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祈熱見她越說越離譜,翻著白眼,“別這么成年人行不行?吃你的飯!” 李妲姣卻更來勁了,“你別說,現在的學生比咱們那時候開放多了,你那會兒公開戀愛是特例,其他都是偷偷摸摸。現在公開戀愛的還是不少,來我店里的學生,穿著校服就敢拉著小手,親來親去的。現在小孩發育得也更早了,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一談起戀愛,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呢。” 祈熱笑得無奈,稍稍扯向別的,“你跟季老板一樣,都喜歡觀察店里的人。” “對啊,光干活有什么勁?得給自己找點樂趣,上次我就觀察了迦迦,肯定不是省油的燈。” 祈熱不知道她還要說些什么令人咂舌的話,卻又忍不住順著說下去:“他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小時候雖然內向,一肚子壞主意。現在大了,膽子也跟著肥了。” 李妲姣還沒說就光顧著笑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我的觀察應該也是對的,”她豎著食指指點江山似的,“迦迦很喜歡肢體接觸,我不知道對別人是不是這樣,反正光看那天,恨不得粘你身上。你想想,對jiejie都是這樣,以后交了女朋友,嘖嘖。” 祈熱只覺話題要兜不住了,立馬起了身,“那桌要吃完了,我去收拾。” 李妲姣起身喊人,卻怎么也喊不住。 店里兩三點才打烊,祈熱也一塊幫到那會兒,回去的時候李妲姣跟她一同打了車,先繞去木樨門,送祈熱回家。 祈熱下了車進門,院子兩盞燈都亮著,剛走出一步,頭頂一扇窗戶推開來,窗口探出個腦袋,因為是夜里,聲音壓低了一些,“你怎么才回來?” 祈熱抬頭看上去,陸時迦看著有些困頓,眼見他就要退回去跑下樓來,她急忙壓著聲音把人喊住,“回來!” 陸時迦又將頭探了出來,笑著說:“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可是現在都還沒下。” 祈熱仰頭看天,夜空深沉似水,看不出任何要下雪的跡象。 “我能下去么?”陸時迦穿毛絨絨的白色毛衣,這么一問,就像被祈熱囚禁的一只小兔子,眼巴巴想要出去吃那根胡蘿卜。 “這么晚下來干嘛?睡你的覺去!”祈熱說著就要進自家屋。 陸時迦的房間在后頭,他知道她去了火鍋店幫忙,也知道她今天會回家,特意跑到前頭這間書房等,一等就等到現在。 好不容易等到,當然不會就這么放人走。 “等等!”陸時迦放聲喊了出來。 祈熱急得立馬回頭,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聲。 陸時迦笑出來,“你等我一下,你不等我就從這跳下去。” 祈熱哭笑不得,故意與他作對,“那你跳好了。” 嘴上這么說著,祈熱站在原地沒動,抬手將圍巾解了重新圍上,再抬頭,看見那截露出一半的腦袋。 被墻體遮住的地方,是一張桌子,祈熱很久都沒進去過,只能大概猜著,陸時迦可能是一只腳踩地,另一只腳半跪著搭在椅子上,背脊稍稍躬著,聽著聲音,大約是在折疊什么東西。 邊折邊抬頭往外看一眼,確認祈熱還在不在。 “好了沒?”祈熱有耐心等,還是催了一句。 “來了來了。”其實花費的時間并不多,陸時迦很快就將整張臉重新露出來,“接好啦。”說著胳膊一舉,手腕利落一動,將手里折好的紙飛機往斜下方送了出去。 紙飛機在空中蜿蜒而下,祈熱抬頭盯著,看準了方向后往后退了兩步,手快速伸出去,抓住了就要往眼前經過的紙飛機。 祈熱往窗戶看一眼,才低頭將紙飛機拆開來,上面一行字,原來是:明晚去滑冰嗎? 第一個字又被打上x,上面寫一個“今”字。 看來是零點之前就寫好了的,沒想到一等就到了第二天。 