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掛斷了電話,他抽出根煙,單手撐在欄桿上,模樣矜冷,吐出口清淡的煙圈。 怕水流聲吵醒姜予漾,沈弋特意到客臥的浴室洗漱,再穿過到衣帽間,一氣呵成地打好領帶。 出來時,姜予漾正坐在高腳凳上,怔怔地透過落地窗放空。 她身上有種很恬靜的氣質,光是坐在那兒,不哭不笑也不用說話,不會像一只了無生機的娃娃,倒是很舒適,能令他繃著的思緒全然放松。 “不再多睡會兒?”沈弋站定在她身后,薄唇勾著笑意。 “不困。”她聲音含著剛醒的喑啞。 “在看什么,嗯?” 順著她的視線,沈弋的目之所及是這座城市從清晨就開始的忙忙碌碌。 車水馬龍,足以碾壓一個年輕人滿揣著的熱情。 資本,永遠不會停止運作,也永遠不會可憐任何一個人。 放空的時間里,姜予漾只是想到了七八年前,她還生活在古鎮上的日子。 古鎮依山旁水,一年四季天朗氣清。 江南多雨,落下的雨點兒像是輕盈的羽毛,滴在青瓦石板上發出靜謐的聲響。 不遠處酒家的旗子在風中鼓動,碧波蕩漾,與之交相輝映。 行船的船夫劃槳行過,帶著一立草帽跟過往的少女打著招呼,“給你姆媽抓藥啊?” 少女穿著斗篷式雨衣,堪堪遮住膝蓋以上,小皮鞋踩過一攤攤水漬,白色棉襪濡濕。 她右手拎著綁中草藥藥包的繩子,瞳仁格外明亮朝氣,點頭說:“對。” 母親現下纏綿病榻,家里沒錢做手術,只能靠中成藥維持著。 姜予漾在一眾女孩子里很獨特,外貌出塵如水仙,又因為她當家早,熬藥、做江浙菜、針線活,基本樣樣精通。 她的針線活還是母親親手教的,母親自營一個旗袍店,有固定的客源,所有布料造就的旗袍給小姑娘營造出彩色的夢境。 剛來京城,別的女孩子表演鋼琴、舞蹈等才藝時,她只能局促地捏著校服裙擺,臉蛋兒紅的如煮熟的螃蟹:“我能辨識一些中草藥,做菜比較拿手的是西湖醋魚和東坡rou......” 能進到附中的大多數家境不錯,父母恨不得寵著當掌心寶,哪里舍得讓他們去做這些事情? 臺下的新同學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少女,仿佛天然跟她劃分了一道界限,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自從母親去世,她已七八年沒回過古鎮,眼見著京城愈發繁華,樓層林立,內心的荒蕪仍寸草不生。 姜予漾回過頭,抬眼掃過他額角,問了一個很天真的問題:“沈弋,你當初怎么會選擇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繼續掉落紅包啦~以及你們不準養肥我哦tvt火葬場很快就來鳥! 【上一章評論區精選】 [不知道大大存稿有多少呢?] 榮豬:[機密問題,不可言說嘎嘎嘎] [before 沈:?你跟我鬧脾氣?!! after 沈:媳婦兒,我求你跟我鬧脾氣,你tm倒是看我一眼,嚶~] [生氣了,所以你今天滾去書房睡哈哈哈] 沈狗卑微.jpg [白天哥哥meimei,晚上死鬼寶貝(bushi)] 感謝投雷與營養液,月底啦,營養液走一波~ 遇見古古投雷x6;。投雷x7;老公投雷x16;karina投雷x1 “屁屁七”營養液 1;“比比迪巴比迪布”營養液 1;“張小小小新”營養液 5;“安言”營養液 20;“一”營養液 1;“善良的橙汁”營養液 12;“ymsttmhs”營養液 1 第3章 “怎么突然問這個?”他先是一愣,又意味不明地輕笑,有點沒跟上小姑娘的腦回路。 姜予漾的眼神很空靈,就這么直勾勾地望著他,沒半點兒躲避的意思。 沈弋收斂了笑意,從落地窗旁的一張小桌子上勾了副眼鏡,用細軟的布料仔細擦拭著。 他捏著一邊的眼鏡腿兒,眉峰微揚:“你跟我在一起的原因就是我跟你在一起的原因。” 念的跟繞口令一樣。 兩人糾纏到一起確實是意外,被沈弋這么輕描淡寫地帶過去,幾分真幾分假倒是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了。 可能是她奢望的太多,愛情中不能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比對方多愛幾分的人更容易頭腦發熱陷入沼澤。 司機打電話過來,說已經到樓下了。 沈弋應了聲,利落戴上金框眼鏡,整個人肅冷又清雋。 他語調平平,一如既往地問她:“今天需要外出嗎?要不要我送你?” 姜予漾拒接了沈弋的提議,他的那輛邁巴赫太過于招搖,時尚圈里有八卦之心的人不少,她行事低調,最不喜歡成為別人的談資。 再說,兩人的工作時間也完全不一致,她最后還是選擇了擠地鐵出行。 跟許多“北漂族”一樣,姜予漾在早高峰早早開始的城市里悶的喘不過氣來。 這么多年,她偶爾會懷念古鎮上清新的空氣、熟識的面孔、娓娓道來的評彈。 