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沈屹西繼續低眸給葉叢蓮回消息,回完了湊到她耳邊上說:“看到了吧,今晚一起回家吃飯。” 路無坷卻只盯著屏幕沒說話。 “怕生?”沈屹西問。 路無坷搖頭。 “去不去?” 她低頭玩著沈屹西的手,過會兒開了口:“去啊。” = 就沈屹西這張到哪兒都能禍害一堆小姑娘的長相,他父母肯定也品貌非凡。 晚上路無坷見到了葉叢蓮,沈屹西母親果然長得很漂亮,五官柔和溫婉賢淑,身上是知識分子那種落落大方的氣質。 沈屹西長得不像mama,應該是比較像父親。 沈父今晚不得閑,沒回家吃晚飯,家里就葉叢蓮,還有已經從公司回來的沈家大兒子,沈屹西的爺爺沈嚴霖。 沈屹西帶路無坷回去的時候葉叢蓮讓人在會客廳上了茶,說沈屹西帶人小姑娘回家了也不說一聲。 沈屹西笑說:“這不就帶回來給您瞧了。” 葉叢蓮對兒子帶回來的女孩很尊重,沒有過多探究她的身世或其他,反倒是聊了聊知識上的事兒,還提了一嘴這是這小子第一次帶女孩兒回來。 也正是因為她的禮貌和尊重,才讓人覺出了疏離感。 不過有沈屹西在,路無坷一點兒也不會感覺到難堪。 沈屹西基本上就是帶她回來給他媽看看,話都幫她擋了,不會讓她感覺到不舒服。 后來聊到一半,沈屹西他哥正好和客人從偏廳里出來,應該是在談生意。 沈屹西他哥看到他回來了還問了句,把客人送下樓后才重新回到會客廳,沈屹西他哥長得比較像mama,溫潤矜貴掛的,兩兄弟明顯關系還不錯,從放松又自然的對話里就能聽出來。 沈家老爺子好像近幾年身體不好,直到晚飯才坐著輪椅露臉,是沈屹西他哥去樓上推下來的。 沈屹西跟這個家最不熱絡的人大概就是沈老爺子,只是淡淡喊了聲爺爺后便沒有了下文。 明明沈老爺子看起來是個很和藹的人,慈眉善目的。 沈老爺子在主位坐下的時候,路無坷放桌下的指尖下意識蜷縮了起來,很快她挪開了眼。 沈家的教養和禮儀明顯很好,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基本上不會說話。 吃完飯晚上沈屹西又帶路無坷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后路無坷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沈屹西進來了。 淋浴間熱氣氤氳,像朦朧的霧。 騰空,背脊貼著冰涼的瓷磚。 水珠順著曲線起伏而下。 夜色渺茫,風雨飄搖。 欲望在暗涌的水浪里沉沉浮浮。 細碎的撓人的聲兒從磨砂玻璃門飄了出來,搖搖晃晃勾住了這方旖旎夜色。 沈屹西胸口有道疤,那天晚上路無坷躺在他懷里,指尖輕輕撫著那道疤。 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道疤,沈屹西發現她從以前就有這個習慣,指尖總下意識往那兒跑,像是有什么在吸引著她。 晚上路無坷睡得不是很安穩。 各種曾經夢過的夢無限交替循環,眼睜開閉上復又睜開,一閉眼又是沒有盡頭的熟悉的夢魘。 那天晚上路無坷看到的不只有mama和奶奶。 還有沈屹西。 他在晃動的白熾燈光下,渾身是血。 = 隔天路無坷醒來沈屹西已經不在了。 印象里一大清早沈屹西好像親了親她身前,又去親她的嘴。 路無坷當時困得不行,被他煩得不耐煩往他懷里一鉆。 沈屹西好像是笑了,在她耳邊跟她說訓練去了。 過幾天沈屹西就要比賽了,昨晚搭檔許知意處理完工作一夜飛來的首都,兩人湊齊了今天就開始訓練。 路無坷昨晚沒睡好,太陽xue脹疼,她手撐著頭想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整個人被嚴嚴實實裹在了被子里。 她索性又光著肩膀躺回去了。 回籠覺這種東西路無坷沒有過,早上一旦醒過來了很難再睡過去,她在床上犯懶躺了半個小時,腦袋一直放空著,眼里空蕩蕩的窺不見任何情緒。 過了很久她神思才回籠,從床上爬起來洗漱。 沈屹西這兒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樓下西南角的花園,路無坷趴在床上看人修枝剪葉看了好一會兒,還有遠遠能瞧見的坐在輪椅上的那頭花白的頭發。 路無坷也不知道是在看人還是看景,面色淡淡的。 