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母子告辭時，殷涔突然問道，“世子關(guān)于堂審的消息，都是從何處得知？”

    云野微微一頓，“都是趙大學(xué)士相告。”

    殷涔早猜到是趙綸，此時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世子與趙學(xué)士是為知己，但此時為非常時期，為安全起見，還請世子不要將我與秦大人此去撫南營查案的任何情況告知他人?！?/br>
    云野微微遲疑了一秒，跟著便道，“自然如此?！?/br>
    殷涔又補了句，“人心隔肚皮，世子孤身一人在京城，當(dāng)更加小心。”

    云野面上有些過不去，心里卻有些疑惑，他聽得到殷涔話里的真心勸誡，卻不甚明白，為何此人與父親講起話來，有那么些相象……

    殷涔與秦念衾將母子二人送走，云野始終攙扶著母親，殷涔見著二人背影，心中覺得……也好，就這樣吧。

    房內(nèi)陳佶還未睡，見著人回來，故意微嗔道，“難得最后一夜，還要被不相干的人奪了去。”

    殷涔一笑，“也不是不相干，是云將軍的夫人和兒子。”

    陳佶向來對云野有些嗤之以鼻，應(yīng)該說，凡是跟趙綸走得近的人，陳佶都只拿眼角看他們，此時他簡單聽殷涔講了他們所為何事后，甩了甩頭道，“春宵良夜，不愛聽這個?！?/br>
    殷涔寵溺一笑，“那你愛聽哪個？”

    陳佶掀開床褥，被子下赫然一襲海棠紅絲綢里衣長裙，一些些褶皺似春水般起伏著，陳佶的指尖撫了上去，眼有醉意，滿眼期待地望著殷涔。

    殷涔抿唇一笑，嘴角的紅痣與長裙似融在了一處，他定定站在陳佶面前，手中微微一扯，身上那件煙灰棉質(zhì)里衣長袍滑落地面，陳佶手指勾了那襲紅裙，站起身來，手臂揮展，紅裙如一片云一般裹住殷涔。

    眼前人眼角帶了些許余紅，唇角的紅痣紅得似要滲血一般，黑發(fā)如瀑，散在水波紋一般蕩漾的紅裙上……陳佶望著人，只覺自己渾然不似現(xiàn)實，卻恍如身在夢中。

    第63章 斷刀

    此去東南，殷涔和秦念衾輕裝上陣，一人一馬快道而馳，沿途幾近無休，殷涔打小騎馬習(xí)武，長途奔襲也不算什么，秦念衾一介書生可算累得夠嗆，但卻毫無怨言，前一晚明明見著下馬后都走不動路了，草草歇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竟又天不亮就又已上馬，這執(zhí)拗勁兒殷涔也好生佩服。

    想想也對，若不是如此心細(xì)如塵，又執(zhí)拗地堅持自我，如何能在一個無人問津的邊陲小鎮(zhèn)發(fā)現(xiàn)通天的茶稅貪墨案。

    殷涔將刺客的那把刀帶在身邊日日研究，他自個那把青山刃雖不是撫南營軍中的云家刀，但卻師承一派，如今見著這把刀，他的直覺跟沈滄一樣，哪兒哪兒都像，但是“像”反而說明它不是，它是一個精妙的、幾可亂真的模仿。

    殷涔需要一把真正的云家刀，他自信，只要真的在眼前，假的一看便知。

    怪的是，跟云家刀最接近的二人，云漸青和沈滄都不用此刀，殷涔自小見沈滄帶的刀極其普通，他穿的普通，吃住普通，什么嗜好也無，用的兵器都是隨手一丟就再也認(rèn)不出的，后來，連辛家二十四手和云氏刀法也很少用，因著太易看出出處，作為刺客或護(hù)衛(wèi)，他實在是個太合格的人選，把自己活成了一個隨時可以消失的人。

    他當(dāng)然不能消失，殷涔不僅要救出他，日后還要重用他。他要用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沈滄從云漸青身邊搶過來。

    撫南營大本營在泉州，殷涔和秦念衾此去比想象中順利，還未到軍營，已有旗總在官道迎接，跟著又說到，“凌海將軍已得知云將軍入獄的消息，特此在軍營候著二位?！?/br>
    殷涔和秦念衾互看一眼，果然軍營風(fēng)氣與京城朝中大不相同。

    此前在關(guān)西，已經(jīng)領(lǐng)略過林漠煙治下的鎮(zhèn)北營如何行動迅捷高效，這還是在他被困京中五年后返回軍營短時期內(nèi)整治的結(jié)果，云漸青可是二十年來從未離開過撫南營，傳聞中的云家軍個個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此刻在殷涔眼中有了具體的畫面。

    鎮(zhèn)北營為騎兵，而撫南營為水師，此時凌海見他二人卻不是在戰(zhàn)船上，而在陸地?fù)崮蠣I本部大營。

    凌海雖仍歸在撫南營旗下，但多年來領(lǐng)著自己的一縱精兵打著陸上的伏擊戰(zhàn)，已經(jīng)基本可以算是自立門戶，加上近些年倭寇們也改了襲擊方式，以往大張旗鼓的海戰(zhàn)近年幾乎絕跡，而改了分散的滲透式攻擊，所以，反而是凌海這樣神出鬼沒的隊伍，對付倭寇們有奇效。

    他與云漸青可算是一明一暗，面上雖無往來，私底下配合卻天衣無縫。

    殷涔與秦念衾進(jìn)了營內(nèi)，此處是云漸青此前慣常待的地方，說是將軍指揮所，卻也著實簡樸得可以，海風(fēng)吹過，四面漏風(fēng)。

    凌海坐在賬內(nèi)唯一的案幾后，有著一張常年被海風(fēng)吹襲的臉，黝黑至深不見底。背后掛著一張詳盡無比的東南海防圖，帳內(nèi)還有幾位軍士，凌海與他二人拱手打了個照面，介紹說這幾位是撫南營的千總。

    云漸青治下的撫南營，在軍隊建制上也與京中或關(guān)西不一致。三隊為一旗，設(shè)旗總；三旗為一司，設(shè)百總；三司為一局，設(shè)把總；三局為一營，設(shè)千總。此時殷涔與秦念衾面前的這幾位，都為撫南營的千總大人。

    關(guān)于春獵途中皇上遇襲，而后又蒙冤入獄之事，凌海已得知線報，此時他也并無寒暄，直接開口道，“你二人為刺客身份與云家刀而來，云家刀我可辨真?zhèn)?，至于刺客身份，如今特意調(diào)了營內(nèi)的千總前來，應(yīng)當(dāng)可以幫忙查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