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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死了嗎。 呵,也好。 細細回想這半輩子,對不起的人竟如此之多。 她對不起爹娘,對不起青鳶,對不起燕國人,對不起皇上。 但她最對不起的,是燕挽亭。 那個蠢女人那么信她護她,卻被自己背叛的國破人亡。 濃稠腥熱的血從夏秋瀲的口鼻間淌下,她蜷縮著身子趴在桌上,輕輕的喘息著,眸子里的光亮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夏秋瀲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變涼。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的身子一年四季都是寒涼,到了秋冬更甚。 燕挽亭每回下雪時,總愛到她的寢宮午睡,抱著一個暖烘烘的小暖爐,又抱著她。 她知道燕挽亭怕冷,又抱著個冰塊似的自己,一邊皺著眉頭哆嗦,一邊又越抱越緊。 那時她總是無奈的問她,怕冷又抱著自己作甚。 燕挽亭卻抬眼瞥了她一眼,懶洋洋的哼唧了一聲,道:“本宮就愛這冰火兩重天,你可有異議。” 一想起這些往事,就再也停不下來。 只是腦海中眼前掠過的,都是燕挽亭那女人的身影。 這是越這般想起,夏秋瀲就越難受,胸口緊繃酸澀的疼意甚至比過腹中的絞痛。 思緒模糊之間,夏秋瀲又憶起宮門被攻陷的那日。 皇宮里亂成一片,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嘶吼求饒,刀劍交鋒聲。 空氣中滿是鮮血腥臭的味道。 燕挽亭一襲白衣,站在南熏宮門口,被大批的姜國士兵圍了起來。 她手中鋒利的劍刃,已經陷入脖頸的皮rou之中,殷紅的血流淌而下,沾濕染紅了衣襟。 她的眸子絕望而怨恨的穿過圍困著她的士兵,望向遠處呆呆佇立的夏秋瀲。 血紅的眸子帶著刻骨的恨意和空洞,被血覆上仿佛涂上一層艷紅胭脂的薄唇,妖異的上挑。 那聲音沙啞而凄然,又仿佛再說著什么曖昧的情話般輕柔。 “你為他負了我,負了父皇,負了燕國百姓,負盡天下人。不若你來瞧瞧,最后你的下場會不會落的比我凄慘千百倍。” 夏秋瀲張了張唇,她想要辯解什么,卻又無法開口,胸口攀升而上的涼意和滿腔的悔恨無法宣泄。 她只能呆滯站在原地,面色慘白的看著。 看著燕挽亭在她面前引劍自刎。 四濺飄落的血花,似凋零的紅花,又似落下的血淚。 燕挽亭眸子里最后一絲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那滿目的血紅,染紅了夏秋瀲眼中所有的畫面。 燕挽亭啊,你瞧你說的話有多應驗,我曾為那人負了你,如今也被那人負了。 燕挽亭啊,以往我做錯什么你都原諒,這回,只怕你再也不會原諒了吧。 若是有來世,若是有... 不,怕是沒有了吧。 桌上微弱的燭火一點一點的燃盡生命,終于泯滅于黑暗之中。 第2章 重生! 人這一世,須做多少善事,才能入極樂。又須做多少惡事,才能入煉獄。 夏秋瀲不知。 但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罪孽深重,死后,也必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當初若不是她最終將燕國的布防圖交給江詢言,燕國也不至覆滅。 燕國的子民也不會生靈涂炭。 燕挽亭也不至如此凄慘而死。 可夏秋瀲雖悲痛悔恨,卻也無計可施。 燕國和姜國之間的戰爭,她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算她再聰慧再貌美,又如何能止戰。 可若是不交出布防圖,滅的便是她的國,死的便是她姜國的子民。 燕國和姜國之間,她只能選擇自己的國家。 只是這一切悲劇的背后,那個幕后的推手,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江詢言。 這個野心勃勃,不惜一切挑起兩國戰爭的男人。 也是夏秋瀲曾愛過的男人。 如今她只能悔恨,為何當初竟會傾心于這人,為何會為了他口中的家國大義,義無反顧的嫁去燕國。 竟被他利用,淪為一顆他爬上帝位的棋子。 夏秋瀲慢慢的沉入黑暗中,心雖萬般凄然,卻也看透一切。 死于她來說,不過是解脫。 只是當夏秋瀲再次睜眼時,望見的不是預期中血紅的煉獄,而是漫天飄著梨花花瓣的院落。 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合著微微的風聲,在耳邊不停的響起。 一雙漂亮的黃鸝鳥,正一邊歡快的叫著,一邊圍著院子轉,偶爾叼著梨樹下撿的樹枝,飛回巢xue,鞏固自己的鳥巢。 這是... 家嗎。 夏秋瀲俯靠在石桌上緩緩的抬頭。 她面前放著一本翻開的書卷,一杯正冒著熱氣的茶杯,一旁還有一個正馱著小鐵壺燒水的小火爐。 她仿佛回到了幼時,在庭院里看書看累了,就趴著小憩一會,睜了眼眼前的茶水還是溫熱的。 鳥兒飛累了,依偎在枝頭鳴叫著,漂亮的羽毛上落著幾片花瓣。 繚繞的煙霧緩緩上升,模糊了夏秋瀲的視線。 她有些不敢眨眼,也不敢動彈。 她怕她眨了眼,眼前的這一切都會消失,然后她重回到燕國那冰冷黑暗的皇宮,孤單瀕死的躺在微弱的燭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