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梁洛書不出聲,待到了書房門口做了個手勢,殷涔停在了門外,梁洛書與陳佶進了書房,關上門后沉聲問道,“可有查清此人身世來歷?” “查清了,艾公公從南城買來的流落難民,家原是關西查哈鎮,家中父母meimei都已不在了。” 梁洛書點點頭,沉吟片刻,似想說什么又終究沒開口,只讓陳佶多加小心,便開始授課。 殷涔守在門口,聽屋內梁太傅教陳佶策論,是今年剛剛殿試的題目,論帝王之術與帝王之仁。 梁洛書并未直接給陳佶灌輸觀念,而是先問了他對此題的看法,如若陳佶也如天下學子一般參加殿試,會如何作答。 陳佶小小年紀,一把脆嫩嗓音,談起策論來卻頭頭是道,“帝王之術在于朝中治人,帝王之仁卻是對黎明蒼生,沒有術無以談鞏固朝政,沒有仁,則帝王所作所為皆是為一己私欲,算不得明君。” 一席話落,門外的殷涔也忍不住嘴角微笑,梁太傅跟著說了聲“好!” 梁洛書拿出一堆今年殿試考生的答卷,說道,“前三甲的答卷已張榜公布,殿下也曾見過,我此次帶來的這些,是一些見解頗為獨到,但未曾讓皇上青睞的學子答卷,殿下也可以好好參詳。” 說著一邊將紙卷一張張鋪在書桌上,陳佶眼掃過去,看到一卷字跡流暢飛舞,似明晃晃告訴閱卷者下筆之人的狂疏之才,他抽出那卷答卷,細細看了起來。 梁洛書坐在書桌一旁,默不作聲。 只見勁秀筆墨之間,寫的卻是依|法|治|國的種種,帝王之術讓太多帝王終生將精力耗費在治人上,而如建立法|治國度,則是一套可以不依賴人而自行運轉的國家體系,凡事有理可據,才是對黎明百姓國之社稷真正的仁。 陳佶看完此卷久久未出聲,過了良久的思索,抬起頭來與梁太傅對視,只見梁太傅雙眼似有深意,陳佶猶豫問道,“學生為何覺得,此人講的頗有些道理?” 梁洛書捋了捋花白短須,“殿下不覺得此人言辭過于大膽,冒犯了當今圣上,違背了治國根本嗎?” 陳佶搖了搖頭,“學生覺得此人所講,已然超越了當今的治國之理。” 梁洛書微微一笑,不欲過多評述,陳佶再看了看答卷,在底部找到一個名字:秦念衾。他問道,“這個秦念衾,如今現在何處?” 梁洛書想了一想,“皇上不喜此人過于疏狂,雖未提及策論有冒犯之嫌,讓他入了榜,但未讓他進入前列,最后似乎是分配到云南某個縣去做了縣令。” 陳佶低了頭,默默嘆息了一口,梁洛書又說道,“秦念衾今年才不過將將十七歲,他日再入殿試,重入榜首,進入朝中輔佐也未可知。” …… 授課結束送走了梁太傅,陳佶坐在書房內有點心思恍惚,冬日陽光從窗欞照入,打在小人兒背后,淡竹色錦襖泛出青色的光,陳佶托著腮,發絲茸茸,襯著暖陽鑲了一道好看的金邊。 他問殷涔,“你可聽到今日太傅所講?” “聽到些許。” “你如何看?” “我非朝中臣子,不敢妄議國|事。” “此時又不是朝中,只是你我二人,說就是了。” 殷涔當然知道何謂“依|法|治|國”,他略一思索,沉聲說道,“凡事依法而行,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即便君王將相也不例外,這毫無疑問是更先進的治國之策,但從人治到法|治,其實是一個漫長的發展階段,現如今,也許時機遠未成熟。” 陳佶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殷涔說完,看到陳佶的眼神嚇了一跳,“為何這般看著我?” “他日我定向梁太傅請求,你與我一同聽課。” “這可使不得,梁太傅可是帝師,我不過一介武夫,太傅被你這請求氣到就不好了……” 倆人正說著,艾公公來敲了門,柔聲說道,“殿下,剛宮里的小譚子過來送了請柬,皇后和韓王殿下邀您參加下月初的韓王生日宴。” “知道了,請柬擱下,你先出去吧。” 陳佶嘆了口氣,對殷涔說道,“韓王就是皇后的親兒子陳儀,比我小一歲的弟弟,課業荒廢,成日游手好閑,以前在宮里一同上梁太傅的課,策論半個字答不上來,課后被小譚子唆使著,帶著一眾弟弟溜出宮吃吃喝喝,遛|鳥斗蟋蟀倒沒少干過。” 說著拿起那花花綠綠的請柬,看著忍不住噗嗤笑出來,“連做個請柬也這般大紅大綠,每年生日都想著法兒的玩花樣,鬧得宮里雞犬不寧,不知道今年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殷涔說道,“始終是皇弟,母親又是當今皇后,殿下還請多忍耐。” “嗯,皇后待我始終是不錯,也因著她的庇護,后宮那些妃嬪們的纏斗也從未殃及到我身上,年年陳儀和皇后的生辰我也都備足了禮。” 陳佶想起什么,雙目突然有了光彩,“今年生日宴,不若你同我一道去吧。” “這……不妥吧,我只是府中侍衛,如何進得了宮。” “無妨,太子近身侍衛,如何進不得宮。” “那好,多一雙眼睛盯著殿下的安全也好。” 說是下月初,也不過就是十來日之后,殷涔跟著太子殿下一起進宮為韓王陳儀祝賀。 當天下起了冬日第一場雪,雪不大,卻密,碎碎片片的在空中翻舞著。殷涔在宮門口摘了佩刀,跟在陳佶的暖轎旁進了皇宮,頭一遭進宮,殷涔免不了四處打量,這朱紅鎏金的殿宇層層疊疊,在白雪中映著煞是好看,宮墻前種著臘梅,此時在雪中綻著丁點大小的鵝黃嫩蕊,并不嬌艷,卻隨風卷來沁人幽香,讓人的心思也跟著又沉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