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皮癢了。”祈熱說著就松了手。 陸時迦見她將手放回兜里,不太滿意,低低“哼”了一聲。 兩人已經沿著旱冰場跑了小半圈,停下來才得空看一眼場子,翻新了一次又一次的旱冰場終究露出陳舊的顏色,但滑冰的人還像小時候那般多。 不同的是,曾經放著《中韓歌會》的電視機不知去了哪兒,偌大的熒屏上無聲播放著廣告,也鮮少看見穿著打扮流里流氣的小青年正大光明地跟感興趣的姑娘搭訕。 祈熱看旱冰場,陸時迦則看著她。今天這場雪,是2012年的第一場。他也記得,小時候跟旁邊的人一起來這家旱冰場,那會兒出去,也見到了那一年的初雪。 “祈老師,上次來這里的時候,你占過我便宜。” 祈熱回頭看他,“你記性有這么好?還是故意編出來埋汰我?” “我沒有編!你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陸時迦被扣上莫須有的帽子十分氣憤,這次沒賣關子,悉數倒出來,“那次你說有幾個人跟著你,把我喊過來,我過來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不在了。” “然后呢?”祈熱似乎有了些印象,“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你……”陸時迦不太想說。 祈熱“嗬”了一聲,“還說沒有在編?” 陸時迦不太想說,又不想被她誤會,咬牙說:“反正我沒有編,當時你喊了我,假裝我是你的誰,可能那些人一聽就走了。” 祈熱很久沒出來滑冰,離上一次估計得有十來年了,十來年,那陸時迦頂多也就六/七歲,除了“兒子”這個身份,祈熱實在不知道還能把他假裝成誰。 想到這兒,祈熱終于順心了,笑起來故意問:“假裝你是我的誰?” 陸時迦臉色一變再變,見祈熱嘴角牽著一抹笑,知道她猜出來了,不想被她再一次“占便宜”,不忘省去“假裝”兩個字,他便急忙說:“我是你男朋友!” 祈熱嘴角一僵,換旁邊人笑出來,陸時迦渾身暢快,在她發作前往另一邊跑,“我去租鞋!” 鑒于他之后沒再說些奇奇怪怪的話,祈熱沒糾結于他的玩笑。滑了沒多久,兩人便換了鞋回去。 剛運動暖的身體在低溫下漸漸冰涼,祈熱好久沒玩雪,隔一會兒往路旁抓一把,沒多會兒手就凍得通紅。 她自己尚未察覺,陸時迦已經看不下去,將她一拉,她一轉身,他便雙手拉住她手,一把送到自己面前。 祈熱下意識想起云南那晚,要掙脫卻沒掙脫開,只見他從嘴里呼出熱氣,連呼幾下,邊呼邊用溫熱的掌心焐她手背。 “還冷么?”過了一會兒,他問。 祈熱沒作聲,他傳遞過來的熱度不高,效力卻很大,不止將她手焐熱,也將她身體還在糾結的某部分慢慢焐暖。 她看他凍紅的鼻尖,將手抽回的同時別開頭,“當然冷了!” 這股寒流持續到除夕,鞭炮炸響在蕭肅的風里,紅色的卷筒紙很快卷堆到屋檐下,頂上紅色的燈籠搖搖晃晃。 年夜飯擺在陸家,幾十年如一日,兩家人似乎從沒厭煩這一日,老早就開始準備。 祈熱坐沙發上回復學生的祝福短信,祈畔從廚房出來喊她:“熱熱啊,喊弟弟們吃飯。” 祈熱應著,朝樓梯口喊一聲祈涼,沒得到回應,一會兒樓道就傳來腳步聲,下來卻是一人。 “還有一個呢?”祈熱看著祈涼。 祈涼往廚房跑,“你又沒喊他。” 祈熱又往樓上看一眼,這回喊的是陸時樾,陸時樾正跟工作室的人一齊視頻,明明是送新年祝福,硬生生一副開會的架勢。 也沒得到回應。 祈熱便起身上了樓,兩扇門都緊閉著,她去敲第一扇。 敲了不過兩秒,門開了。 陸時迦左右看一眼,情報員交接任務似的,把祈熱往里拉,要關門,祈熱一攔,把門徹底推開。 “神神秘秘干嘛?吃飯了!” 陸時迦往里頭走,“你過來啊。” 祈熱頓了頓跟過去,在書桌旁站定,就見桌上放了一本字典,還有厚厚一個本子。 “這什么?”祈熱伸手去拿,一掂量,有點沉。 陸時迦伸手拿了放回桌上,從頭開始翻,“以前看報紙的時候剪下來的。” 祈熱定睛一看,第一頁竟然是新千年第一日人民日報的新聞報紙。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剪貼的。”陸時迦沒有停留在這一頁,今天他也把陸正午買來的報紙上那一行日期剪了下來,存好后無意往前翻,發現很多都不記得,有幾樣東西倒跟祈熱有關。 他往后翻,祈熱便發現上面的東西不拘泥于報紙,還有好些其他的。 “你看這個是什么?”陸時迦停留在某一頁。 祈熱看見一片不完整的葉子標本,旁邊黑乎乎的一根,被透明的塑料袋裝起來。她湊近,看到上面一串拼音:che li 子 geng。 “車厘子梗?”祈熱笑出來,“你連這個都保存?” 邊問邊去看那片葉子上的拼音,慢慢照著念出來,“芭蕉葉,祈熱折壞的。”