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林毅看著范金的背影僵硬半天,頭一次有點兒后悔不該跟著孫紅梅跑出來。 “林毅,你快來幫忙,先把蘭蘭扶回去吧,你不知道那個范金多變態(tài),蘭蘭肯定全身都是傷!”楊靈扶著孔毓蘭的肩膀,一邊哭一邊對著林毅喊。 緊咬著后槽牙,林毅不敢相信他要是丟了老師的工作還能干什么?難道真的要去挖糞?想想就覺得屈辱。 此刻聽著楊靈的話,林毅眼里一下漫上厭惡,沉默片刻,在楊靈再一次催促中,到底收起了其他神情,轉(zhuǎn)身幫忙把毓蘭扶回去,至于孔毓蘭,全程都低著頭,一句話沒說。 琳瑯的包裹被打包寄出的時候,她正坐在安市去寶市的火車上。 “村里都是方家人,比李家莊大一些,40多戶人家,你以后就住我家的房子里...”火車咣當聲中,寶市越來越近,方平津為了安撫琳瑯,開始給她介紹方家村的一些情況。 琳瑯一只手支著下巴,靠著窗戶看向?qū)γ娴姆狡浇颉?/br>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橘紅色的像個圓面餅子似的夕陽斜斜的掛在遠處的天空。 透過窗戶,暖色調(diào)的光打在對面方平津的身上,無端叫琳瑯覺得有些溫暖,仔細看去,臉上細小的絨毛也被照得泛著金光。 分明也不過是個20歲左右的青年,正是青澀的時候,琳瑯卻從見面開始,從未在方平津臉上見到過這兩個字,板正的身姿、有力的話語以及沒什么表情的臉,甚至一舉一動,都透出一股沉穩(wěn),叫人覺得心安。 此刻,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琳瑯卻看對面那張臉看得入了神。 “琳瑯?怎么了?”方平津說完不見琳瑯有反應(yīng),這才發(fā)現(xiàn)她似乎是在發(fā)呆,關(guān)切的問。 “哦,沒什么。”琳瑯回過神,眨眨眼,隨即感慨,“就是覺得平津哥對我真好。” “那是!”方平津抬起手,拍了拍琳瑯的手臂,“你可是我meimei,別擔心,部隊離村子不遠,有事我隨時都能回來。” meimei啊! 許是夕陽太美,讓她有些莫名的悵然。 收回目光,琳瑯重重點頭,事已至此,她還能怎么樣? 好就好在方家村聽起來沒有那么多爭斗,支書又是方平津的親大伯,而且聽方平津介紹,他們村子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她再收斂一點兒,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 太陽的余暉終于散盡,天邊最后一縷紅霞也消失不見,琳瑯坐著不知方平津從哪里借來的吉普車,停在了一個小村子的入口。 到了! 方平津來開車門提著行李下車。 夏日晚風吹起琳瑯散落在臉龐的發(fā)絲,紛揚間少許擋了擋琳瑯的視線,抬起手,把亂飛的發(fā)絲挽到耳后,琳瑯站在車邊打量眼前的村莊。 炊煙從一戶戶人家的屋頂裊裊升起,一只土黃色的小狗從村外溜溜達達走過來,在車邊轉(zhuǎn)悠兩圈,朝著琳瑯吠了兩聲后,似乎覺得她沒什么威脅,又溜溜地朝村口跑去,消失在墻壁之間,遠遠的還能聽到一兩聲豬叫,傍晚了,不只是人,豬也該催飯了。 最讓她覺得驚喜的是村口立著的兩根水泥柱子,要是她沒看錯的話,這是電線桿子吧? 天色并未完全暗下,村里還沒有亮起燈光,琳瑯帶著些期盼看向方平津,“村里通電了嗎?” “哦,是啊,去年通的,李家莊沒有?”沒覺得是什么大事,方平津倒是忘了說這個,現(xiàn)在看到琳瑯驚喜的眼神才恍然大悟,“我家的房子雖然難得回來住,但是接電的時候也是接了的,特意叫大伯每個房間都安上,保證亮亮堂堂的。”他爸爸是個重鄉(xiāng)性又好面子的,不然也不可能也許后半輩子都不一定回老家兩趟了還要起個大房子,這通電的事怎么可能少的了他家! 那就好! 雖然只是個點燈,電視、網(wǎng)絡(luò)什么的依舊遙遙無期,但是有了燈,有了光,似乎她就觸到了后世文明一般,莫名就安心了許多。 