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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滄穩住身形,當然他可以借由內力將身后小兒打翻在地,但他想,若殷涔此刻是如他一般功夫在身的成年人,這一記絞鎖之下怕是他已經輸了,他拍了拍殷涔捆住他的手臂,頭一次夸獎道,“這手法不錯,打哪兒學的?叫什么?” 殷涔心下得意,嘴上卻不饒人,“承不承認你輸了?” 沈滄正色,“真正的對戰是無條件、不擇手段的事情,我若不擇手段,你覺得這結局會如何?” 殷涔聞言松了手,卻帶著些微的不服氣,“此乃巴西柔術著名的背后裸絞,若我身形再高大些,力氣再足些,能壓住沈哥哥十數個呼吸,怕是沈哥哥已經氣絕當場了。” “巴什么西?柔術又是什么?”沈滄覺得自己又著了這小鬼奇奇怪怪的門道。 “就是……異域的東西,很遠很遠地方的人練的東西。” “你如何會?” “可能是……做夢吧。”殷涔望著沈滄,認認真真說道。 沈滄已經習慣了他的胡說八道,也不再追問,殷涔卻借由此番的靈光一現,認真思考了起來,如何將辛家二十四手和巴西柔術泰拳結合起來,畢竟后兩者曾是他安身立命之本,而此刻多了輕靈巧變的二十四手,他覺得這強大只會加倍。 日日練習日日精進,心法冊子也早已被殷涔翻爛,他逐漸感受到沈滄說的由心法帶來身體感受上的大不同,體內似有一股可以自由流通的氣流,可以輕松將力道外泄,也可以盡數收回,這氣流綿綿不絕,隨著心法領悟,愈呈現洶涌奔騰之勢,如今行步街頭也如柳葉飄飛,渾身不著絲毫力道,翻身上梁或縱身躍樓都只是小菜一碟,殷涔有了一種自己能飛的幻覺,還是一般平平無奇的查哈鎮,在殷涔眼里卻已經天地大不同,原來當自己有了力量,看什么都可愛可親啊。 一晃許多年,殷涔十三歲。 殷鐵匠和甘氏老了許多,殷蓯九歲,生得玉雪可愛,殷涔很愛這個meimei,只是日日練功得小心避開她,九歲的殷蓯已經不如小時候好哄,殷涔從沈滄這里軟磨硬泡來的零花銅板都給了meimei買糖吃。 數年前殷涔已經不再和沈滄合騎一匹馬,馬術也是訓練的一部分,沈滄送給殷涔的馬通體棗紅烏亮,雙目間垂下一條細細雪紋,殷涔叫它一剪梅。 如今又是平靖校場,今年春日多雨水,綿綿密密蓋著整個草場,不似江南溫婉多情,只在這春日里平添一份肅殺。 沈滄今日背著一個長布囊,殷涔揣測這又是要多一個新鮮訓練玩意了,如今的沈滄年歲已過而立,卻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隱著身份,又多和殷涔這無知小兒廝混一起,看起來倒比當年在云漸青身邊時少了端重壓抑,多了份氣象疏朗,只是來去仍如影子刺客一般無蹤無跡,是以相處多年,殷涔仍覺沈滄身上秘密重重,魅力四射。 雨落在二人肩頭,青衫濡濕,沈滄望向殷涔的雙眼猶有深意,“拳腳功夫再厲害,都只是rou身近博,在兵器面前,rou身再強悍也當不得銅墻鐵壁。” 說罷緩緩解下布囊,“今日為師送你一把刀。” 粗布抖落,露出一柄長長窄窄的木柄長鞘,古樸烏潤,殷涔眼有精光,只是有點懷疑,這是……刀?一般的刀哪有這般長,這般細? 沒待殷涔看清,沈滄已利刃出鞘,只見眼前一道閃電似的白亮,長刀在半空如云輕薄,似電閃耀,沈滄隨意舞動,長刀將四周空間雨水層層劈開,卷起凌厲寒意氣流,每一寸都狹風雷之勢,撲得人退后三尺。 殷涔心內震撼,一刀在手仿若脫胎換骨,他飛身上前,沈滄將刀從半空拋過,殷涔撩掌接下,將辛家二十四手化掌為刀,心法內力悉數沿著利刃而上,沒人教過他刀訣,而他就在這春光雨色中將一柄長刀舞出了開山辟地之勢。 沈滄高聲說道,“好兵器該有名字,你給了它名,它才真正屬于你。” 殷涔一個回旋,刀刃遙遙指向祁連山,雨中祁連山似變了顏色,往日的茫茫褐色添多了一絲新綠,水霧蒸騰之間朦朧蒼翠。殷涔大笑一聲,在雨中耍起一套隨興而動的刀法,吟出一首詩:“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隨著最后一個音落,殷涔挑刀落回沈滄身前,“不如就叫,青山刃。”又仔細打量潔白鋒刃,抬頭沖沈滄狡黠一笑,“寓意我與它,相見兩歡。” 沈滄咧開嘴,似牙疼又犯了,“你喜歡……就好。” 關于這形態特異的刀,沈滄解釋了它的來歷,原來是云漸青的獨創,多年鎮守邊關抗倭,倭人擅用刀,其刀與我朝軍刀又大相徑庭,刀身更窄通體更小巧,但實則更輕靈鋒利,云漸青在倭刀之上又有改良,使其更長,將刀與棍法兩相融合,自創出獨屬于這細長利刃的云氏刀法。 殷涔低頭不語,心想這將軍老|子還是有兩手,他朝沈滄伸出手,沈滄斜過一眼,“何事?” “刀訣啊,別裝傻。”現在換殷涔牙疼。 “呵呵”,沈滄鬼魅一笑,指指心口,“云家刀法只在心中,才不會寫什么白紙黑字,留人口實。” “想讓我求你就直說……” “咦?我是這種人么?剛才是誰大大方方就送了雪白細刀……” 殷涔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沈滄變成了正經不過三秒的人,離開將軍太久,長年無人管束,他竟然越來越放飛自我,這特么……有點頭痛,“你還記得你是個護衛,是個刺客,是全天下最冷酷冷血的冷面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