祈熱想起李妲姣提起的滑冰這事兒,也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這會兒想法也沒變,抬起頭看向那一對亮晶晶的眼睛,“不去。” 陸時迦聽著又往外探出一點,眉頭微微皺著,“那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就在家待著。”祈熱確實沒什么打算,可能晚上又會去火鍋店幫忙。 她說的是實話,樓上的人卻覺得她在撒謊。陸時迦臉上不太高興,伸手撐在墻上,腳一抬爬上了桌,上半身都出現在了窗口,“你怎么又這樣?” “什么又這樣?”祈熱看他動作矯捷,越發像只要突破囚籠的兔子,又擔心他的安全,“趕緊給我進去!” 陸時迦不動,“你又躲著我。” “誰躲著你了?”祈熱不知道他這顆腦袋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我都很久沒滑了,忘了怎么……誒!” 祈熱說著話,就見他身子探了探,以為他還要繼續往外,卻見他快速地又退了回去,動作迅捷,手一拉,將窗子關上了。 小兔子鬧脾氣? 祈熱一時有些頭疼,看一眼陸家大門,這會兒肯定鎖著的,她進不去。就只好低頭往地上找著東西,一掃,地板干干凈凈,實在沒什么能用上的。 她又看向手里的紙飛機,頓了頓,從包里找出常備的筆,在上面“唰唰”寫一個字,再將紙揉成團,對準了窗戶扔。 很輕的“咚”一聲,紙團砸在窗戶,又反彈落了回來。 祈熱彎腰撿起,再要往上扔,窗戶又開了,陸時迦探出來的一張臉帶著笑,顯然透過窗戶看到她剛才的舉動,他身子往下一壓,下巴枕在窗臺,“你干嘛不給我打電話?” 經他一提醒,祈熱才發現自己剛才腦袋一時短路,沒想到這茬,嘴上卻不認輸,“你管我干嘛?” “你都很少給我打電話……”陸時迦說著話,因為下巴壓著,腦袋跟著往上一冒一冒,像只時不時鉆出洞的小地鼠。 祈熱忽地笑出來,話卻還是嚴厲的,“我干嘛給你打電話?”說著往家門口走,“趕緊去睡!” 說完轉身去翻鑰匙,身后的人倒沒再喊她,只是她剛將門打開,包里手機就震動起來。 不用拿出來看就知道是誰,祈熱轉身看向二樓的窗戶,果然見陸時迦拿著手機貼在耳邊,又朝她說:“你接呀。” 祈熱別開頭,吐出一口氣,耐著性子拿了手機出來。 接通后放到耳朵邊,不說話,等那邊先開口。 “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可以在家看電影,季阿姨也會在家,”陸時迦想著其他法子,卻還是更想滑冰,所以說完又問一遍,“真的不去滑冰嗎?” 祈熱暗暗嘆一口氣,低頭看一眼手里的紙團,頓了頓對著另一頭說,“你往里面站,窗戶留著。” “你要干嘛?”陸時迦嘴上這么問,人已經往里退了。 祈熱故意兇他,“殺人滅口!”她回了身,走到開著的窗戶底下,將手里的紙團重新往上扔。 紙團便往上飛出一條拋物線,將將擦過窗臺落到桌沿,再滾落到了地上。 陸時迦彎腰撿起來,又往窗子邊跑,見祈熱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家門,正準備把門關上。 “你先別掛!”他急忙喊住她,又慌忙地單手去拆手里的紙團。 抻開的紙頁皺皺巴巴,卻不影響他辨認出上面偌大一個“準”字。 陸時迦立即笑了出來,“你答應我了。” 那邊祈熱反手將門關上,聽他突然說了這句,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后說:“什么答應你了?我這是準了!” “一個意思啊,”陸時迦裝傻,“那明天下午我再找你,你多睡一會兒。” 祈熱一時有些氣,將手機從耳朵邊拿下來,直接給掛了。 她將手機往沙發上扔,雙手叉腰,努力平復著心緒。她是有些氣,不過氣的是她自己。 這段時間,她著重想過一個問題,她到底兇不兇? 問徐云柯,徐云柯說不至于用“兇”這個字,“一般挑戰到你的底線,或者你自己舉棋不定掌控不了事態的時候,你不自覺就會抬高音調,本質上不叫‘兇’,是焦慮的一種表現方式。