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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解憂二字,殷涔想到關于茶稅一案后續的頗多疑點,便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任同歡招供出來,分贓的官員遍布整個關西、黔中、四川和云南,這些便已是全部?” 葉明枝道,“大人既有疑問,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殷涔道,“我只是懷疑,卻無證據。” 葉明枝再道,“大人想要什么樣的證據?” 殷涔緊跟道,“當日你給我的賬冊只是一半,我要另一半。” 葉明枝笑了,“大人可知那另外一半賬冊,可是我的保命符,我又如何能輕易予人。” 殷涔微微皺眉,“我不認為如此,你既在此等我,便做好了要將那另外一半賬冊給我的準備。” 葉明枝笑得更敞亮,“大人好算計。” 殷涔也笑道,“彼此彼此。” 兩人笑意吟吟,春風和睦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故友重逢喜不自禁,陳佶看著殷涔,也拿不準他到底怎么想。 葉明枝又道,“賬冊之外,我還另有一事相求。” 殷涔用一種“果不其然”的眼神看向他,葉明枝笑了笑,道,“我如今雖已在疏勒國內,但大寧境內仍有不少葉氏商號,若大人能保下這些商號,我愿拿一半股份及分紅算作交換。” 陳佶心口一跳,猛然轉頭看向葉明枝,又看向殷涔,正待對葉明枝開口教訓他賄|賂朝廷命官,殷涔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跟著殷涔便對葉明枝道,“葉老板既有如此誠意,交出賬冊,那商號一事便算作本官的回禮,自會妥當安排。” 陳佶難以置信,他敬愛的平山哥哥,當著他面竟然與在逃欽犯談妥了一樁賄|賂交易? 葉明枝這才跟丁入松示意,對方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賬冊,殷涔心中難免感嘆,這保命符放到丁入松身上,果然無人能得手。 葉明枝將賬冊遞過去,仔仔細細對殷涔說道,“賬冊所記述內容,恐怕遠超出大人所想,是一本足可以令大寧內亂的賬冊,我將它交由大人,用與不用,如何用,全憑大人處置。” 殷涔接過賬冊,與陳佶一同打開翻閱,只看了寥寥數行,陳佶便面色發白,殷涔此前雖有所猜測,但此番見到真章,果然應了葉明枝那句話,遠遠超出他的估量。 單拎出一年記述如下:寧熙十八年,研茶坊結余非入庫白銀三百萬兩,云、黔、川布政司共得三十萬兩,關西七衛二十萬兩,戶部毛盈泰三十萬兩,內閣祁言之五十萬兩,司禮監一百七十萬兩。 最關鍵的是,在司禮監名字旁,備注了三個字:入內庫。 這是陳佶面色發白的來由,內庫,即皇帝自己的私房錢,這本賬冊里記述的,便是司禮監將貪來的錢全都入了皇帝私人賬房。 這就是清清白白寫明,天下第一貪,乃是皇帝陳澤本人。 殷涔斷然也想不到,查來查去,竟查到了叫他來查案的本主身上, 陳佶猛然抬頭,盯著葉明枝道,“此物為真?” 葉明枝面不改色,“千真萬確。” 陳佶又問,“司禮監入了內庫的錢,用去做什么了?” 葉明枝搖頭,“這已是宮內之事,我自然無從知曉。” 這賬冊震懾住了所有人,殷涔卻很快理出頭緒再問道,“宮中要保你的是何人,要殺你的又是何人?” 葉明枝似想了片刻,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殷涔,“想殺我的是司禮監,想保我的卻是皇后。” “司禮監自然想殺你,皇后保你又是為何?”陳佶問道。 葉明枝微笑看著陳佶,“太子殿下太過年輕,很多渾水現下還不必去蹚。” “你……”陳佶看此人,說一半不說一半,又如此輕視自己,恨不得一把刀直接架上去。 殷涔對他擺擺手,又對葉明枝冷笑一聲,“明面上司禮監統歸皇上所管,但依我看,賬冊上所記載司禮監是誰的爪牙,卻很難講,你既提到皇后,還說她要保你,我實在很難想象我大寧那位皇后會做于她無關無利的事。” 葉明枝居然哈哈笑開了聲,“殷大人所料不錯。” 殷涔皺眉,“我沒興致跟你一遍遍猜啞謎。” 葉明枝收斂了神色,認真道,“司禮監所貪之才入內庫是真,卻也未必是全部入庫,高仁與何進是否有私下截留是他們的事,但,大頭入了內庫,所用的名義卻是因皇帝修道耗費巨大,才不得已用此法填補內庫空虛。” 殷涔看一眼陳佶,只見他雙唇緊閉,默不作聲。 葉明枝繼續道,“而這一說辭,均由皇后授意。” 殷涔和陳佶乍一聽此說法,只覺里頭漏洞百出,殷涔問道,“皇后與高仁素來不合,在你這里卻成了他們通力合作,如何會有這般奇事?” 葉明枝一笑,“利益當前,神鬼都可合作,何況是人。我曾聽任同歡酒后無意泄露道,皇后是為私,而高仁卻是真的為了皇帝,修道所費極大,內庫早就空虛無兩,高仁身為掌印太監,如何能讓皇帝為錢發愁,這才與皇后站在了一條船上。” 殷涔這才弄清了整個來龍去脈,秋憶人以填補陳澤修道虧空為由,借司禮監之手大肆斂財,在這件事上,高仁為了替陳澤補內庫窟窿,也便替秋憶人瞞下了貪贓一事,然而這一切唯一瞞在了鼓里的卻是皇帝陳澤,秦念衾的一封奏疏,讓他大動肝火,派殷涔和陳佶去查這場源頭竟是在自己身上的貪贓,說來真是十足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