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沈既白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開,轉移了話題,“前幾日聽母親說惠寧王府的人秘密來府里提親了,你可與世子爺相見過了?” 沈希音驚慌不已,“我沒聽母親提起啊。” “可能正在考慮當中吧。” “聽說世子爺又老又丑又胖,母親這么疼我,定不會同意的。” 沈既白淡定自若,“老丑胖怎么了,惠寧王可是陛下的同胞弟弟,父親母親定會好生斟酌的。” “我現在就去找母親問個清楚。” 沈希音一路上都處于恐慌狀態之下,惴惴不安面見了高氏。 “母親,我方才聽三哥說前幾日惠寧王府的人來提親了,是真的嗎?” 高氏點頭,“是有這回事。” “女兒死也不要嫁給那樣子的人。” “誰說讓你嫁了,當日我就以還想多留你一兩年的理由回拒了。” 沈希音又問,“那三哥可知道這一點?” 高氏失笑,“既知道提親之事豈會不知道這個?” “哎呀!”沈希音跺了跺腳,“三哥這是為了讓我離開他那院故意嚇唬我呢!不行,我回去找他去!” “回來。”高氏喊住她,“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他最近忙的很,好不容易回來吃頓飯住下,別打攪他了,讓你三哥好好歇息。” “母親,您不覺得三哥很過分嗎?他怎么能那么對待煙柳呢!” “母親知道你跟溫姑娘打小交好,特別想讓她成為你三嫂,母親也想她成為咱們家的人,但這個事兒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說,得你三哥愿意才行,今兒吃飯他的態度你也是瞧見了。”高氏又道,“也許以前你三哥對溫姑娘確有過那份心思,但倆人既未定下婚約亦未私定終身,不存在你三哥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過分就更無稽之談了,這一點你還是要分清楚的。”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沈希音坐下,手托腮悶悶不樂,“煙柳一心只想著他,他可倒好。” “你別管這些事兒了,雖說拒絕了惠寧王府的提親,但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紀,我與你父親為你留心著,有合適的人選還是會為你做主定下,你心里頭有個準備。” “三哥還沒成婚,我著什么急。” “他何時成婚都可,合適的閨中女子不少,你就不一樣了,能入你父親眼睛的好男兒少之又少,自然想給你尋個各方面都上等的人選。” 沈希音兩手放在桌面,下巴抵在手背之上,雙眼一閉,沒了聲音。 高氏看向她,“我知道你心氣高,想嫁自己喜歡的人,除非你喜歡的那人合你父親的心,否則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往后都不要再想。看你二姐夫,官階五品的太醫院院使,就是你父親為你二jiejie挑選的,再看看她現在的日子,過的多安穩順心。” 聽著母親的話,沈希音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終究是逃不過被安排成婚的宿命。 * 一晃幾日便過,除了請安之外,其余時間蘇提貞皆待在傾云宮閉門不出。 初九這天她醒的早,卯時初天還未亮蘇提貞就穿衣下了床。 待梳洗打扮后,外面露出了魚肚白,有了些許光亮。 蘇提貞立在門口,望著沒有盡頭的上空望了良久。 就要跟蘇慎言見面了,她能想象得到他偽裝的該有多好,也能想到他心里正在怎么籌劃屬于他的未來,無論多少人幫他,這場博弈,她只要一個結果,他死她活。 用過早膳,蘇提貞靠在亭下長椅看書,今兒天晴空凈,旭日高升后,絲絲暖陽映在身上很是愜意。 