還是很少吧,你挺能掌控事態的。” 也間接地問過學生,學生回:“您挺兇的,我們學得不好的時候,私下里的話,就是開你和師爹玩笑的時候,一說保準兇。您看?說到‘師爹’,又兇了吧。” 也問了其他人,包括今晚問了李妲姣,李妲姣說:“你對我們當然不兇啦,你的兇都用在祈涼和迦迦身上了,不過多半都是假兇,而且你對他倆的兇有點不一樣。” 其實思考這個問題的本質,祈熱自己很清楚。不過是在做一些比較。 對其他人,和對陸時迦的比較。 從云南回來后的一些行為,她反省了很久,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 所以一定是因為這樣的反省,加上剛才回來前跟李妲姣喝了酒,酒精發揮了的作用,她才會心軟答應下來。 她也坦蕩地認為,只要保持距離,心無雜念,那就什么問題都沒有。雖然她不太愿意承認,這樣的坦蕩只是一件外皮,一件皇帝的新衣。 祈熱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翻了翻包,拿出了煙盒。 起身往門口走,拉開門的瞬間,冷風撲面而來,祈熱打了個哆嗦,體感告訴她,好像比剛才冷了一些。 她瞇著眼,背身將煙點著,余光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飄而過,她吸一口煙,轉過身朝向院子。 一飄而過的東西越來越多,白色的,像是柳絮。 祈熱看了一會兒笑出來,天氣預報是真,果真下雪了。 雪從下半夜開始越下越大,先是在梅城漸漸從黑夜蘇醒過來時,在地面鋪上一層白,等梅城大半數人吃完飯,雪便鋪了厚厚一層,再等幾個小時,睡晚了的人起來吃早午飯,梅城已是銀裝素裹。 祈熱開著窗戶用力吸了一口,再吐出去時,熱氣從嘴里冒出來。她轉身跑向衣柜,翻一件大衣出來穿上。 下了雪,去旱冰場的人似乎更多了。 到了門口,手上的烤紅薯還剩半個,祈熱已經飽了,但不想浪費,便站屋檐下逼著自己吃兩口,再要吃第三口,手上忽地一空。 祈熱順著紅薯看過去,陸時迦將手里紅薯剩下的皮剝完,再將紅薯馕送到嘴邊。 足有兩斤多的紅薯,半個也分量十足,祈熱就見他臉頰鼓起來,低頭咬了幾下,一會兒就吃光抹凈,拍了拍手說:“進去吧。” 兩人一起進門,走出幾步,陸時迦突然笑了起來,見祈熱看過來,他故弄玄虛般問:“你要聽嗎?” 祈熱不喜歡賣關子,“有屁放!” 陸時迦笑得一張臉愈加生動,“真的跟‘屁’有關。” 祈熱擰著眉,“吃了紅薯,你倒是放。” 陸時迦朝她歪著腦袋,就要磕上她頭頂,“小時候你教我查字典,查的第一個字是‘愛’,那時候還有其他人,你教我查完,后來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行字。” 他故意不往下說,祈熱將他往外推,“什么字?” 陸時迦憋著笑,肩膀卻在顫,“你不記得了?” 祈熱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卻被好奇心驅使,“到底什么?” 陸時迦往前跑兩步,“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說著就慢步往前跑。 祈熱真不知道他哪里來這么多把戲,沒往上追,腳步卻加快了。 陸時迦停下腳步在原地等她,等她走上前來,抱怨道:“你都不配合我……” 祈熱伸手扯了扯他袖子,“說就說,哪來那么多花樣?” “好,我說,”陸時迦側著身子湊到他耳朵邊,“就是……” 祈熱皺眉聽著,等了等,耳朵邊熱氣送過來,一起過來的卻是一句:“不告訴你。” 這下即便陸時迦不讓追,祈熱也氣得追了上去。 陸時迦自然沒有真跑,長腿慢慢交替著,等祈熱抓住他,卻沒等來她的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