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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橫下一條心,“殷大人想必也知道,在我大寧朝,即便宮中要用銀子,也須由戶部撥款,皇上要翻修廣明殿便屢次受阻,多年修道,難道費的不都是銀子么……高仁處處為皇上著想,又怎會在此事上不盡力分憂,這么些年,他拿著茶稅分來的銀子,不與皇上挑明,卻暗地里把各處該用該補的花費都填補上了,至于他私下還剩了多少,皇上都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了。” 殷涔道,“若皇上根本早就知道茶稅有貪贓,又為何會命我前去徹查?” 趙綸蒼白著臉笑了笑,“皇上是知道貪贓,但若不是秦念衾查了那些數字,皇上根本不知貪贓數額會如此巨大……他讓你去查,是去查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到底瞞著他貪了多少!一千萬兩白銀,到皇上手中竟只有一百萬兩,換做是你,你要不要查?!” 這會子殷涔真正呆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大口喘氣,原來,陳澤怒斥群臣,毫不猶豫將半個大寧朝的官員全部處決,不是為著正風氣肅朝綱,而是恨這些人毫無敬畏,沒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沒有,將最多的銀子奉上給他! 回過神來,殷涔只覺得一切可笑至極,這國家早就爛到了根子里,虧他還以為一切尚可挽救,而他自己,以為機關算盡,卻仍舊只是做了他人手中之刀。 他再問趙綸,“何進與皇后,在此事中又充當了什么角色?” 趙綸道,“任同歡,是皇后命司禮監派去的云南,你說皇后當的什么角色?她便是這一切的源頭……如何從茶稅中弄虛作假貪贓錢財,根本是皇后手把手教的任同歡,葉明枝只不過是順應了cao縱,給予了便利而已,自然,拿到最多贓銀的,大人不用我說也知是誰。” 殷涔轉頭對文書特衛,“記錄在案。” 茶稅一案遠超出殷涔所料,但好歹算是有了秋憶人主謀的供詞,至于關西七衛的慘案與秋憶人通敵疏勒國一事,趙綸則直接說道,“此事發生之時我年紀尚輕,至于老師與皇后如何參與其中,我并不知曉。” 殷涔看他面色,知并未說謊,他倒也不擔心,趙綸只是第一刀,跟多的內幕,他等著祁言之攤牌給他。 關于祁言之此人的心思,殷涔毫無顧忌地對趙綸說,“你老師應是盼著韓王陳儀繼位登基,才可保他首輔之位不變,可是如此?” 趙綸輕嘆一聲,殷涔也留意到,話題從講到祁言之開始,趙綸全然不似剛才說起秋憶人那般全線崩潰肆無忌憚,而是無論如何都還保有一絲尊崇,他說道,“如若不是因為如此,老師又如何會選擇與皇后合作。” 殷涔覺得話里有話,眼神示意他繼續。 “我入朝之前,便曾聽過一些傳聞,說老師還未進內閣之時,便替皇后,也就是當年的玉妃籌謀,而待玉妃繼位皇后,老師便跟著進了內閣,而后又成了首輔,一切都是倚仗皇后的扶持,但以我這么多年跟在老師身邊的耳濡目染,我并不相信這些傳聞,老師與皇后雖有一些共同籌謀,但絕非傳言中的事事倚仗。” “老師身為內閣首輔,自然一切以內閣為重,殷大人也明白,內閣與皇權本就互相牽制,是以皇上雖用老師,卻仍免不了處處厭棄,而老師當首輔的這些年,皇上沉迷方術,老師嘔心瀝血地處理朝政,卻仍在許多事務與皇上的觀念背道而馳,不得不妥協……老師一心希望內閣更強大,而不是皇權更盛,是以,自然希望日后登基的是韓王……太子殿下聰慧過人,老師并不想有這么一個實力強勁的對手。” 趙綸說完,殷涔也跟著一同陷入沉默,這是今日第二件超出他意料的內幕,祁言之也重內閣多于皇權,這其實與殷涔所想竟殊途同歸。 不對,殷涔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祁言之的重內閣,與他心里更科學的內閣制仍舊是不一樣的,祁言之要一個足夠無能的皇帝,這樣才便于他將內閣之權重提升到無比強大的地位,然而事實不是如此,殷涔縱觀整個世界史,只有足夠開明睿智的君主才辦得到,祁言之從根上就錯了! 想明白了這點,殷涔突覺茅塞頓開,他看著趙綸,此人也算聰穎,只可惜跟錯了人。 他命人將趙綸再押下去,卻不是小黑屋,而換了間普通囚室,對趙綸道,“明日你老師便會來此,至于你老師真正是個什么人,你信不信傳言都好,明日便會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人。” 作者有話要說: 2020新年快樂! 第70章 冷汗 待殷涔回到府里已是丑時過半,陳佶還坐在榻上等他,見他進門時神色有些疲倦,拉著人到榻上坐好,又將準備好的熱水倒了一些在銅盆中,絞了一只熱帕子給殷涔敷在面上,跟著又用剩下的熱水泡了杯茶端過來,說道,“進來父皇又賞了些東西下來,有一些好參,宮里那些娘娘們教我把參切片,泡在茶水里喝,可以提神補氣,哥哥你試試?” 殷涔笑瞇瞇看著他忙活來忙活去,這會子敷著熱帕子聽著這話,心里又靜又開心,片刻后把帕子揭掉,陳佶捧著參茶就在邊上,接過喝下一口,清香撲鼻,他道,“我沒事。”手指伸過去,捋了捋陳佶耳邊碎發,“近來有些忙,回的晚了,阿月不用日日等我,你這兩邊奔波的,本就夠累。” 陳佶卻搖搖頭,“我不累,再說,見不著你……也根本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