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但沈屹西身高腿長, 樓梯間里早沒了他的影兒。 路無坷靴子帶了點兒跟, 踩在樓梯上噔噔響。 她推開樓梯間門一眼就看到已經走到大廳門口那道高高的身影。 她穿過急診大廳追了上去, 門口正好有人臉色慌張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路無坷很不巧地和人撞了個正著。 那人是個成年男子, 撞上來那勁兒又不小, 路無坷立馬被撞倒跌坐在地。 男子剛壓根就沒看路, 這會兒把人撞倒了很是羞愧,手忙腳亂要去拉她:“對不起小姐, 對不起, 你沒事吧?” 路無坷似乎有點抵觸肢體接觸, 手默不作聲往后挪了下, 輕搖頭:“沒事,我自己來。” 男子卻是個熱心腸,更別說人是自己撞的,這大老粗的也沒發現路無坷那小動作, 二話不說就上手去拉。 “真的是對不住, 剛沒瞧著人, 把您給撞了。” 手臂被抓住,路無坷莫名其妙地使勁兒掙開了, 動作有點大。 男子愣了下。 路無坷這才意識過來自己反應有點過激, 咽了下喉嚨:“不好意思。” 男子聽她道歉反倒不好意思了, 擺擺手:“嗐, 怎么還反過來了,應該是我跟您賠句不是,把您給撞倒了,真沒事兒吧?” 路無坷就手上蹭破了點兒皮,她搖搖頭:“沒事。” 男人剛那慌慌忙忙進醫院的樣子瞧著就不像沒事,見她真沒事口頭又道歉了一句就進去了。 路無坷抬眼已經看不到沈屹西了。 手心有點灼痛,她低頭看,掌心進了粒沙子。 這傷口得處理。 她抬頭四處望望,馬路對面正好有家超市,她走下臺階穿過馬路。 進超市后她到冰箱里拿了瓶礦泉水到柜臺結賬,給錢的時候收銀員看到她滿手的血,眼神跟看怪物似的瞥了她一眼。 路無坷無動于衷,拿上礦泉水后從超市出來了。 她找了附近一個花圃坐下,擰開了礦泉水洗掉右手的血,又把沙子弄出來,倒了點兒水洗掉了滲出來的血珠。 路無坷從剛醫生給她開的藥里頭拿了碘伏和棉花,她給自己傷口消毒晾干后貼上了創可貼。 做完這一切后路無坷忽然感覺有點疲。 午后的太陽帶著微灼的熱意落在眼皮上,視線里一片發紅。她又坐了會兒,才拎上袋子起身到路邊打了輛出租車回阿釋那里。 出租車駛過平房窄巷,高樓大廈,鳴笛在車水馬龍里。 到城區馬路的時候路無坷手機響了起來。 她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看了眼來電才發現是個跨洋電話。 這電話不陌生,是她以前那舞團的老師,擱半個月前這個號碼的電話路無坷天天能接到。 路無坷大概能知道老師給她打這個電話是要跟她說什么事兒。 她接通了電話后手機放到了耳邊:“老師。” 電話那頭是老師和善的笑,講的英語:“沒在忙?” “沒,”現在那邊應該是清晨,路無坷問,“您吃早餐了沒?” “我這習慣你還不知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吃早餐,不然可沒力氣說話,怎么可能沒吃就在這里給你打電話?” 又問她在做什么。 路無坷說在回家的路上。 老師這通電話目的性很強:“知道我為什么給你打這通電話吧?” “嗯。” “那你知道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老師開門見山,“你回去中國也有十天了吧,考慮得怎么樣了?” “之前你工作辭得太沖動了,你的位置暫時讓ben頂替了,但你想回來我們隨時歡迎。” 路無坷回來那天老師就找她談過話了,就是上頭這番話,說給她點兒時間考慮考慮,在考慮的這段時間內她還可以回去。 出了社會后工作是不會等人的,你不爭取那就會是別人的,老師這是給了她個很大的機會,別說是十天考慮時間,就算是給她一天都算仁至義盡。 路無坷卻幾乎沒有猶豫,看著窗外瀾江這座城市:“雖然我這么說很不識抬舉,但很抱歉老師,我不回去了。” 老師聽了她這話卻沒有生氣,語氣還是溫柔和心平氣和的:“還是原來那個意思?” 路無坷抿唇:“嗯。” 老師在那頭嘆了口氣:“真考慮好了?” 路無坷打回來那天起決定就是落地塵埃的,她很誠實:“一早就考慮好的。” 凡事再三挽回都沒意思,老師更是懂這個理兒,見勸不回來了也不強求了,索性跟她話起了家常:“你這小姑娘啊,這工作說辭就辭,說回中國就回中國,給我們一大群人殺了個措手不及。大家都在說你是不是一時沖動,這工作別人可擠破了頭都進不來,你卻在往外跑。