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那戴著口罩的女醫生說事兒不大,傷口不深, 就是在雨里泡久了有點發炎。 但在女醫生手碰上那兒的時候路無坷睫毛還是輕顫了下, 沈屹西垂了眼皮看她。 路無坷沒注意到他在看她, 唇下意識抿著,注意力全放后頭那傷口上了。 跟那種去醫院打針的小孩兒似的,怕疼, 又偏去注意它。 如果說沈屹西跟路無坷這人不熟的話, 看她這表情他可能會以為是真的很疼。 因為路無坷在外人面前確實什么都不怕, 看著銅墻鐵壁刀槍不入的, 就剛在車上一樣, 她看著一點兒也不疼,還反過來安慰他。 但這世界上除了她奶奶mama,沈屹西估計是最了解她的那個了。 路無坷這人瞧著冷冷靜靜什么苦都能吃,包括皮rou苦。但其實她嬌氣得不行,以前去他家燙著手了都要拿到他面前給他看,會招人疼得很。 那身細皮嫩rou有時候一碰就紅,沈屹西也不是一次兩次把她弄哭了。 當然她每次床上哭他也別想好過,身上總得多幾個牙印,還鬧脾氣。 但她就是不跟外人喊疼,就剛剛在車上還跟他說不是很疼,現在就原形畢露了。 不過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來。 沈屹西靠在病床旁,遞了只手過去,往她臉上吹了口氣。 路無坷神緒這才被他拉了過來,她一愣,抬頭去看他。 沈屹西覷著她,放她面前的手送了送。 路無坷一下子就懂了,她可沒少掐沈屹西,特別是在床上的時候。 看了他幾秒后,她伸手抓上了他手。 傷口很快就處理好了,醫生給路無坷清理消毒上了藥,又坐回桌前給她開藥。 沈屹西電話也就是在這會兒進來的。 余光里沈屹西從兜里掏出了手機。 路無坷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的,肯定是陳安寧奶奶。 剛來醫院的路上路無坷看沈屹西手機后來又亮了幾次,都是陳安寧奶奶的,但沈屹西理都沒理。 這會兒估計是去舞蹈中心沒接著人,又打電話過來了。 醫生正在叮囑她一些飲食上忌口的食物,還有三餐用藥。 路無坷應聲,又看了沈屹西一眼。 沈屹西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也抬眼皮瞧了過來,他下巴跟她示意了下門外:“去打個電話。” 路無坷說好,沈屹西從墻上起身出去了。 = 走廊上地磚泛著濕濘,門外有盞燈壞了,光線不甚明亮。 沈屹西出門的時候迎面有護士推著病床過來,他接聽了電話后順勢側了下身子避讓。 病床咕嚕咕嚕滾過,沈屹西走到診室外,背靠上了墻壁。 電話那頭是老年人尖酸刻薄又惱羞成怒的叫罵聲,沈屹西無動于衷,閑情逸致得跟聽曲兒似的。 在那頭老人罵了一長串后累得氣喘吁吁的時候,沈屹西終于開腔:“您老喘口氣兒,小心別噎著?!?/br> 陳安寧那奶奶在那頭聽了他這話就要罵,就被沈屹西云淡風輕地堵住了口:“您該拿到的那筆賠償錢,不對,應該說是陳安寧該拿到的那筆賠償,兩年前保險公司就已經是賠給你們的了?!?/br> 老人家一聽到錢那種市井小民的心理就警惕了起來:“你說這個做什么?” 沈屹西態度松松散散的,說:“也沒什么,只是想說既然您知道那您自己心里也應該有個數,您該拿到的所有錢兩年前就都拿到手了,我想就您這么明事理,應該知道后面這兩年您拿到的錢不是誰欠你的?!?/br> 老太太都快活了一輩子了,在市井生活摸爬打滾的怎么可能聽不懂這話里有話。 她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什么不欠我們的,你就是欠我們的!你把我孫女撞成個瘸子,你不開那破車我孫女還能腿腳不方便不成,就沖著這個,你給我一輩子錢都在理兒!你想忽悠個兩年就跑?沒門兒!” 沈屹西卻一直老神在在的,比老太太比起來更像個活了大半輩子的。 “在不在理兒哪兒是我們這些沒文化的說的,不應該交給法律?” “再說了,”沈屹西說,“就算我給錢,也都是給安寧那小孩兒的,按理來說應該沒您的份兒?!?/br> 老太太兩三句就炸,指不定已經在那頭暴跳如雷了,說不過了就滿嘴臟話,不講理兒了,直接把沈屹西家祖宗上下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沈屹西沒什么所謂地哼笑了聲,甚至還能在她的跳腳中見縫插針上幾句。 “今天給打這個電話呢,是想跟您說一聲,您呢,好好考慮去打份兒工,別回頭連摸麻將的錢都沒了。” 