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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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王上,到底是比那么多叱咤風云的人物,更要強大。 看著齊膺的尸體,蕭妙磬本以為自己會沒什么感覺,但突然的,她感受到一點空落。 不論如何,這人都是與她流著同樣血脈的兄長。 “音音,怨嗎?”蕭鈺背對蕭妙磬,低低問道。 怨嗎?怨我用你的劍,抹去你血親的生命嗎? 蕭妙磬定定道:“我不怨的。”她拉住蕭鈺的手,一字字說:“都結束了,鈺哥哥。這個亂世,那么多水深火熱,那些生死離別,都可以結束了。” “音音。”蕭鈺轉過身,擁抱住蕭妙磬,緊緊的,像是要將她嵌到身體里去。 是啊,都結束了。 那些曾敵對的,塵歸塵土歸土。 那些曾失去的,足以告慰和瞑目。 而往后,殘垣斷壁會變作高樓廣廈,野草荒冢會開遍綿綿桃花。 此刻夕陽西下,天邊紅紅的太陽,如火般的溫暖,將一天一地都染作震撼的橘紅。 而他懷里擁抱的,是屬于他的太陽。 …… 鳳嗣之亂,以越軍大獲全勝告終。 余下的鳳嗣成員被俘虜。順著他們,越軍一路挖到鳳嗣的老巢,將鳳嗣殘余勢力一網打盡。 越軍回來的時候,帶回一名從鳳嗣解救出的老婦人。 蕭妙磬一見那老婦人的長相,就知道這定是阿春的meimei阿秋,姐妹兩個長得很是像。 果然,當老婦人看見阿春和酒兒時,激動的熱淚盈眶。 “jiejie!酒兒!” 她們三個人抱在一起,盡是團聚的喜悅和脫離苦海的慶幸。 蕭妙磬看著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和蕭鈺這也算是報答阿春與酒兒的恩情了。 齊膺之死,蕭妙磬真的不怨蕭鈺。 她和齊膺毫無感情,還被對方挾持來當人質要挾蕭鈺,甚至要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抹。 她怎么可能對齊膺有什么兄妹之情? 只是,她和齊膺的確是手足血親。她不怨蕭鈺分毫,卻怨極了她的父皇靈帝。 靈帝為保徐貴姬和齊膺母子,便把她和甄夫人母女當作棋子。 不單如此,他還將一手培植的鳳嗣交給徐貴姬和齊膺,讓那對母子把蕭家、把眾諸侯,當工具似的玩弄! 在那對母子領著鳳嗣現身之前,阿娘還傻傻的以為,父皇深愛她,不遺余力的保護她。 阿娘相信著父皇,也感恩于蕭繹的保全,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隨著蕭氏回到洛陽宮,再回到和父皇曾經生活的地方。 到頭來,一切都是假的。 那一家三口相親相愛,情比金堅,卻還要裝出深情的樣子哄騙阿娘,只為耗干她們母女的利用價值! 蕭妙磬更不能原諒的是,鳳嗣害蕭鈺囿于輪椅那么多年。 這其中的苦楚與屈辱,無法想象。 縱是蕭鈺親手要了齊膺性命,也不過一報還一報。 蕭妙磬來到甄夫人身邊坐下,輕輕牽住甄夫人的手。 因獲悉真相,甄夫人備受打擊,這幾日一直以淚洗面。 “添音……”見女兒到來,甄夫人忍不住落淚。 這么多年她始終深愛之人,她全心相信的愛人,竟是為她布下徹頭徹尾的騙局。 齊祜啊,你如此利用我,我無話可說。但添音,是你我的骨rou啊! 甄夫人恍惚望著蕭妙磬,抬手觸摸她的臉。 人人都說她的女兒有蕭家護著,有蕭鈺寵著,無比幸福。可蕭家對她的好,何嘗不是她用真心和付出換來的? 而她所承擔的,所失去的,又有誰能知道。 “添音,阿娘在想,這是不是報應……”甄夫人自嘲的低笑,“從前甘孟蕤總說,是我和蕭繹毀了她一生,我對她是愧疚的,卻不能體會她的痛苦和絕望。但如今,我都明白了,她的痛報應在我身上了……” “阿娘不要這么說,這不是什么報應。”蕭妙磬道,“我知道阿娘很傷心,但以后日子還長,我們總要向前看的。仔細想想,父皇也好,徐貴姬和齊膺也好,他們苦心孤詣設計那么多,到最后也不過一場空。事已至此,阿娘,還有我陪著您。鈺哥哥、小織,我們都在您身邊,以后的路還長呢。” 甄夫人抿唇笑著,流著淚水,擁抱住蕭妙磬。 是啊,以后的路還長呢。 能笑著走下去,就不要哭。 …… 一切塵埃落定。 紛亂幾十年的時代終于結束。 整個山河大地都好像沐浴上新的陽光,吹來新的暖風。 被戰火燒毀的房屋重新建起來,被硝煙彌漫的荒野又是郁郁蔥蔥。 流離失所的人們遷回家園,和親人重逢。 失去親人的人們安定下來,繼續向前行。 蕭妙磬和蕭鈺住在洛陽宮中,每天都有要處理的事務,也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一起散步,一起賞花。 日子過得甜蜜充實,和在建業的時候差不多。每天清晨蕭妙磬自夢中醒來,都能第一眼看到蕭鈺,或是看見他為她疊好的衣服,和留給她的早膳。 章曄的傷勢也在好轉,人已經恢復清醒。 