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祈熱輕哼一聲,將臉抬了抬,“剩二十秒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好受力,祈熱肩頭上那只手一松,繼而往上,拇指覆在了她顴骨上。 反應過來,祈熱右臉忽地燒了起來。 她看見陸時迦專注的一雙眼,感受到他清淺的鼻息,只覺得臉又癢又麻,剛要催他,他兩只手一起收回,像看一件作品似的左右看她一眼,“好了。” 祈熱忽地松了一口氣,轉身拿起鏡子,將臉湊過去,便看見鏡子里一道有些乖巧卻帶了點靈氣的眉。 “有兩把刷子嘛。”祈熱實事求是地夸一句,“不過也沒用,你現在給我畫,到公開課的時候還是得我自己來,估計又得歪。”又開玩笑說,“算了,這兩天我不洗好了,到星期三公開課上完再洗。” 陸時迦沒作聲,原本他是想再教她的,聽她說話又改了主意,只默默記下“星期三”這個訊息。 他左右看了幾眼,在床頭柜上發現了一本教案。 沒急著過去,等祈熱研究了一會兒準備辦公,催他睡覺,他才被逼似的到了她床邊。坐下后掏出手機,點開相機,對準了床頭柜上的教案封面拍下一張照片。 2011.9.21,15:00,英語樓502。 訊息齊全,陸時迦嘴角一彎,終于安心地躺下。 英語樓502,祈熱研究生的時候在這個教室給英語學院上了一個學期的二外,所以星期三那天她提前過去,進門便有熟悉感涌上來,沖散了她身上幾分緊張感。 時間尚早,教室里只她一個人,她找了位置坐下,拿出化妝包。之所以提前過來,是把她不拿手的化妝留到了最后。 她速度很快,十來分鐘就化好,剩最后一道難題,眉毛。 她對著鏡子左右照幾眼,覺得不畫也沒什么影響,倒是怕畫歪了亂了她的節奏,索性決定不畫了。她收起化妝包,上講臺開始調試設備,將所有東西過一遍,靜等著學生和評委過來。 離上課時間越來越近,教室很快被填滿了一半。等剩二十分鐘時,就只剩一兩個空位。 祈熱理了理衣領,隨時準備著開始。她看一眼教室后頭的鐘表,再往門口望一眼。 走廊上響起幾道腳步聲,祈熱猜是那兩個還沒到的學生,下了講臺往門口走,準備人進來后便將門關上。 到了門口,腦袋一探,看清跑過來的人時,一顆心猛地一提,然后皺起眉來,“你怎么……”話沒說完,被走近的人伸手拉住。 陸時迦一用力,將她拉出門外,再一路帶著她往走廊另一頭走。 他邊走邊回頭瞧她,學《那些年》里柯騰對沈佳宜說的那句:“你超正點的。” 他哪里模仿得來臺灣腔,不倫不類的,祈熱明明破口就要罵人,聽他一說,輕聲笑了出來。 這聲笑又那么不合時宜,她反應過后反手將人抓住,“知不知道現在幾點?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能逃課!” 陸時迦顧左右而言他,“我來給你畫眉的。”他另一只揣在褲兜里的手抽了出來,手里還捏兩支眉筆。 新的。 祈熱辨認出來,跟她化妝包里那兩支一樣,“哪里來的?” 當然是買來的,他上回就起了以后天天給她畫眉的心思。 他裝作不耐煩,“哎呀,快點,我給你畫。”他將她一拽,再將她往她身后的墻上輕輕一推,拔了蓋子便對準她眉毛仔細畫了起來。 “我待會兒可要上鏡的,你要是……” “絕對不會。”陸時迦打斷她。 去買眉筆的時候,他就特意多買了一支,專門用來練手,而小白鼠就是宿舍那幾個,包括隔壁的祈涼。 他邊描邊說,“我準備國慶的時候去云南。” 這話有些突然,祈熱愣了愣,“跟誰?” “祈涼,”停了停又添一個意料之中的人,“班堇。” 祈涼向來喜歡熱鬧,而且他們玩得好的就那一圈人,一個人要出門,其他的肯定也不會落下。其他的,自然包括了季桃她們。 祈熱像是要確認一遍,“……還有呢?” 陸時迦正畫到關鍵處,眼睛都跟著睜大,說話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還有——” 他停頓的時間有些長,祈熱莫名地焦躁起來。 陸時迦畫完最后一筆,將眉筆收回去時盯著她一對眉,確認沒問題后,視線往下,落進她眼睛里。 他看得專注,然后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你啊。” “誰……誰要跟你們一起去?”祈熱開口說完,才發現自己壓根沒將自己預設的嫌棄表露出來。 陸時迦伸手抓住她手,“你陪我去啊,你放心讓我們三個人去嗎?要是被搶了怎么辦?”他不給祈熱說話的機會,看看手腕上的表,“要三點了,你要遲到了。你身份證號我知道,我到時候報給班堇,她負責訂所有的票。” “誰答應你要去了?!”祈熱欲甩開他的手,誰知陸時迦先一步主動松開。 他雙手放進兜里,倒著往來的方向走,下巴朝教室的方向抬了抬,扯出一個笑, “別緊張,好好講呀。” 他一副平常的語氣,像是在跟祈涼他們說話,祈熱有些不適應,見人跑遠了才想起,她都沒有機會批評他逃課。 