夏季滿池荷花盛開,她佇立在清水邊晃晃悠悠聽取蛙聲一片。 第一次來京城,她被人潮的涌動震撼到,一眼望去沒有誰的眼睛里帶著光,夜空也灰蒙蒙的,連顆星星都看不見。 當自己成了這座城市運轉的細胞后,好像也不由自主地適應了這樣的節奏。 i中國分部位于長安街的東方廣場,是名副其實的城中之城。 走到門口,新來的實習生只能做前臺,便熟識地跟她打招呼示意,姜予漾淡淡地微笑回應,接著穿過掛了許多樣衣架子的走廊,走到里面的一間辦公室。 有人過來提醒她,說老大今早要開會,最好喝一杯咖啡提提神。 圈子里知道klaire的作風,女人從來不茍言笑,說話尤其尖酸刻薄,姜予漾跟著klaire做助理的頭幾日,編輯部內幾乎沒人看好這個剛畢業不久的小姑娘能抵住壓力勝任這一職位。 打臉來的太快。 一年多以來,klaire完全把她當做心腹的存在,在各方面按照接班人的待遇有意培養。 進去辦公室后,女人正捏著眉骨,聽見高跟鞋的聲音后沒睜眼,單單讓她坐下來講。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位頂級難辦的女人。 她冷若冰霜地翻動著樣刊,接著將厚厚的一沓東西甩到桌上:“看看,然后告訴我你的想法。” 姜予漾很認真地翻動了幾頁,給出自己的判斷:“樣刊色調沖擊感上不太夠,用紅色取代褐色作為中心色會好很多,標題排版還需要再改改......” klaire是業內出了名的吹毛求疵,女魔頭一皺眉,整個i都得跟著震一震。 她十指交握,實話實說道:“這一份成品我很不滿意。” 這一回的樣刊是由b組負責的,i里早有傳聞,klaire與從總部調來的空降兵不合,兩人理念不一樣,經常互相看的不爽快,久而久之就自動形成了兩個陣營。 剛入職場一年,姜予漾也心知肚明站隊是大公司里常有的事情,但要是站錯了,后面可沒什么好日子過。 她沒附和也不抱怨:“我讓顧箐她們改完發給b組,兩個方案供她們選。” “那就這么辦。”klaire疲憊地闔了闔眼,“聯系一下陸朝野的經紀人,敲定拍攝檔期。” 陸朝野是雜志下一期的封面人物,少年十八歲進軍娛樂圈,出道三年,金曲無數,演唱會場場爆棚,更是創下各大音樂平臺收聽人數之最。 最近他和溫芙主演的《白晝》即將上映,這部電影是他的熒幕首秀,不少路人表示會為票房做貢獻,加上制作班底大牌云集,相關詞條的網絡議論度持續飆升。 她曾經看過微博上的宣傳照,陸朝野為拍攝電影剃了個寸頭,眉清目朗,棱角堅毅,少年感十足。 不過少年人如其名,性子狂放桀驁,單是顧箐去請,這尊佛也沒點過頭。 要是他的經紀人對這次拍攝反悔,姜予漾只能說見怪不怪。 klaire知曉這次任務的難處,但她是從時尚雜志頂峰走過來的,無論現在i是不是日漸式微,能拋出封面人物這樣的橄欖枝,絕對能表明十二分的誠意了。 “你知道的,現在的明星藝人大多數成名早、心氣兒高,等浪潮一過,再割一截韭菜,他們連一席之地都占不到。”她撥動著手指上那枚祖母綠的尾戒,吩咐說:“下周給我答復。” 從辦公室出來后,姜予漾看了眼震動的手機,是沈弋發過來的一條短信:「今晚有應酬。」 只是知會,從來不是報備。 姜予漾回到格子間,嘗試給陸朝野那邊撥了幾次電話,還是沒回應。 直到將近下班的點,她收拾好手包,對著停駐良久的信息回了個“好”。 前臺的實習生還沒下班,樂此不疲地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她隨意聽了幾耳朵。 “溫芙的電影《白晝》要上映了,這周末你去不去看?” “我看過一個爆料,她拍這戲的期間特別不敬業,下涼水、滾泥土的戲份都是替身完成的。” “但她當個花瓶是真的好看。” “誒,你們覺得溫芙好看還是姜予漾好看?” 國內時尚編輯的一把手二把手都算不上顏值高的類型,姜予漾還年輕,在klaire的提拔下指不定步步高升。 但溫芙跟姜予漾完全不是一掛的,前者一直以甜美可人的形象示人,脾氣驕縱,被粉絲喊作小公主。 至于姜予漾,她太過脫俗,人群里亭亭而立,像一輪清冷的明月。 * 薄暮冥冥,長安街一到夜間霓虹閃爍,車流不息,眾生在璀璨里不過是一粒渺小的塵埃。 飯局上,包廂里縈繞著淡淡的茶香,香爐奉在西南角,冒著裊裊青煙。 一側的墻上有裱起來的書法,寫的是周邦彥的詞“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直至最后一位人物姍姍來遲,沈弋才站起來迎接,恭恭敬敬喊道:“盛老師。” 盛評松是他風投的引路人,也是席間資歷最老的,雖年近半百,仍精神矍鑠。 前菜上齊后,沈弋找機會寒暄道:“聽說師母還在住院,不知道病情有沒有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