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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殷涔看到了他此生難忘的一幕——前兩日下過雨的路面并未干透,低洼處被寒天凍成了冰,而小太子就這么剛好跳到了冰面上,雙腳一歪,被一塊冰帶著滑向了遠方…… 太子“啊啊啊”地發出了一串高亢嘹亮的驚呼,滿院子人都驚呆了,竟都一動未動,反應過來的艾公公呼天搶地的奔過去,卻已然來不及,眼見轟隆一聲,小太子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殷涔捂住了眼睛,卻忍不住笑出了聲,見管家狠狠盯著自己,只得狠狠將笑憋回了肚子。 心里卻想著,“這玉雕粉糯的蠢娃娃,就是太子陳佶?” 沒成想太子已然站在了院中,圓睜著雙眼看著眾人,一一掃過,不知道在尋找什么,過了片刻小手揉了揉鼻子,一把稚嫩童音生生咆哮成了獅子吼,“剛才那個笑出聲的,給我站出來!” 猝不及防的來了個刻骨銘心,所有人刷的一下全都看向殷涔,殷涔低著頭縮著背站了出去,故意抖著一把聲音,“是是是我。” 粽子小人上下打量一番,艾公公忙上前溫言勸和道,“殿下,這是今兒剛從南城給您買來的貼身侍衛奴仆,您不要宮里那些人,我就給您挑了個最干凈白嫩的,力氣還大?!卑旖且怀椋瑴惤f道,“您要生氣了怎么打都成,這下賤人啊,都耐抽——” 殷涔背地里吸了口氣,感情這小太子還有不為人知的隱秘愛好? 太子殿下這才緩了下來,冷聲對殷涔說,“跟我過來!”說罷就搖搖擺擺的穿過前院朝后房走去。 一屋子下人們也跟著浩浩蕩蕩向后,行到一半太子突然轉身朝后喊道,“其他人都散了。”指了指殷涔,“就你,跟著我,哪都別去?!?/br> 又朝艾公公說道,“讓廚房準備幾個我愛吃的菜,送到臥房來?!?/br> “得嘞!”下人們忙不及的散開,艾公公顛顛的跑去了廚房。 殷涔跟在身后,踏入太子的寢房,整間屋子居然潔凈簡約,不見皇室慣用的繁雜冗沉,除了必要的明黃點綴,其余都是質地上乘但毫不打眼夸張的家居陳設,不知背后是誰在安置打點,殷涔在心里默默夸了句好審美好品位。 太子殿下也溜溜著雙眼四面走動了一圈,看神情似還滿意,然后在一張黃花梨羅漢榻坐下,手撐著一旁的矮幾,朝殷涔瞪了一眼,“走近點兒?!?/br> 殷涔畢恭畢敬的挪過去,在太子面前站定,垂著手,低著頭,眉眼乖順。 卻不想聽到面前小人脆生生的一把童音,“我叫陳佶,是當今太子。” 殷涔猛的抬頭,想說“我知道”,又覺不妥,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突然坦白突然自我的太子殿下。 陳佶看著愣怔在原地的殷涔,皺了皺眉,又嫌棄又猶豫的說道,“艾公公既然挑了你,原本以為是個伶俐厲害的,沒想到這么呆傻?!?/br> 殷涔又是一愣,脫口而出,“我不傻!”心頭忿忿,前一刻不知道是誰蠢蠢的當眾摔倒呢。 陳佶小臉微動,挑了挑淡眉問道,“哦?那你會什么?” “會……念書騎馬摔跤打架泅水射箭?!币箐挂豢跉庹f完,眼前小人的臉已經隱隱興奮,眼睛越睜越大,不口出惡言的時候,倒真是個粉雕玉琢極好看的小公子。 陳佶換了眼光重新打量殷涔,也覺得眼前這個從南城人販子手里買下來的少年家奴的確生得面目白凈,眉眼柔順,講起話來聲音也柔和動聽,也不怎么懼怕自己,這點,特別好。 “你多大?”陳佶昂聲問道。 “十三。”殷涔抬頭迎著陳佶的眼光。 “我十歲,你怎么會那些功夫?”陳佶又問。 “我……”電光火石之間殷涔用上了梧葉兒的那套說辭,“我娘見我念不進去書,就找了武師教我功夫,我還跟他們走過鏢……” “好了,”陳佶揮了揮手,似不耐煩聽更多,“艾公公說你家是查哈鎮的?” “是。” “那鎮子沒了,從今往后,你就跟著我吧?!?/br> “好?!?/br> “你會保護人嗎?”陳佶猶疑問道。 “會——不過,有誰要傷害太子殿下嗎?”殷涔想到他此生唯一保護過的人,殷蓯,心內如刺。雖然之前曾聽沈滄略略說過陳佶的處境,此刻殷涔倒想聽聽陳佶自己怎么說,又忽的想到,十歲?這個頭也忒小了點吧。 陳佶咬了咬嘴唇,正欲開口,房門外傳來兩記敲門聲,問道,“廚房熱菜備好了,殿下要此時用飯嗎?” “進來吧。” 仆婦丫鬟們將五六個精致小碟擺到了羅漢榻中間的矮幾上,白玉豆腐,香煎小黃魚,爐炙羊rou、清水蝦,還有一碗翡翠蛋羹,和一壺溫得熱熱的酒釀。 待下人們都退下,陳佶從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從中抽出一根銀針,逐盤菜都探了下,方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似是餓壞了,小人呼啦啦埋頭猛吃了一陣,才停下來拿起熏過香的帕子擦了擦嘴,松了口氣,對著殷涔開口說道,“我是被母后——皇后趕出宮的?!?/br> 殷涔沒說話,等著下文。 陳佶嘆了口氣,收斂了神色繼續說道,“現在的皇后娘娘非我生母,我生母是先皇后春暉娘娘,在我小時候就病逝了……我是皇后一手帶大的,皇后待我極好,比對她親兒子還好,我跟我皇弟一同犯錯的時候,我總是不被責罰的那一個,但我自己知道,內外終究有別,皇后待我的好,也許只是為了博一個名聲,現如今提早將我遠遠支在外頭,名義上太子到了年紀就要有太子的排面,也許只是為了讓我離父皇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