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反正是要當著他的面說了……柯星文太重了,方才張小元搬得滿頭是汗,他左右一看,拖出來一把椅子,打算坐下來喘口氣看看戲。 柯星文不知所措,到了此刻,他其實已下定決心要將一切告訴梅棱安了,只是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從何處開口,囁嚅半晌,也只是低聲道:“師父……我騙了你。” 梅棱安一頓,微微皺眉,卻好像并不覺得驚奇,反是平心靜氣地問他:“騙我?什么時候?” 張小元看他頭上躥出一行字。 「他終于要說了。」 張小元:“……” 他早就該想到的! 梅棱安同一般門派的掌門不同,他是前掌門的小情人上位,那也便是說,他成為散花宮的掌門,靠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他的城府與手段。 當初散花宮中不可能沒有人知道他和前掌門的恩怨,可如今散花宮中卻無一人提起……這件事本就已十分古怪了,仔細想來,應當是梅棱安用了什么手段將事情壓了下去,而柯星文拜入他門下時應當還只是個孩子,小娃兒能瞞住什么事情?就算有心隱瞞,如梅棱安這般的人,應當輕易就能看出來。 那也就是說,梅棱安從頭到尾都知情,即便如此,他還是陪著柯星文演戲,甚至在等著柯星文主動坦白。 張小元支著下巴,莫名覺得梅棱安更可憐了。 不僅如此,柯星文也很可憐。 柯星文低著頭,只覺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過錯,他不知該要如何開口,幾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小聲說:“我……我是天溟閣的人。” 裴無亂雖未對外宣揚這個莫名出現的天溟閣,可卻與江湖中的聲望頗高的前輩都提過一些,梅棱安當然是知情的,他果真什么都知道,聽到柯星文是天溟閣的人時,甚至并不覺得驚訝,只是點頭,如同年長的前輩面對犯了過錯的年輕人一般,耐心地問他:“還有呢?” “林易是天溟閣的人,他曾救過我。”柯星文將心一橫,干脆將所有事一股腦都倒了出來,“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是他要我拜入散花宮的。” 他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梅棱安,見梅棱安神色平靜,并不像生氣了,終于壯了一些膽子,緩緩往下說:“他要我自己所接觸到的散花宮內的機要秘事告訴他……我……” 他當年還只是個小娃兒,本就難以辨明是非,林易又對他有救命之恩,要他做什么,他自然便會去做什么。 那時他不知反抗,如今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柯星文小聲說:“我已許久未曾與他聯系過了。” 梅棱安點頭:“那你今日為何又要阻止我?” “前些日子林易找到我,他想要我……讓您盡快隱退。”柯星文緊張不安地捏著自己的衣角,“他想在今日污蔑您與小師叔……好讓江湖同道覺得您二人私德有虧,再將掌門之位移給其他人。” 他先前不知該要如何直言勸告梅棱安,于是只能拐彎抹角地勸梅棱安不要歸隱,不要放棄掌門之位,梅棱安卻始終堅持如此……他總歸是缺一個直接開口承認一切的勇氣。 梅棱安又問:“你今日為何要將此事告訴我?” 柯星文喃喃道:“是張少俠……” 兩人均是一頓,一齊回首,好像終于想起這里還有個在開心看戲的局外人。 張小元咳嗽一聲:“你們繼續呀,我不存在的。” 柯星文率先開口:“……張少俠,你為何會知道我做過什么?” 張小元:“這……” 梅棱安也皺眉詢問:“你究竟知道多少?” 張小元:“就……比你們多那么一點點吧。” 他有些緊張。 來此處的路上,他便已編好了一套胡言亂語一般的說辭,他尚不知二人能否相信,只是已到了這時候,他若是不胡說八道,便只能說出真相了。 張小元深深嘆了一口氣。 “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你們的。”張小元說,“你二人是甜甜蜜蜜還是反目成仇,與我并無多大關系。” 柯星文一僵:“你……連這也知道?” 張小元尷尬一笑:“武林盟的房間墻壁太薄,我都聽見了……” 柯星文:“……” 張小元硬著頭皮看向梅棱安,說:“梅前輩,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梅棱安:“我覺得你從頭到尾都很奇怪。” 他說完這句話,張小元便見他的頭頂叮地躥出了一行字。 「當前懷疑程度:九成。」 張小元一怔。 等等,這又是什么新花樣? “我師父門下幾個弟子,除我之外,不是武功極高,便是輕功頗好,最不濟的,也是個邪道掌門棄暗投明。”