阿嫵和紫屏坐在她旁邊,被恩準吃零嘴兒后,阿嫵嘴里就沒個閑的,倒是紫屏戰戰兢兢的待命,不敢如阿嫵一般隨意些。 主仆三個就這樣待了一上午,待太陽濃烈了,蘇提貞渾身都有了熱意,以書蓋臉遮擋光線小憩。 午時過去一半,林嬤嬤前來喚她用午膳,順道講了關于謝憐的事情。 “剛傳來消息說,謝將軍隨大部隊回來了,已在一炷香前進宮面圣了。” 蘇提貞將書拿掉緩緩起身站立,“不管怎么說,他平定了邊關戰亂,立了不小的戰功。” 林嬤嬤隨她一道走,“說的是。” 飯后蘇提貞重新梳妝更衣,林嬤嬤按照她的要求準備的服飾顏色沒有花里胡哨以素凈為主,簡單又不失隆重,婉約與嫻靜并行。 一炷香后轎輦抵達萬心殿外,蘇提貞被扶著下來,帶著人踩著臺階到門口,太監見著她扯高了嗓音報聲,“嶺平公主到!” 殿內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到了蘇提貞身上,只見她一雙美目顧盼生輝,桃腮含笑,慢步輕走緩緩而來。 謝憐起先看了她一眼,剛要收回目光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了阿嫵,錯愕之下再度看向蘇提貞,這一次,他望了許久,甚至于連行禮節時都慢了一些,更全然不知間隔不遠的沈既白將他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蘇提貞剛落座不久,蘇清修便帶著慕氏到了。 他們剛登高賞菊回來,這是每年開宴前多年的習慣了,自從太后崩逝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其實大可不必只帶慕氏獨行,其她妃嬪一樣可以攜帶,但是蘇清修偏偏不這樣,一直用自己諸如此類的行動昭告世人他到底多疼愛皇后。 讓行大禮的眾人平身后,蘇清修命人賞賜了茱萸,令眾人身上佩戴驅邪,之后殿內大樂奏響正式開宴。 大樂結束,便是漫長的敬酒環節。 蘇提貞抬眼看向蘇慎言所在的位置,常年的病弱讓他面色消瘦,這是他最好的面具,蒙騙了想騙過的人,此時殿上又有幾人知道他身體無恙? 再望淡然的婉妃,蘇提貞心里酸澀苦楚,這樣一個彰顯不爭不搶的女人,卻不聲不響將她的父皇牢牢地攥入了手中,且能忍耐這么多年,最終將她的兒子送上了皇位,豈是真的不爭不搶? 低下頭,望著手中的酒杯,她壓下心頭的不快恢復原來的神采。 敬酒收尾已到申末,九位窈窕女子輕盈上殿,隨著婉轉吟唱的曲子揮袖善舞,這些在旁人眼里精彩絕倫,但在蘇提貞眼里卻是乏善可陳,沒什么看點。 舞止曲罷后,燈火點亮后正式開宴,率先上的是大湯,其它飯菜也逐一輪番端上。 蘇清修以‘菊’為題讓子女即興作詩。 早已準備好的蘇提貞以一首《詠菊》應對,拿得出手又不搶風頭,倒是讓知道她習性的眾人驚訝萬分,誰不知道每逢盛宴最亮眼最張揚的皆是她,十分好勝心強,礙于她是皇帝皇后的嫡長女,萬千寵愛于一身,一般情況下,大家也都默契的不與她爭不多事端。 可現在她末尾獻詩,前面有比她好的有比她差的,比她差的是松了口氣,比她好的就有些不安心了,蘇云歡就是后者中的一位。 她看了又看蘇提貞,臉上局促之色顯露無疑,別的不怕,就怕私下蘇提貞以這件事為緣由給她小鞋穿。 當看到對方朝自己微微一笑時,蘇云歡心里一咯噔,臉都青了。 不過好在蘇清修一向彰顯對嫡子嫡女的寵愛,就算蘇提貞做的詩不出眾,還是對其格外提出了表揚,這讓蘇云歡放下不少心。 “公主,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趟茅房。”紫屏手捂在小腹處,目光透著緊急之色。 “天黑人多,讓阿嫵陪同你一起前去罷。” 紫屏并無婉拒之意,“謝公主。” 阿嫵接收到蘇提貞遞來的眼色,當即隨同紫屏離開。 她們這邊剛走,鐘鼓樓的報時聲響了,戌時到了,宴飲要結束了。 在聽到聲響的下一瞬,她看向了沈既白所在的方位,似乎心有靈犀,對方也看了過來。 