結果大家都猜錯了,你那可不是沖動,是真的一走就不回頭了。” “抱歉老師。” “哎,道什么歉,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們說再多就是給你個參考,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年輕人嘛,想做的事誰都攔不住,這是好事。” 又說:“這難怪大家都說還是自己祖國好,用你們中國的話怎么說來著,落葉歸根。還是說你那里有什么你還惦記的人和東西?” 路無坷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跑窗外去了,她看著窗外往后倒退的大廈和樹,以往這種問題她不會回答,但今天卻是嗯了一聲。 老師問了她一個問題:“后悔嗎?” 這個問題,阿釋也問過。 這么多天過去了,路無坷還是和原來一樣的答案:“不后悔。” 是她決定要回來的,一開始回來的時候就做過最壞的打算。就算最后這個決定后果很糟糕很失敗,那也是她選擇的,所以她這是該承擔的,她不會后悔。 “你會是這回答還真是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又基于路無坷這個人,她好奇地問了一句:“就你這放假一天都要去舞蹈室跳舞的性子,肯定找了工作吧?” “在一家舞蹈中心教小孩子跳舞。” 老師那頭是頗為可惜的語氣:“屈才了。” “行了,大家都還在練功房等著跳舞呢,我就先不跟你通這個電話了,”掛電話前又跟路無坷說,“以后有空記得回來看看老師和你的伙計們。” 路無坷乖乖說好,真是不管在讀書還是工作上都像個乖小孩兒。 回去的路上連著遇上了好幾個紅燈,司機大叔今天似乎也不太順,氣得罵街。 路無坷就這樣在一片罵聲中回到了阿釋家。 街角那兒停了輛通體黑色的轎車,沈屹西一路跟在那輛破得跟快要散架似的了出租車后面到的這兒。 他從停車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人了,還是后來才在外頭遇到她上的出租車。 沈屹西停在那兒抽了根煙。 真他媽說一句都舍不得。 一根煙畢,他起車離開。 = 瀾江這城市一到春天想遇上個好天氣都是碰運氣的。 這兩天還真給瀾江碰上了,一滴雨都沒見著。 舞蹈教室落地玻璃窗外,這個城市的燈火終于在混沌中現了形。 給學生溫習過前幾天學的一條舞蹈后,路無坷放了音樂讓她們重新來一遍。 典雅纏綿的樂曲從音響里放了出來,路無坷拿過桌上手機走到一旁。 落地鏡里女孩兒們風姿綽約,這舞沒學多久,動作沒做得很到位。 路無坷打開手機,沒有任何來電,反倒有幾通撥出的未接電話。 她按下了那個號碼。 幾秒后,電話通了。 嘟嘟聲摻在滿教室音樂里幾乎聽不見。 屏幕上正在呼叫,漫長的幾十秒過后,電話自動掛斷了。 沈屹西沒接。 路無坷靠著墻,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后關了手機。 這節課早到了尾聲,舞蹈跳完后路無坷讓她們拉筋放松后下了課。 這個點附近早沒公車了,綠色的公交站臺下空蕩蕩的,路無坷站那兒搜了好一會兒的地址才攔了輛出租車。 路無坷上車后給師傅看了地址,那師傅瞧了眼目的地后說:“小姑娘,這么晚還去看人吶?” 路無坷收回手機,只嗯了聲。 那地方離這兒不近,也不在市區。 夜色容易讓人有疲憊感,在閉塞的車廂里晃悠晃悠著路無坷有點犯困。 結果沿途經過一條郊區公路,車子忽然猛地突突了兩下,緊接著是師傅猛踩下的剎車。 慣性使然,路無坷差點撞上了副駕駛座椅。 她看那師傅下車不明所以地繞車轉了一圈又念叨著回到了車上,但這車是怎么弄都打不著火了。 這車在郊區公路上拋錨了。 師傅給汽車維修打了個電話,又很抱歉地跟路無坷說這車沒法兒過去了,可能得麻煩她再叫輛車。 路無坷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去了路邊。 但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叫了半天都叫不到一輛車。 不多時公路那頭來了兩束車燈。 朦朧墨色被燈光攪開,引擎聲由遠及近,很快車從面前呼嘯而過。 路無坷在看手機沒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