張小元認真說,“只有我,武功不好,出身一般,好像什么也不會。” 梅棱安微微蹙眉,像在思考他這句話的真假含義。 「當前懷疑度:七成。」 還好!降低了! 張小元覺得自己編造出的謊言或許有些作用,他稍稍松了口氣,繼續往下說去。 “我知道這江湖上的許多事,我自有我自己的方法和渠道。”張小元說,“而也正因如此,師父才將我收入門中的。” 他在想辦法自保。 如今看來,梅棱安除了和他的徒弟關系曖昧之外,并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對晚輩也頗為親切,甚至還能容忍腦子有坑的路衍風,對其百般照顧。可張小元不敢賭他不會對自己下手,他只能編出謊話,假裝王鶴年是知道這些事的。 而以王鶴年廣為人知的護短程度,若梅棱安敢碰他,王鶴年當然絕不會輕易罷休。 張小元對著梅棱安,露出胸有成竹般的微笑,說:“梅前輩,你放心,做我們這一行的,一向很有原則,我是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 梅棱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答:“我知道你們的慣例,無妨,錢不是問題。” 叮。 「當前懷疑程度:三成。」 「能用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張小元:“……” 哎? 梅棱安是不是誤會了? 168. 張小元坐在柯星文屋中,手捧梅棱安剛剛令人取來的整整一盒沉甸甸的銀票,陷入自我的沉思。 梅棱安好像真的誤會了。 張小元只是想強調自己嘴嚴,可梅棱安好像將那句話誤會成了他在索要封口費。 可張小元一點也不想解開這個誤會。 不僅如此,他還覺得自己仿佛發現了新的暴富辦法,只是這辦法……實在有些缺德,威脅別人的事情,張小元做不出來。 他捧著那盒銀票,內心掙扎,不知該不該要還給梅棱安。 “梅前輩……”張小元小聲說,“我其實并不是想要……” 梅棱安抬了抬手,止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無妨,一些小錢罷了。”梅棱安說,“正巧,我有些事想要問你。” 來了。 第一筆生意!它!來!了! 張小元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認真點頭:“梅前輩請說。” “星文,你應當不知道林易的身份吧?”梅棱安直言問,“你可知他在天溟閣中是何地位?” 柯星文搖頭,低聲道:“我……他并不把那些事告訴我。” 梅棱安看向張小元。 張小元脫口而出:“他是天溟閣的四長老之首,而天溟閣意欲取代魔教成為邪道之主,除了今日想要污蔑您之外,他還想過對裴盟主下手。” 梅棱安略有驚訝,他并未說話,頭頂卻跟著冒出了一行字:「真是自不量力。」 「當前懷疑程度:一成。」 張小元咳嗽一聲,接著往下說去:“若梅前輩信我,我其實是有些辦法的。” 梅棱安看向他。 “我不知梅前輩對林易之事了解多少,既然大家在做生意,我愿意將他的消息一同告訴你。”張小元說,“只不過……我需要梅前輩答應我幾件事。” 梅棱安問:“你要做什么?” “我入門緣由,僅有我師父一人知曉。”張小元說,“我師兄們并不知道,他們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我爹與師父私交甚篤才能拜師入門的……我希望梅前輩能幫我繼續瞞著他們。” 梅棱安點頭:“這好說。” “做我們這一行的風險極大,我本不該暴露身份。”張小元輕聲道,“今日之事突然,我臨時收到消息,聽聞林易要對梅前輩下手,只能出此下策……” 張小元仔細一想,覺得自己真是犧牲極大,可卻莫名因禍得福,有了他百曉生生涯中的第一筆生意。 梅棱安明白了:“你要我替你隱瞞身份。” 張小元點頭。 梅棱安沉默片刻,卻反問他:“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張小元不知他是何意,他有些緊張,卻還是據實說:“大部分。” 他沒想到梅棱安點了點頭,反倒是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神色。 “我答應你。”梅棱安說,“既然你我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中……這件事結束之后,倒是可以長久來往。” 張小元一臉平靜的點了點頭,捧著銀票盒子的手微微顫抖。 “好了。”梅棱安說,“你還要我答應你什么?” 叮。 「當前懷疑程度:零。」 張小元深吸了一口氣。 “林易是個偽君子,可他又極好臉面。”張小元輕聲說,“他想說您私德有虧,殊不知,他才該是正道武林中最私德有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