空氣里飄來混雜著各種味道的飯菜香味,琳瑯清晰的辯出了油潑辣子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轉(zhuǎn)向方平津,“平津哥,我餓了!” 原本看琳瑯面無表情打量村子的樣子方平津還忐忑不已,聽到這句話,終于松了口氣。 “走吧,晚上讓大伯母給你做好吃的!”方平津?qū)櫮缫恍Γ瑤е顺謇镒呷ァ?/br> 方家村是個中等大小的村子,有四十多戶人家,全都是一個祖宗,由于當年戰(zhàn)亂,這里是后方,曾經(jīng)遭受過轟炸,而方家村一早參加革命的人不少,有出息的人也不少,加上政策照顧,附近軍營里的官兵們也喜歡來這兒換點兒東西,村里絕大多數(shù)人家的日子過得相對來說都不錯,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是經(jīng)過后來規(guī)劃建成的,入村的主路只有一條,進了村之后,村里的主路一共三橫三豎,呈棋盤狀,方平津大伯家就在靠村口一點兒的位置,沒走幾十米就到了地方。 村里人家一般是不會關(guān)門的,琳瑯有些緊張,雙手抓住了背包帶跟在方平津后面,一路暢通,穿過前院到了堂屋。 “平津?你怎么回來了?你哥不是說你去南省了嗎?”周氏做好飯,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剛從廚房里出來就見到了進門的侄子。 “是啊大伯娘,剛回來,我大伯呢?”方平津往周圍看了看,沒見到人。 “地里還沒回呢,這不剛做好飯打算叫秀芝去叫人呢1你這小子,回來不早說,剛好趕飯點兒上,等著,我再去做點兒。” 周氏風風火火說完朝旁邊屋子喊了一聲,讓孫女去看看家里男人到哪兒了,自己轉(zhuǎn)頭打算回廚房再做飯,這年月日子艱難,雖然方家村比起別的地方條件算好,但是老人家還是習慣了按人口做飯,這突然來一個人,可不得再去做點兒,不然不夠吃。 看樣子是個雷厲風行的爽利性子,琳瑯看著方平津伸出來沒能拉住對方的手想。 “大伯娘,不急,我還有個事兒!”清楚自家伯娘的性子,方平津趕緊開口把往廚房走的伯娘給叫住。 什么事兒啊? 周氏應(yīng)聲轉(zhuǎn)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沒注意,自家侄子背后可擋了一個人。 方平津往旁邊錯開一步,露出了躲在他后頭的琳瑯,“這是羅琳瑯,我在京都時候的meimei,以后來咱們這兒插隊,就住我家了,但是今天這不是時間晚了沒收拾嗎?現(xiàn)在伯娘這里住,你看先給安排一下?” “琳瑯,這是大伯娘。”方平津介紹完一個又給琳瑯介紹。 “大伯娘好!”琳瑯看著對面看著五六十歲身體硬朗,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老婦人,淺淺的笑了笑,點點頭。 這是個姑娘? 周氏伸手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再瞪著小眼睛轉(zhuǎn)頭看向方平津,只見對方一臉柔和眼神含笑,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開竅了? 也是,這姑娘長的吧,周氏仔細看了看,這也忒俊了!畫里都沒這么漂亮吧? 怪不得! 周氏瞬間恍然,臉上也連連掛起了笑容。 “哎呀!這姑娘是叫琳瑯?這名字好!一聽就知道不是我們鄉(xiāng)下人能起出來的,姑娘是京都的?跟我們平津認識多久了?長得可真漂亮啊!真是可人疼...”周氏雙手在身上圍裙上使勁兒擦了兩下,大步往前跨了兩步,一把拉起琳瑯的手細細的打量起來。 琳瑯被看得有些發(fā)毛,僵硬著回答著對方關(guān)于自家祖宗十八代的關(guān)心,只是沒過兩分鐘就敗下陣來,朝方平津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這可真是! 難得見到琳瑯有克星,從前自己加她那幾個哥哥都是被折騰的,琳瑯從來只有折騰別人的份兒! “伯娘,你不是還要做飯嗎?