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臨近傍晚,阿嫵從宮外回來,得知綠竹被降為二等侍女,她什么也沒問,只把手中提著的籠子遞過去,“公主,您交代的奴婢已經辦好。” 蘇提貞接過放在圓桌上,掀開籠子外的黑布看向里面,頗為滿意,“辛苦了,去吃飯吧。” “是。” 阿嫵剛出去,林嬤嬤進門匯報:“公主,太子殿下來了?!?/br> “快請他進來?!?/br> 蘇提貞忙站起出了內室,望著迎面走來的同胞弟弟,她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先行了一禮,后直起身子微笑說道:“這幾日本想去找你說說話,母后說你不日就要迎來父皇的choucha考試,這幾日更是廢寢忘食的讀書,我也就沒去打擾你了,你這會子來,可是空閑了?” “半個時辰前才結束功課,用過膳立馬跑來了。”蘇慎司說著先行坐下,“阿姐可吃了?” “吃過了?!碧K提貞望著眼前鮮活健康的弟弟,腦海中不自覺浮現他躺在床榻枯瘦如柴眼窩深陷的模樣,“阿弟來的巧,正好我讓人剛從宮外買了一樣東西回來,你用的著?!?/br> “是什么東西?” “你跟我來看?!?/br> 蘇慎司隨她去了內室,見到一籠子的小白鴿,失笑道:“父皇一再勒令我不準貪玩,之前養的鸚鵡都給弄走了,阿姐送我白汝鴿,怕是也養不了?!?/br> “我送你這個,不是讓你賞玩的,是讓你專門用來驗毒的。” “阿姐,咱們用膳前不是有侍女先試吃嗎?為何還要用這個再試呢?” “有些慢性毒吃了是不會立馬死的,白汝鴿驗慢性毒最合適不過,只要有毒性,會立馬死去?!碧K提貞拉住他的手,“阿弟,父皇的兒子不止你一個,雖說你現在在太子之位上坐著,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生在帝王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絲毫不可大意,多長個心眼不是壞事?!?/br> 蘇慎司望著她微顫的手,“我知曉了,阿姐放心,以后但凡食用的我都會親自驗?!?/br> “那便好,驗的時候切記讓伺候的侍女婆子出去,不能讓別人知道侍女試吃后你又重新驗了一遍。” “我聽阿姐的。不過,你是怎么知道這種鴿子可以試慢性毒的呢?” “我也是在出宮時意外從一商販嘴里知曉的,起先我很懷疑真實性,后來反復驗證了幾次才確信是真的可以驗慢性毒,這里面一共十二只,你拿走四只,之后再給母后送去四只,剩下的我留著。” “阿姐沒有為父皇準備嗎?” “父皇他……不需要這個?!闭f完蘇提貞馬上補充了一句,“李公公有為他準備更厲害的驗毒工具?!?/br> “也是,父皇是九五之尊,飲食方面是要經過各種篩查才能入口的,比我們更嚴謹?!闭f著,蘇慎司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差點給忘了,今日聽聞父皇給阿姐賜婚了,對方是謝憐將軍,向阿姐道喜了?!?/br> “謝謝阿弟。” 待蘇慎司離開后,林嬤嬤去了鳳賞宮,她歸來時蘇提貞剛洗漱結束。 “按照公主吩咐的,都跟皇后娘娘細細講明了。” “再過不久我就要出嫁,公主府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侍衛長,嬤嬤可有推薦的人選?” “奴婢有一母家侄子,名莫之,今年已二十一,自小習武身強健達,打小就很聰穎,現在是三等侍衛,公主若任用他,奴婢認為必不會讓您失望?!?/br> “明日你與他見一面問問他是否愿意日后去公主府當差,不愿意也沒什么,不可強求。” “奴婢遵命?!?/br> “時間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我看會子書再睡?!?/br> “是。” 