光輝之下,他的面孔半明半暗,眼睛里閃爍著可見的笑意。 蘇提貞忙收回了視線,見蘇清修宣布宴席結束,行了禮后待其離場才起身。 “嬤嬤,你帶幾個人去尋尋阿嫵和紫屏,我在假山那里等你們。” “是,公主。” 內宮的假山在宮后苑,外宮的假山則在沙湖旁邊,這里是萬心殿返傾云宮的必經之路。 蘇提貞帶著侍衛朝假山的方向走去,走到地兒尋了個石凳坐下,將幾個侍衛打發去了遠處待命。 她有預感,沈既白就在周圍,因為除了這里比較隱秘,再無別處方便相見。 果不其然,侍衛人一走遠,宮燈照射出一道人影來,她看向來人,“你可以再以你meimei名義下帖給我地點時間,無需如此冒險。” 他吹滅宮燈,在她旁邊坐下,“臣想親自同公主說。” 蘇提貞轉過臉去,竟與他近在咫尺,“你……你說就說,離我這么近作甚?” 欲起身的她被他拉下,“悄悄話自然要近些說才好。” 蘇提貞催促他,“我怕被人看見,你趕緊說了就走。” 沈既白啞然一笑,“雖說公主未成婚還不能搬進公主府,但以公主受寵的程度若是尋個緣由每月前去小住兩次,想必是不難的。” “你要在公主府與我見面?”蘇提貞立刻拒絕,“不行,之前把你綁去時那里還是空宅,現在已經有了御賜侍衛入住,你若再出現那里,我父皇豈不是很快就要知曉?” “臣在荷華門買了一處宅院,還暗修了密道,直通公主府的內院正房內,公主不必擔憂。” 第8章 蘇提貞瞠目結舌,聲音帶著一絲顫:“什么?!你居然敢……” “知道臣為何敢這么做又敢如此直白相告給公主嗎?”他壓低聲音在她耳畔道:“一來我們見面安全,二來臣希望與公主之間的秘密越多越好,以后每月初二、十六的戌時,是我們的時間。” 等蘇提貞回過神來時,沈既白已經走遠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他不但有公主府的輿圖,還膽敢修建了密道! 是了,掌管宮室修建的將作大匠長官是沈既白的姨父。 蘇提貞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閉眼又睜開,捏著宮燈的桿不免緊了幾分。 又坐了會兒,林嬤嬤一行人趕來,只見紫屏和阿嫵渾身上下衣服都濕了,頭發也散亂開來。 不等蘇提貞詢問,林嬤嬤低聲道:“倆丫頭從茅房回來的道上撞見了惠寧王府的世子爺,他跟河臨公主身邊的侍女秀荷正在私會,認出了她們后,世子爺企圖滅口讓侍衛將她們扔到了水中,幸好阿嫵自小生長在海邊會水,加上公主讓奴婢帶人去的及時,這才免遭于難。” 原本蘇提貞也不是很確定紫屏今晚會不會出事,上一世紫屏這個時候還是二等侍女,出席宴席也并未帶她一同前往,淹死的時候有沒有人在旁邊更是無從查證,是巡邏侍衛隊的幾人聽到呼救趕去,誰知撈上來人已經沒了氣,經過勘驗之后定義為自身落水溺亡。 讓阿嫵陪同她一道去,也是防患于未然罷了。 “你跟世子碰面了?” “是,不過奴婢沒瞧見秀荷,世子爺說他路過正要營救阿嫵與紫屏就見奴婢帶人來了。” “是嗎?”蘇提貞扯了一下唇角,“咱們先回。” …… 聽完了秀荷的敘述,蘇云歡氣得當即抬手就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蠢東西你跑什么?!你若在被認出的那一瞬間跪在世子面前,再哭上一哭,任誰都會以為你是被世子強迫的,世子得罪也就得罪了,現在可倒好,不但直接坐實了你跟世子的關系,還坐實了謀殺傾云宮兩個一等侍女!” 跪在地上的秀荷一把捂住臉,眼淚奪眶而出,“奴婢當時太慌了,根本想不到好的對策,見世子爺想要滅口,奴婢也覺得這不失為最好的辦法,誰曾想林嬤嬤帶人趕到了,奴婢為避免與她碰面只好先躲了起來,待落實了結果才敢回來向公主稟報。” 蘇云歡盛怒難平,伸手指她罵道:“你老子娘當初就不該把你生出來!你躲與不躲有何區別?難不成你沒與林嬤嬤碰面,蘇提貞就不知道你在現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