念完就笑出聲,“這什么時候的?你亂七八糟都保存的什么?” “上面寫了,時間是01年8月14,我記得一點點,好像是你要從門口的盆栽里找什么東西,但是我不肯。” 祈熱沒找到相關記憶,只說:“那這些可都是罪證,看看你以前多么不待見我。” “那還有一樣罪證,你肯定不知道。”陸時迦往后翻了一部分,停留在了2002年9月19日。上面是一封信,開頭的稱呼是“祈熱”。 “寫給我的?”她邊看邊念,“祈熱,你好,我是高三八班的一位女生,可以跟你交朋友嗎?”再往下看,“沒有署名?” 她覺得十分稀奇,“怎么會在你這兒?我應該沒有收到過吧。” 陸時迦指了指下面的說明,“垃圾桶撿來的。” “你總不能去我家垃圾桶撿吧?”祈熱又看一遍,“是個女生誒。” 陸時迦一聽,將厚厚的本子一合,“……沾花惹草。” 祈熱見他要把本子放回書柜,擋去他前面,“這可是我的東西,你得還給我。” 陸時迦舉起手把本子揚高,“我撿來的,除非——” 祈熱不配合他,“那算了,吃飯去。” 走出兩步,身后的人拉住她,“你又不配合我!” 祈熱笑著回頭,“反正你都保管這么久了,那就繼續放你這兒。” 陸時迦剛才不過是開玩笑,很快答應下來,“好,我替你保管,但是你得給我點好處。” “好處?”祈熱心里扶額,“我不要了總行吧?” “不行,”陸時迦抓著她衣角,“你剛才……” “干嘛呢?”門口出現的是從隔壁過來的陸時樾,他臉上帶著笑,“吃飯了。” 祈熱臉上一僵,快速將衣服一拉,小步子往外跑,“走吧。” 陸時樾沒動,看向里頭愣在原地的陸時迦,“迦迦,走了。” 陸時迦應一聲,看一眼祈熱快速消失的背影,轉個身把本子放回桌上。 一頓年夜飯,陸時迦吃得沒滋沒味,發紅包的時候,其他人給他都收下了,唯獨祈熱給的那封,他身子一側,鬧著別扭不接。 祈熱刻意忽視他的小情緒,將紅包放進他口袋里,轉身便去發下一封了。 陸時迦伸手進去摸了摸,覺得還也沒有必要,反正以后都是要給她的。 回憶他替她保管,錢也一樣。 除夕一過,真正的新年來臨。這一次陸家外出拜年,待的時間也長,回來已經是兩個星期后。陸時迦的生日在元宵節前一日,兩家一合計,把生日宴辦在元宵節那天的中午。 連日的雨終于停歇下來,外頭稍稍放晴。屋里擺兩個大長桌,陸時迦喊來的同學把長桌圍滿,跟著幾個長輩一起包湯圓。人多,不一會兒就包了兩大盆,柳佩君便用盤子裝了讓陸時迦給鄰居們送一些。 “我們一起去吧。”虞夢蝶一提議,其他人跟著站了起來。 出了院門,人手一盤。陸時迦往最遠那家送,送完出來,余光瞥見眼熟的人,看過去,是祈熱邊打著電話邊往家走。 陸時迦回來還沒見過她,他這段時間沒聯系她,想著她總會主動聯系他一回,結果連一條消息也沒有。 見她還沒注意到自己,他小跑著到了對面,等在了她前面。 祈熱見人影一晃,抬起了頭,就見陸時迦只穿一件毛衣站在墻邊,手沒揣兜里,直挺挺站著。 祈熱愣了愣,電話那頭喊了她一聲,她回過神來,讓那邊繼續。 邊聽邊往前走,到了陸時迦面前,到底還是停了下來,看一眼他的手,剛要給他遞眼神,他忽然往前靠近,兩只冰手往她口袋里放。 祈熱皺著眉,要去將他手拿出來,陸時迦手跟釘了釘子似的,一動不動。 祈熱暫時沒管他,嘴上應著電話里的人。 陸時迦兩只手在她口袋里捂著,故意湊到手機邊朝她說:“我好冷,祈老師。” 祈熱立即拿眼瞪他,緊跟著向電話另一頭解釋,再說幾句,把電話掛了。 “我現在發現你是真的皮厚,跟你說了多少回?你不知道穿衣服是吧?”祈熱要將他手拉出來,比不過他,索性放棄。 陸時迦手稍微松了松,“你摸摸,看看是不是皮厚。”說著往她身前湊。 祈熱連連往后退,“站好!” 陸時迦“哦”了一聲。 “陸時迦!”前頭忽然有人喊他,“你不冷啊?快點回去了。” 喊人的是季桃,剛從旁邊一家大門出來,穿一件短款外套,長腿踩地,整個人纖細瘦長。 祈熱臉沉了沉,繼續拉他的毛衣袖子,“聽見沒?人家喊你回去。” 陸時迦不松,“我是要回去啊,你不是也要?” 祈熱剛要罵回去,后頭又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迦迦!怎么穿一件衣服就站外頭,又在麻煩你祈熱姐?” 兩人都沒料到,身后來了人。 陸時迦主動將手收了回去,低低往后喊一聲“爸”。 祈熱臉暗暗燒了起來,跟著喊人,不像往常喊“正午同志”,心虛地,恭恭敬敬地喊:“陸叔叔。” 陸正午笑瞇瞇地走上前,“走走走,回去吃元宵,”又問祈熱:“迦迦是不是又鬧你了?” 陸時迦臉朝前,聲音很低,“我沒有……” 陸正午笑出聲,“迦迦以前不愛撒嬌的,在我跟你柳阿姨面前也很少鬧,現在大了,反倒知道要糖吃,看著是比以前可愛了。” “我哪有?”陸時迦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