靠在床頭,蘇提貞手握著書,眼睛在字上,腦子卻不由自主想起了沈既白那封信。 她把該說的話那天都說明了,他還要見她做什么? 為什么她感覺他跟前世不一樣了? 是她的錯覺嗎? * 次日上午林嬤嬤去見了自己的侄子林莫之,得到了‘愿意為公主效勞’的答復。 蘇提貞在幾日后見到蘇清修順嘴提了要人,蘇清修不但同意了,還特意撥了五十人馬給她。 看過這五十侍衛名單之后,她召見了林莫之。 “見過公主。” 蘇提貞打量他,劍眉星目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加身手握長刀,英姿不凡。 “你姑母舉薦你來我身邊做事,我相信你是一個有能力可信賴的侍衛長,萬望莫要讓我失望?!?/br> “屬下定不負公主與姑母所冀。” “父皇賜予公主府五十人馬,在分配方面,我建議舒沁院之外安排,內院方面還需旁及侍衛進府?!?/br> 林莫之聽到此話頓時懂了她的意思,“屬下明白。” “回去收拾一下前往公主府吧?!?/br> “屬下告退。” 待他出去,蘇提貞詢問阿嫵,“這幾日與紫屏同住一屋,合得來嗎?” 阿嫵回:“相處起來沒問題,雖說她話不多,但也不是悶葫蘆一個,手腳勤快又很懂規矩?!?/br> 蘇提貞點了點頭,“我也是看她不多事又勤快才提拔的,平時你留意一下,看她與誰來往多,或者都見過什么人,一旦發現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都要及時對我說?!?/br> 這話表明她現在還未將紫屏當自己人來看,阿嫵豈會聽不出,她當即應答道:“是?!?/br> 從屋內出來,正在院內打掃的綠竹放下掃把疾步走來,低聲說:“快去給公主傳話,齊嬤嬤辛苦勞累舊疾復發,浣衣局的管事雖然口述她的病情向太醫院拿了藥,但作用不大?!?/br> “齊嬤嬤如今跟傾云宮毫無干系,此事還是不要驚動公主了。” 綠竹橫眉,“阿嫵,你可真是無情無義,算我看錯你了,你不說我自己去說?!?/br> 阿嫵冷下聲來,“今夕不同往日,你怕不是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我沒忘,但是你不幫忙傳話,我可不就要自己敲門面見公主了嗎?阿嫵,我不像你這么冷漠薄情,我是個人,齊嬤嬤以前待我不薄,我不能坐視不理,就算被公主責罰,我也要去說?!?/br> 說完她剛要上前被侍衛攔住。 豈料綠竹扯著嗓子大喊道:“公主!奴婢有急事稟報!阿嫵阻攔奴婢!” 林嬤嬤出來,眉頭皺起,“何事?” “跟你說不得,我要見公主!” 林嬤嬤不茍言笑,“正是公主讓我問你的。” 綠竹這才把齊嬤嬤的情況道了出來,林嬤嬤聽完沒說別的,轉身回屋向蘇提貞如實匯報。 “既然她這么掛念齊嬤嬤,讓她也去浣衣局吧,這樣也好有個照應?!?/br> 林嬤嬤頷首,“奴婢這就轉告于她。” 得到答案的綠竹腿一軟整個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原本想著,以蘇提貞以前對齊嬤嬤的看重厚待 ,若知道舊疾復發定會著急一二,卻完全沒想到,她是真的不念一點舊情。 阿嫵瞥了一眼地上的她,轉身剛下臺階,被綠竹喊住。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阿嫵沒回頭,只淡淡的說:“如果你這么認為,那你就期待著吧?!?/br> 綠竹死死盯著她的背影,直至看不見她才從地上爬起來,回住處收拾包袱去了浣衣局。 向管事說明情況后,管事把她跟齊嬤嬤安排在一起。 此時正是白日,其她人都忙著干活,唯齊嬤嬤一人躺在床上腰痛不止在休息。 綠竹進門,見著床上躺著的齊嬤嬤后忍不住捂臉大哭了起來。 齊嬤嬤撐起身子坐起,見她挎著包袱邊哭邊走來,“公主可是連你一起怪罪了?” 綠竹擦了擦眼淚,哽咽道:“自那一事發生之后,公主儼然像換了一人,原先那么重視你我二人,現在說棄用便棄用,人又不是我們指示她搶的,酒也不是我們逼迫她喝的,為何全然怪罪我們頭上來?