我看叫琳瑯和秀芝住就行了,叫秀芝帶她去吧,秀芝呢?”再不動回頭琳瑯估計就要找他算賬了,方平津看了一會兒戲決定見好就收,上前把伯娘的手給拉開。 溫潤的觸感突然覆在手背,琳瑯觸電似的猛地一縮,收回手背到身后。 方平津本來沒什么感覺,見琳瑯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才明白過來剛才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妥? 看著琳瑯有些不自在的垂著眼,方平津后知后覺地收回了自己還拉著伯母的手,伯母的手常年干農(nóng)活早已經(jīng)粗糙的不行,手上一到冬天都是裂痕,自己的常年訓練都是老繭加細小的傷口也沒能好到哪兒去,那剛剛碰到的柔軟的...方平津抬眼看天,手指不自覺的蜷了起來。 周氏左右看看,識趣的沒在多嘴,只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走到屋里朝一旁的房間喊:“秀芝,你個死丫頭,叫你去看你爺他們你到現(xiàn)在都不從房里出來!拉屎呢你!趕緊的,快出來,今天有個漂亮jiejie跟你住!” “來了來了!”方秀芝戀戀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小人書,塞到被子里藏起來,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方秀芝小姑娘的房間就是第二進院子的第三個房門,琳瑯朝大伯娘點點頭就進去了。 臨時住一個晚上的地方也確實沒什么好收拾的,只是琳瑯又不想出去面對大伯娘,所以裝模作樣的在方秀芝小朋友面前磨磨蹭蹭。 方家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族,方平津父親那一輩有8個兄弟,目前還活著的有6個,剩下兩個打仗的時候犧牲了,活著的這六個里,只有行六的方平津父親在京都,以及方平津的七伯在南方,其他都在本地,方家爺爺奶奶早已經(jīng)過世了,方大伯算是長兄如父了。 方家是出了名的陽盛陰衰,方家大伯就生了5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秀芝的父親如今跟著方大伯一起生活,是村里的民兵隊長,老二老三兩家都在部隊里,老四就在本村,老五在縣里,今天方平津帶著她來,方家大伯娘臨時又把老四一家給叫來了,所以說琳瑯如今面對的足足有6個大人加5個半懂不懂的孩子。 這頓晚飯吃的琳瑯有些如坐針氈,到不是說方平津大伯一家對她有意見,主要就是本來就是陌生人,而對方對她實在是有些太好奇了,盡管她知道方家人應(yīng)該沒有歹意,也明白對方只是‘對方平津帶回來的姑娘’好奇,可面對是不是掃過來的視線,她還是全身都不自在。 艱難的吃完了飯,琳瑯終于挨到了回房,方家人多,當初房子起的多,如今在家的人少,秀芝又是這一輩為數(shù)不多的女孩子,所以雖然才8歲大,但是也早早就分到了一個閨房,不像她的兄弟,兩個人擠一間不說,現(xiàn)在還得加上一個方平津。 簡單的洗漱過后,琳瑯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生理期的疲倦真不是吹的。 “jiejie,你好香啊,你擦的是什么香香啊?”秀芝看漂亮jiejie躺下就睡,忍不住蹭過來推了推她的肩膀。 “我什么也沒用啊。”她幾天沒洗澡,又在生理期,這身上自己都覺得餿了,虧這小丫頭說得出口。琳瑯艱難撐開眼,看著秀芝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有事兒直說啊!”真沒精神,信不信她說這話就能睡著。 “嘿嘿!”秀芝一下就干笑起來,想起進門前奶奶和親媽的交待,“你和我平津叔什么關(guān)系啊漂亮jiejie?” “沒聽他說嗎?我是他meimei。”她就知道是這事兒,琳瑯瞇著眼嘟囔。 “我才是他妹,哦,不對,我是他侄女!”秀芝拍了拍腦門。 “那我該叫你漂亮阿姨啊?