。 是啊...... 他都忘了,這個女人是如何沒心沒肺,冷血無情的。 她最會拿人的真心扔到地上踩,又從未對他動過心,即便委身于他,也全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又怎會為了他爭風吃醋呢? 難不成他真以為,她被他睡過幾回,就能睡出感情來了? 顧庭幽深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嗤意,微微抿起嘴唇道:“孤諒你也不敢。罷了,坐下說話吧。” 顧庭屏退了香葶香藶,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林余嬌兩個人。 望著桌上零散擺著的布頭和鞋底樣子,他心中又涌出了些許的暖意。 或許這女人真是被他睡出了一兩分的感情來。 不然為何給他剛做好一雙鞋,又緊趕慢趕地給他繼續做新鞋了呢? 顧庭眼底滑過一絲滿足柔意,而后抬起手,握住林余嬌香軟的手掌,輕輕撫著說道:“阿玢是孤從前在袁府就結識的,你也瞧見她的樣貌性情了,孤一直將她當成兄弟而已。” 這算是在跟她解釋什么? 顧庭帶著繭的指腹還在林余嬌細膩如酥的手背上輕輕滑動著,磨得有一絲粗礪的疼,更激起身子有些顫栗的反應。 她總覺得他現在說話的語氣有些奇怪。 仿佛她是個爭風吃醋的小妻子,而他是負責溫柔的丈夫,所以在同她耐心的解釋。 這個想象嚇壞了林余嬌,她胡亂點了點頭,不敢再接著想下去。 顧庭握著她的手腕輕輕摩挲著,繼續說道:“這些年,阿玢名義上住在悅園,實則是孤暗中放在太子府中的守衛,她看似日日守在悅園,其實是在守著一水之隔的崇乾堂。” 林余嬌雖然不曾在太子府中逛過,但也知道崇乾堂是顧庭的日常起居之地,書房也設在那兒,想必十分重要,所以才讓阿玢暗中守著。 這明里暗里盯著太子府的人不少。 林余嬌杏眼仿佛浸在一汪清水中,又浮起些疑惑來,“殿下,阿玢既然如此重要,那為何要將她送來我這兒?” 話問出口,其實林余嬌已經猜到,或許她有危險了。 果然,顧庭眉目深深,露出些許憂色,“孤要救林余逸,連帶著你的事,都已經被瑞王知曉。他最喜歡使些陰謀詭計,若有人要對你不利,阿玢能護你周全。” 林余嬌聽罷,倒不擔心自個兒的安危,反而杏眸透亮,忙不迭地關心起林余逸的事情來,“那我弟弟可會有危險?若瑞王想要對他不利,又如何是好?” 顧庭胸有成竹淡聲道:“這些孤自有辦法,你不必cao心。” 他篤定沉穩的模樣,也讓林余嬌放了些心,但仍有些驚疑未定。 顧庭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桌上零散的碎布頭,竟然破天荒收拾起桌子來。 他伸出手,將這些碎布頭一個個撿回竹簍里,順口道:“將這些收起來,準備熄燈歇下了。” 林余嬌反應過來,蔥白的指尖伸過去,“殿下,這些讓妾來吧。” 燭火微弱,林余嬌心里又裝著事兒,一不小心沒留神就觸到了顧庭的手指。 十指相觸,顧庭仿佛被燙到似的,迅速將手指收回去,狀似不經意地將目光移開,去看旁邊芍藥鎏金屏風投下的一道影兒。 明明夜里抱著她赤著的身子都只覺心神激蕩但并無羞赧,可此刻卻耳尖有些發熱。 顧庭伸出修長的手指,搓了搓自個兒的耳珠,為了避免尷尬,故意開口打破沉默,“這些鞋底樣子都扔了吧,孤的腳穿不下這尺寸,只能重做。” “......”林余嬌正在收拾著的指尖一頓,咬唇小聲道,“這......這鞋是給逸兒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顧庭:林余逸?呵,你看他還有機會出來嗎? 第12章 顧庭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起來,變得莫可名狀,難以形容。 林余嬌也是鼓起勇氣說完,才發覺顧庭的身形仿佛僵住了一般,久久未動。 她靜悄悄將零碎布頭全收了起來,再抬起眸子看他。 他還是剛剛那個模樣,似是被點了xue似的。 林余嬌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殿下?” 顧庭沒理她,還直直站在原地。 燭火的波光映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姿,清貴華然,如松竹,似柏楊,雖好看,卻有股壓抑深寒的味道。 林余嬌只好走過去,想伸手拉一拉他的袖口。 可是顧庭卻仿佛反應過來了,覺察到她的動靜,直接拂起袖口,冰冷無情地拍掉了她的手背,而后大步離去。 “殿下?”林余嬌嗓音輕軟,抬高了些,在他身后喚他。 然而他置若罔聞,挺拔冷峻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余嬌抬起手背揉了揉發痛的眉心,“這人真是......” 方才不覺得,這會兒才發現手背有些火辣辣的疼。 林余嬌將手背放到燭火照出的一片波光中,竟是紅彤彤的了。 她不由嘆了口氣,她從小嬌生慣養的長大,再加上體質特殊,是以肌膚比平常人都嫩許多。 若是換了旁人,被顧庭剛剛這樣冷冷一拍,或許沒什么。 可她不行,手背已經被他拍得全紅了,還有些腫,瞧起來頗為可憐。 林余嬌咬了咬唇,不愿意喚香葶進來,免得香葶又要為她抱不平,說的話容易被有心人聽去。 她只好自個兒取了些軟軟的香膏涂在手背上。 一邊涂抹,一邊暗自腹誹。 原本知道阿玢不是被顧庭始亂終棄的傷心人,她還有些怪自個兒不該在心底說顧庭的壞話,錯看了他。 不料顧庭這人,還真是不近人情的涼薄,她沒錯怪他。 ...... 顧庭氣沖沖地回了崇乾堂,第一件事,就是將他這幾日一直放在床頭珍藏著的那個金絲楠木方盒打開,將里面的鞋子拿了出來。 不該用拿,或許應該用扔。 扔到冰冷的白玉地磚上,他嫉恨交加的目光難以自控的落在上頭。 虧他還將這鞋子當寶貝似的,舍不得穿,怕弄臟了弄舊了。 呵。 他的鞋子根本就不是獨一份的。 她每年都要給林余逸做鞋子,年年做便罷了,如今林余逸都進了牢獄之中,她還在惦念著他,在給他做新鞋。 那他顧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