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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棠一身白衣,披著件黑色披風,及腰長發半挽,撐著傘走到樹下,牽住了馬。 宮女紛紛行禮道:“楚國師萬安。” 寒風偶爾吹開他披風,質子能看到他衣襟上繡有海棠,雪白無暇。 楚棠仿佛也見到了他,轉過身來,淡淡的目光像落在身上的雪花。 “你……”質子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你是誰?” 楚棠看了他一會兒,漂亮的唇都沒張開過,似乎是懶得開尊口。 質子癡癡道:“我聽他們說過,你是他們的國師,叫楚棠,對不對?” 楚棠沒聽到他說什么,看了看他有些發青發白的臉色,側頭問宮女:“他是誰?” “回稟國師,他是郁北的十三皇子。” 質子見他移開了眼線,心里一慌,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道:“別走……啊!” “嘩啦”一聲,他掉下了湖,水花與碎冰四濺。 四面八方都是水,爭先恐后地涌進他的胸腔。郁恪半睜著眼,依然執著地往岸上看去,努力想看清那人,卻被寒冷刺骨的水刮得眼睛生疼。 慢慢墜入湖底時,他意識模糊了,好像聽到了腦海里響起一道機械陌生的聲音:“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想……” 他的話淹沒在了水里。 睜開眼時,郁恪看到了那人近在咫尺的雙眸,淡淡的,如夜色漆黑。 “殿下沒事吧?”他道。 郁恪坐了起來,才發現他被人救了起來,身上披著楚棠的披風。他渾身濕透,發絲衣服滴答地掉水,渾身發顫,卻說不清是冷的還是從靈魂深處帶來的戰栗:“你別、別走。” 郁南的楚國師笑了笑:“我不走。” 他招招手,幾個宮女走了過來,神色緊張,郁恪認出她們是伺候自己的人。 “照顧好殿下。”楚棠回頭道,“殿下回去喝一碗熱姜湯,仔細身體。” 郁北來的質子恢復了神智,卻依然相信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他問:“你是說真的嗎?” 那聲音說:“是啊。” 說話的時候,郁恪在院子里曬太陽。突然,破爛的墻角鉆進了一只狐貍。 那聲音道:“不過不是這一世。” “我能給你什么?” 那聲音笑了笑:“我是由你生死一線間的執念創造出來的,自然聽從您的命令。” 人的執念會創造這些虛無的東西嗎?或許會,或許不會。 可郁恪真真切切聽到了那個聲音。 后來,他回了國,做了郁北的皇帝,與郁南的楚棠分離。 初見、相識、交往,楚棠一直對他無意,禮分對他,他便只能小心地藏起那些心思,不敢表露。 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那冷淡的目光永遠留存在他心中,是他黯淡的后半生里,永志不忘的光亮。 …… 郁恪躺在床上,緊閉雙眼,似乎在做噩夢,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然后他醒了過來,在黑暗里無聲地喘了口氣。 他顫抖著手,往右邊摸過去,直到觸到楚棠溫熱的手,他才閉了閉眼,鎮定下來。 楚棠似乎睡得很安穩,郁恪看著,目光溫柔得不像話。他額上的汗珠滑落,卻無暇顧及,手肘撐著床直起身,傾身過去,吻了吻楚棠的眉心。 “哥哥。” …… 另一邊的夢中。 楚棠夢見他是一個國家的國師,偶然遇見了一位敵國質子,打過幾次交道。 質子離開郁南時,沒有帶走他那只小寵。那狐貍有靈性得很,一直纏著楚棠,就是不愿意讓其他人將它帶走。 楚棠無法,只好抱它回府養著。 狐貍壽終正寢時,奄奄一息著,卻睜著眼睛,似乎非要等著楚棠回府才肯閉眼。 楚棠回來后,蹲在它面前,忽而聽到一個聲音:“楚宿主。” 楚棠沒理他。 那聲音自顧自道:“你還記得郁恪嗎?你愿意與他再有交集嗎?” 狐貍喘息著,平日一直微笑的眼睛此時虛弱地半闔,見到楚棠回來,嘴巴咧開,似乎想對他笑。 楚棠想起了從湖中救出的那個少年,眼睛明亮,對別人時有股不服輸的狠勁,在他面前,卻時常局促著,看他時,是一種仰望的姿態。 “愿意的話,你就摸摸它吧。” …… 夢境真實又漫長。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照在窗邊。 楚棠睜開眼,就看到郁恪正支著腦袋看他,看見他醒來,眼睛一亮:“哥哥。” “嗯。”楚棠聲音里還帶著點兒柔軟的睡意,“睡得如何?” 郁恪笑道:“哥哥的床,好軟。” 楚棠清醒過來,不小心碰到郁恪的手,道:“怎么這么涼?” “洗了個澡。”郁恪說。 青年年輕血熱,洗個冷水澡是常有的事。楚棠沒多想,道:“昨晚的夢……” 郁恪將床頭的水杯拿過來,道:“哥哥。” 楚棠醒來習慣喝水,接過來喝了一口,還是溫的。 郁恪說:“他們和我說,能認出我們的靈魂。只要熬過那一世,我們以后就能相見,他們會把你帶到我身邊來。” 楚棠看著他英俊的臉龐:“苦了我的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