差輩兒了!再說,meimei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可沒見我平津叔對我堂姑有什么好臉,我媽說了,你們肯定是在處對象,我應(yīng)該叫你嬸子對不對?”秀芝嘀嘀咕咕半天,一拍手,搞清楚了狀況。 “哎,你怎么不說話?漂亮阿姨?”秀芝探頭看著旁邊已經(jīng)閉上眼睛的人,不死心的推了推。 回答她的是琳瑯綿長的呼吸聲。 切!真沒勁!秀芝撇撇嘴,不甘心的爬回了自己的鋪蓋里。 第27章 “哎, 你說平津和那個羅同志什么情況?”隔著兩間屋子的周氏剛把洗腳水給澆到后院菜地里, 摸著黑帶著一身涼氣爬上炕。 “你沒長眼?”方大鐵覺得自家媳婦今天有點兒傻,就平津吃飯時候吃一口看一眼的樣子,還問他什么情況? “那不是平津自己說的那是他meimei嗎?”她也覺得怪啊,不然怎么會問這個?但是看平津說的那個認真,又實在不想說假話,何況這有什么好說假話的? “你生的?”他家祖孫三代, 到現(xiàn)在也就出了秀芝這么一個寶貝疙瘩, 不然也不能各個兄弟都天天念著秀芝,把一閨女寵的無法無天, 簡直比小子還淘氣!隔房的倒是還有幾個, 但那又遠了一層不是。 去! 周氏沒好氣的推了一把老頭子, 越老這脾氣越壞,簡直就不能好好說話, 干脆不理他,自己抖開鋪蓋躺了進去。 方大鐵一聽動靜,轉(zhuǎn)過身來, “哎, 我說, 你可別亂來, 平津怎么說怎么做就是了,別的你可別瞎cao心,小年輕的事兒人家不比你懂?就你一天到晚的大老娘們嚼舌根,回頭那個羅同志在這里住下了, 有事找就幫一下,平時叫秀芝泡泡就行了,你可別什么都往上湊,回頭把人嚇著平津得跟你急,他今天可是跟我說了,先放咱們村里,不干活,吃飯什么的也不用管,回頭有法子了他要給人弄不對里去的,這姑娘家里也是當大官的呢,就是現(xiàn)在家里有點兒事,暫時顧不上她才叫咱們平津幫忙的,你想啊,跟老六家住一起,那官兒也不能小了呀,咱們可不能給添亂啊...”方大鐵想著自己老婆子平時的表現(xiàn),還是不太放心,絮絮叨叨又說了半天。 “哎,我說,你知道沒啊,給個反應(yīng)啊。嘴巴說干了人家蒙著頭大睡,歪都沒朝他這邊歪一下,方大鐵忍不住蹭過去想推一把,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睡著了。 “哎呦!”手剛搭上去,還沒推了一下被被子里伸出來的腳踹個正著。 “干什么呢你!”方大鐵一手捂著著腰,一手捂著嘴瞪著兩大眼珠子看著被單里拱起的一坨。 哼!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用看周氏都知道外頭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 死老頭子! 跟了他大半輩子,沒享過一天清福,臨到老了,還為個小姑娘絮叨她半天,真是,活該! 被子里,周氏死死拽著被單不客氣的想。 同樣的對話還發(fā)生在秀芝爹媽方大河夫妻房里,以及隔了一段距離的方家老四夫妻房里,只不過方平津從小在京都長大,連方父他們都沒怎么見過,方平津還是回來參軍之后才漸漸熟悉起來的,也僅僅就是熟悉了一點兒而已,方平津日常都在部隊,回來的時候不多,也就是對于方大伯夫妻這一對長輩能稍微好一些,其他時候都是沒什么表情的,也并不太親近,所以對于他的事情,也沒人敢發(fā)表什么意見,八卦兩句也就睡了。 關(guān)于其他人對她的討論,琳瑯知道必不可少,她也并沒有理會的意思,舟車勞頓,加上生理不適讓她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jīng)十分疲憊,等到終于到了目的地,這一覺睡得踏實,醒過來的時候,院子里靜悄悄的,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在她身上,琳瑯瞇著眼抬起手看一眼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