老太太氣得那聲兒抖的,聽著都快發心臟病了。 沈屹西該說的都說完了,懶得再說什么,直接把手機從耳邊上拿下來,掛斷了。 經過這么多插曲,他也沒把齊思銘跟他說的忘了,給派出所老李打了個電話。 路無坷也就是在這時候從診室里出來的。 沈屹西提了下眼角,盯著她。 路無坷半濕未干的幾縷發絲落在頰側,巴掌大的臉透著股易碎的蒼白感,卻不顯得脆弱,反倒有股美在那兒。 而唇色卻是異樣的紅。 她身上穿著不合身的男人衣服,外套遮到了腿根,哪兒哪兒都不合身卻又奇怪地瞧著哪兒哪兒都合適。 沈屹西盯著她沒轉眼。 好像是知道她傷口沒那么嚴重后,他身上那股煩躁不知道早跑不見了。 路無坷也看著他,幾秒后才走了過去。 這里是急診,不管白天還是現在晚上人都來來往往的。 路無坷走到他面前,雙手環上了他的腰,窩進了他懷里。 路過的人都難免多瞧了他們幾眼,路無坷卻一點兒也不在意,下巴放上了他肩膀。 沈屹西剛那身濕衣服沒換下,但這會兒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濕了,全干了。 沈屹西垂下眼皮瞧了她一眼,輕笑了下后伸手把她的腰往懷里兜,繼續跟手機那頭的人說話。 路無坷聽著他從胸腔里輕震而出的聲音,永遠都是那副從容不迫又不太著調的樣兒。 路無坷就這么聽他說話一個人也不無聊,歪頭去看他喉結,隨著他說話喉結上上下下的,她手有點癢,想摸就伸手去摸了。 沈屹西早習慣了,隨她去了給她玩兒。 身后來來往往的都是腳步聲,單調又匆忙,路無坷沒一會兒就聽困了,額頭貼進了沈屹西脖頸。 她是舒服了,聽電話的沈屹西卻是眉心一皺。 他還聽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伸手想把她扯開看一下。 路無坷本來就有點冷,而抱著她的沈屹西體溫高,她被他一扯不樂意了,不肯撒手。 沈屹西正好跟電話那頭的人把事兒談妥了,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掛斷了伸手就去掰她下巴。 路無坷被迫被他抬起了下巴,還想去扒拉開他的手,額頭就被他額頭低下來碰了一下。 一片guntang。 “cao,”沈屹西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路無坷你水做的,人小孩兒都個噴嚏都沒聽著聲兒,你這兒燙得跟個火爐似的?!?/br> 路無坷可能是在雨里凍久了一直覺得冷,認為是淋雨的原因也沒往發燒那方面想。 現在沈屹西這么一說,她才發現有點頭昏腦漲。 她從沈屹西懷里出來,摸了下自己額頭,果然一片guntang。 她倒是一點兒也不矯情:“再去掛個號好了?!?/br> 沈屹西瞧著她這副樣兒,笑了:“還挺劃算,省得再跑一趟,省點兒油錢。” 雖是說著調侃話,他卻明顯比她本人急,從墻上站直了身子:“走吧?!?/br> = 路無坷發了高燒,醫生給開了藥和兩瓶點滴。 沈屹西陪她去輸液室的時候全是人,鬧哄哄的,小孩兒的哭聲吵得人耳膜疼。 輸液扎針還得排隊,叫到人了才上去。 路無坷不喜歡跟人擠,和沈屹西去了外頭的窗口站著。 沈屹西這人煙癮就沒一會兒閑得住的,摸了支煙出來點上了。 他打火機塞回了兜里,問路無坷:“腰還疼不?” 路無坷這會兒沒什么感覺,搖頭:“不疼?!?/br> 現在沒其他事兒了,一閑下來下午到現在發生的那堆亂七八糟的事兒存在感便顯得重了。 不管是關于陳安寧,還是晚上在公路上挑釁的那伙說的當年車禍那事。 但兩人都沒開口,關于互相缺席的那幾年。 半途沈屹西接到了郭旭的電話,說把陳安寧送回去了。 他嗯了聲,又說了兩句才掛了電話。 從下午出事到現在兩人還沒談過任何一句關于這件事的話,或者說,從回來到現在,他們都還沒好好地去聊過這個話題。 等沈屹西掛了電話后,路無坷突然問他:“你對陳安寧好,是因為當年那件事?” 路無坷知道,如果無親無故,沈屹西是不會這么盡心盡力對一個小孩兒好的。 擺弄手機的沈屹西聞言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后,手機收了回來,沒回答她是,也沒回答不是。 他看了眼窗外,又收回視線,問:“知道這小孩兒從小什么興趣不?” 路無坷沒說話,她心里已經有數了。 沈屹西垂眸掐滅煙,朝窗口吹了口煙圈,而后撩了下眼皮看她。 “跳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