等心氣不順地回了教室,祈熱心里那一絲緊張感倒是因為陸時迦的出現被沖撞掉。因為狀態松弛,一堂課講下來,比任何一次試講都好。 花自酌很是滿意,晚上喊她和徐云柯出去吃飯,當做慶祝。 就在觥籌交錯間,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徐云柯開玩笑說:“做好心理準備,別又噴了。” 祈熱不服氣,“我要是有哪怕一絲絲的驚訝,今天都由我來買單!”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默認了上回是因為短信才噴飯的。 她朝徐云柯翻個白眼,慢悠悠拿起手機。 有了賭注,連花自酌也放下筷子看她的反應。 祈熱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解鎖手機后,發現是短信的時候松了一口氣,再看號碼,很長,像是垃圾短信。 她信心十足,笑著點開,快速掃了兩行,笑容一僵。 徐云柯瞬間捕捉到她細微的表情,笑著看向花自酌,“花老師,有人替咱們買單了。” 祈熱連反駁的心力都沒有,又重新讀一遍消息。 【梅城航空】尊敬的祈女士,您好!您購買的20110930 20:30由梅城機場飛往大理機場的航班mc2020已預訂成功…… 確認沒有看錯,祈熱長吸一口氣,再呼出去,繼而拿起桌上的飲料猛灌一口,然后起了身。 “我去打個電話。” 剛走出去兩步,手機先一步響了。看清來電人后祈熱哭笑不得,看來對方是先斬后奏來了。 她接通電話后沒出聲,等著那邊先說話。 “短信收到了嗎?”陸時迦省去稱呼,直接開口問。 祈熱扶額,“誰允許你這么干了?” 陸時迦語氣聽來有些委屈,“你自己說的。” “我說什么了?” 陸時迦脫口便說:“你說要對我好。” 祈熱一身雞皮疙瘩都給他說了出來,“那是你這么干的嗎?” 陸時迦避開不回,反問一句:“你不想跟我去嗎?” “……”祈熱有片刻的失語,“你要是跟我商量,我也不是就一定不去。” 陸時迦聲音低沉了些,“那不是一樣么?反正班堇把所有路線都規劃好了,我們負責去玩就可以了。” 祈熱這會兒站在餐廳的落地窗前,窗外燈火流轉,行客匆匆,她一顆心突然平靜了下來,手指在窗上描繪著。 左耳旁,然后是一個“擊”。 “班堇先墊付錢了嗎?”她似是默認答應下來,追問起其中的細節。 手指繼續寫,日,寸。 “我把我們倆的部分給她了,祈涼的他自己給。”陸時迦在那邊如實回答。 祈熱劃著的手指一愣,“你哪來那么多錢?” “我說了我在存錢,”他似乎對她忘記這件事有些不滿,“只要不是太多,我都給得起。” 他口氣不小,祈熱聽著笑了,“有錢也不能這么亂花,你先記著,到時候我給你。” 說話時在窗上寫下一個“加”,再添上走之底。 “我不要,”玻璃窗上名字的主人一口咬定,“你說了要對我好,那就不能要。” 歪理。 祈熱笑出聲,“你不是說一句也沒聽見?我看是句句都記得十分清楚,還用在不正當的地方。” 說話間,她手指貼著玻璃劃出一個弧度,拋物線似的,又像是釣大魚的長線,扔出去,再往回收了一些。 陸時迦想起那天的話,心就一抽一抽的,“以后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怎么說了?我說得又沒錯。”她指尖離開玻璃,往左挪一些,反方向畫一遍,將剛才畫出的形狀補齊。 兩秒后,祈熱忽地反應過來,立馬伸了手要涂掉。玻璃干凈得一點灰塵也沒有,手過無痕,沒人看見她畫出的形狀,包括她自己,她卻心虛得來回在玻璃上擦了幾遍。 “不跟你說了!以后你再敢擅作主張,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她氣勢洶洶地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又重重往面前的玻璃上一拍,引得旁邊人紛紛看過來。 在這之后,她又陸續收到幾條短信,通知去往云南其他城市的火車票,以及回程的機票購買成功。 班堇創建了四人群,時不時在里面發一些云南的景物照。祈熱空閑時點開看,竟也有些期盼起來。 出發那天的上午,祈熱上完兩節課后便回了公寓。要帶的東西不多,一個小時不到她就收拾結束。 拿著手機看了半天,最后還是發了條短信出去,只五個字:“東西都帶齊!” 發完過了會兒,又點進四人群重新發了一遍類似的叮囑。 登機前,祈熱再一次接到了柳佩君的電話,不過是一些注意安全、顧好弟弟們的話,祈熱前兩天就聽她說過一遍,現在仍一一應下,以盡快結束通話。 再候機一會兒,終于登機。 廣播里空姐念著提示,飛機在地面滑行出一段時間后開始上升。 她們四個人,兩兩分開坐著。 祈熱閉目養神,飛機越飛越高時,旁邊人將手伸過來抓緊了她,她要抽開,便聽陸時迦急切地說:“我怕!”說得跟真的似的。 祈熱睜眼瞪他,甩開手別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