她撐著下巴看了好一會兒,從床上起了身,出門的時候沒看見床上閃動的屏幕。 路無坷在電梯里遇到了昨天在前廳見過的那個女人,女人還是昨天那番正式嚴肅的裝束,踩著高跟,化著規矩又端莊的妝。 女人笑著跟她打招呼,路無坷問了她一句樓下那花園可不可以過去。 女人告訴她可以。 路無坷道謝,看著電梯一路往下。 就一個沈家,從正門出來到花園卻走得路無坷兩腿發酸,到那兒的時候剛在樓上看到的在花園里修枝剪葉的人已經不在了,那臺輪椅倒是還在那兒。 老人坐在輪椅里,鼻梁上架著副金絲框眼鏡,即使人到老年身體抱恙但仍能瞧出一表非凡,正翻著腿上的書看。 路無坷一直站在那兒看著,沒有走近。 過會兒沈老爺子看書好像看累了,抬了下腕表看了眼時間,而后合上了書,忽然開了口:“小姑娘,是看著我在這兒不敢進來?” 路無坷愣了一下,她四下環顧,周圍沒有其他人。 老人轉了下輪椅,聲音慈祥又溫柔,對她說:“就瞧著有個人影一直站在那兒沒動,腿不酸?進來吧。” 路無坷神情雖平靜淡定,但心里實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沈老爺子倒是沒管她,繼續看著自己的書,路無坷進去后找了條長椅坐下。 昨晚下了場大雨,腳下的草泛著濕,一股泥土腥味。 又半個小時過去后,老人是真的坐累了,想拿電話叫人過來推他回去的時候抬眼看到了從花園那頭繞回來的路無坷。 “小姑娘。” 乍然聽到有人喊她,路無坷抬了頭。 沈老爺子問她:“你要回去了沒?” 路無坷點點頭。 她這番不愛說話的樣子給不認識的人看到了估計得以為她是個啞巴。 沈老爺子瞧這女孩兒是自己那混賬孫子帶回來的,回去路上好歹有個人能跟他聊聊他這個孫子,便討嫌地問了句:“能不能麻煩你順便把我推回去?” 路無坷沒想到眼前的老人這么平易近人,眨巴了下眼睛。 老人問:“不行?” 路無坷終于開口說了句話:“沒有。”她走了過去。 老人這大病一生起來就瘦成了皮包骨,身體基本上就只剩了副骨頭,沈老爺子就是,外表看起來硬朗,但實際上外套套在身上空蕩蕩的。 路無坷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奶奶。 奶奶去世前也是這樣,在醫院折騰了兩三個月,瘦得不成人形,握著她的手都像是在握一把骨頭。 奶奶去世不過也就幾天前,卻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 每一天路無坷都會想到奶奶,漫長又緩慢。 沈老爺子一句話把她的神思叫了回來:“那小子脾氣是不是不太行?” 路無坷知道他問的是沈屹西,就在老爺子以為她不會應聲的時候,她開了口:“不會。” 沈老爺子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壞了,笑著問:“真的?” 問完自己倒是笑了,從鼻子里出了口氣:“我看啊這世界上就沒有比他脾氣更臭的。” 路無坷想了想,其實有的。 她自己。 連沈屹西都說她脾氣臭,她也確實每天都在氣他。 沈老爺子明顯很疼這個孫子,一路上跟路無坷聊了很多沈屹西。 說他打小不服從家里安排,一天天在外面野,就差跟車過日子去了。 又說他這孫子脾性可大得很,前幾年跟家里人吵了個架后就走得天高皇帝遠的。 路無坷居然認真地在聽沈老爺子說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神情專注。 她在想,沈屹西原來是因為跟家里鬧了矛盾才去瀾江的。 這件事沈屹西沒跟她提過,剛在一起那會兒她問過沈屹西為什么會去瀾江。 沈屹西當時好像說的離首都遠。 一路上都是老爺子在說,路無坷一聲不吭的。 人的一生老年這個階段是最孤獨的,子女有自己的家庭事業,孫子孫女有自己的學業。 沈老爺子終于找到個可以聊聊天的人,話跟說不完似的。 路無坷把人送到了房間門口。 沈老爺子跟她道了謝:“小姑娘別嫌我今兒話多,好不容易找著個人說話,話多了點兒。” 其實路無坷能感覺到沈老爺子并沒有把她當孫子的女朋友來對待,反倒像對待家里任何一個員工。他們也不會費那個勁兒去反對他們,在他們眼里二十出頭的年紀戀愛都是兒戲,用不著大驚小怪,年輕的時候愛怎么玩怎么玩,他們不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