太沒理了!” “早知就不讓你告知我舊疾復發之事了,不然你也還能待在傾云宮當差。” “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了,我也是一心想讓嬤嬤你及早回去。” “傾云宮,是再回不去了?!饼R嬤嬤眼底洶涌,“難為你的一片苦心,先在這干一陣子,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兒的?!?/br> “任誰一打聽都知道咱們以前在傾云宮當差,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同胞jiejie,誰敢重用被她發配浣衣局的人?” 齊嬤嬤唇角一扯,“未來誰又說的準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例子多了去,我們現在是不如往日風光,但以后也不是沒有機會再次出頭。只是沒料到,紫屏那個丫頭平日里不吭不哈的,竟然被公主重用了。” “以前公主情緒都顯在臉上,現在大變樣了,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了?!?/br> 綠竹眼底黯然一片,她真的懷念曾經在蘇提貞面前肆無忌憚想說什么說什么的日子,她從未責怪過自己,現在呢? “不說這些了,再給人聽了去,我們的處境更難了?!饼R嬤嬤自動止住這個話題,“往后天兒越來越冷,水都是冷的,洗衣愈發受罪,我這里有玉手膏,你用得著?!?/br> 綠竹從她手中接過,“謝謝嬤嬤?!?/br> 第5章 日子平靜到了月底,九月初一清晨,蘇提貞去鳳賞宮請安,卻見慕氏雙眼浮腫略顯疲憊。 “母后,出何事了?” “太子昨天中午從飲食中驗出了毒,他本想令負責膳食的人享用那桌有毒的飯菜,以此為線索尋出幕后授意人,但又怕打草驚蛇,便默不作聲將有毒的飯菜撥一些包起來親自送到了你外公家找人查驗,是無藥可醫的青冥草,貞貞,多虧你送的白汝鴿幫了大忙?!?/br> “母后可有把此事告知父皇?” 慕氏搖頭,“未有,太子想抓著幕后主使的把柄了再稟告你父皇知曉,此事太子母后身邊的太監侍女都不知道。” “如此便好,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能泄露風聲?!?/br> “現在母后這心里頭還是慶幸后怕和擔心?!蹦绞仙ひ袈燥@嘶啞,“以前總覺得有你父皇在,什么都不用擔心,他就是我們娘三個的靠山,現在我才發現,如果他真的想當我們的靠山,就不會給太子生了一個又一個弟弟!是母后愚鈍,總覺得他身為天子要應付各方勢力不容易,總想著體諒他,沉迷蜜罐現在才醒悟,幸好還不算太晚,母后現在別無它愿,只想活著看到太子平安順利登基?!?/br> 蘇提貞握住她的手,“母后會如愿的,兒臣今日想去靜安寺為太子祈福三天,還請母后恩準?!?/br> 為了給自己的皇后立威,自從慕氏掌管后宮開始,蘇清修便特意交代后宮妃嬪回家省親及皇子公主出宮一律需請示慕氏,此等事宜不必過問于他,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才有更多的人知道蘇清修很重視慕氏。 “這是好事,母后怎會不允,貞貞有心了,安心去便是?!闭f著慕氏詢意,“可要母后多派一支護衛隊護送?” “靜安寺距離皇宮不遠,兒臣不愿張揚只想低調行事,帶幾名侍衛足以?!?/br> “也好,你自行安排便是,對了……”慕氏笑吟吟從書本中拿出一張小像來,“這是謝憐,你瞧瞧長得可俊了?!?/br> 蘇提貞伸手接過,小像與謝憐本人有七八分像,比起本人的容貌來,小像遜色多了,“是挺俊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