蕭妙磬記得太醫剛通知她章曄清醒時,她沖到章曄床前,看見章曄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滿眼茫然的問:“你是誰?” “我叫蕭妙磬,是你的……朋友。”蕭妙磬這樣說,“你先前不小心跌下樓,忘記許多事情。不過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太醫們會治好你的。” 章曄眼神懵懂,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想了許久,依舊覺得一切是空白的。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過一場漫長的夢,夢醒之后,所見所聞皆如莊生曉夢,分不清究竟現在是真實,還是那片尋不到的空白才是真實。 但潛意識里,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告訴章曄,面前這個jiejie是她信任的人。 章曄在蕭妙磬真誠溫暖的笑容下,也安心的笑了。 “我相信你。”章曄說,“那你可以告訴我,我叫什么名字嗎?” “你叫小曄,曄兮如華的曄。” “曄兮如華,溫乎如瑩……”章曄喃喃,“我的名字還挺好的。” “是啊,很好的名字。” 蕭妙磬寧和笑著,把一切安撫和溫暖都給了章曄。 而當她離開章曄的房間,背過身去時,她臉上的笑意散去,凝結為煢煢苦笑。 小曄真的把什么都忘了。 重回天真,重回懵懂,重回空白,沒什么不好,可蕭妙磬心里就是酸得厲害,忍不住淚眼婆娑。 往后的路還長,就讓小曄作為一個全新的人,這么走下去吧。 蕭妙磬抬袖拭淚,張目對日,瞇起眼睛,又緩緩閉上。 她睜開眼眸,對隨行的侍婢與太醫道:“傳我命令下去,日后誰都不許在小曄面前提她曾經受過的苦,更不要提到章詔、晏先生和魯安公。要是誰多嘴一個字,我定不饒恕。”她停了停,又問:“魯安公已遷走了么?” 一個侍婢道:“回公主的話,王上已將魯安公和他的母妃遷去河間,在那里立府,供他們居住。” 那便好,只要小曄以后不去河間,便不會遇到魯安公母子。 蕭妙磬道:“河間也算富庶之地,魯安公與他母妃在那里安身立命,也是好的。” 自己唯一的哥哥,往后便能與世無爭的活下去。 春去夏來,鳥語蟬鳴。 蕭鈺將留在建業的蕭家家眷接來洛陽。 蕭家人到洛陽那天,正好是夏至日,蕭妙磬和蕭鈺見到久違的蕭織。 小孩子身體長得快,近一年未見,蕭織變化很多。 她激動的跑向蕭鈺,被蕭鈺抱進懷里。蕭織趴在蕭鈺肩頭,埋怨道:“哥哥終于回家了……” 稚童不那么懂事,還以為是哥哥離家出走,并不知其實是自己被哥哥接到新家。 蕭妙磬從蕭鈺懷里抱過蕭織,覺得重了不少,抱久了都會吃力。 她哄著蕭織道:“小織放心,以后哥哥和嫂嫂都不出門,都在家里陪著小織好不好?” 蕭織高興壞了,抱著蕭妙磬的脖子,在蕭妙磬臉上親了一口,說:“嫂嫂真好!” 蕭織的到來,讓蕭妙磬忙碌不少。她會花許多時間和蕭織在一起,陪蕭織玩耍,給蕭織念話本,教蕭織認些簡單的字。 這樣的日子,平靜中充滿美好,蕭妙磬很喜歡。 但很快,就有人來打擾她的生活。 打擾蕭妙磬生活之人,是洛陽的一些大臣。這些大臣不是江東的,而是先前就在洛陽為官的。他們有的經歷過先帝時期,有的則是魯安公在位時任命的大臣。 他們一直以來效忠的都是齊氏。 如今章詔已死,魯安公又離開洛陽,國不可一日無君。蕭鈺雖總攬大權,也無甚詬病之處,但在這些大鄴老臣看來,能為君者只能是蕭妙磬生下的兒子,不能是蕭鈺。 為此,他們進宮求見蕭妙磬,要她拿捏住蕭鈺,延續大鄴,不要讓列祖列宗蒙羞。 蕭妙磬聽言,只是淡淡道:“我明白諸位的好意,大鄴能有你們這樣忠心的臣子,是大鄴之幸,是百姓之福。”她語重心長道:“只是,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大鄴紛亂已久,百姓飽受戰亂之苦,這時候需要一個有魄力又懷柔的君主,方能讓百廢待興,還百姓盛世安寧。放眼天下,唯有越王可擔此重任,我不能在這種時候與他爭奪什么。太平之世,已來得太不容易。” 有大臣說道:“以越王對公主的寵愛,或許公主不必爭奪,越王也愿意成全您和齊氏。” 蕭妙磬搖搖頭道:“正因他視我為珍寶,我更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諸位大人也都看到了,越王南征北戰,方一統天下。他付出的,他得來的,憑什么要拱手讓我?哪怕他愿意,我也不能受。若列祖列宗真要怪我,那待我百年之后,自會去列祖列宗面前磕頭認罪。” “公主……” “我自認問心無愧,亦對得起百姓。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還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