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顧未生停下腳步,“你最好是知道,我和你之間只是合作關系,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情。” 她稍稍偏轉頭,看著那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唇角帶笑,可眼神卻陰暗、深不見底,“管好你的妻子和女兒,不然下一次我就不會是對別人動手,而是直接幫你清理門戶了。” 話落,顧未生就大踏步離開,身上的戾氣久久不散,就連跟在她身邊的顧平生也不敢隨意說話。 等顧平生帶著顧未生潛入郁侯府的時候,孟長寧正在夢里和周公相會。 顧未生看著謝錦隨那張臉,面色發白,雙頰卻帶著體溫偏高帶來的異樣紅潮,都病了居然還讓人覺得有三分病態的美感,真是沒有道理。 她走近床,偏了一下頭思考道:“就是這張臉迷住了長寧哥哥嗎?”她仔細端詳著這張臉,實在是想不出謝錦隨身上還有什么東西值得孟長寧如此精心呵護,小心掛念的。 看著那纖細的脖頸,此刻正毫無防備地全部凸顯于人前,一只手就能掐斷,脆弱不堪至極。 要是這修長漂亮的脖子就這么斷了的話,孟長寧就不用和他一起死了吧?她也不用抉擇到底是救那個蠢貨還是不救了。 “你干什么!”孟長寧睜眼的一瞬差點就嚇得魂飛魄散,若是她在晚一點兒醒過來,只怕顧未生的手就已經掐住了謝錦隨的脖子。 顧未生瞧見她眼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再看看自己被掐得生疼的手,她嘴角泛起漣漪,“你說我干什么?長寧哥哥——”一聲哥哥尾音繚繞,叫得人骨頭都酥麻軟糯了。 孟長寧眼神微瞇,目露寒芒,嗓音粗糲,“我說過不準動他。你有什么可以沖著我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像是火苗一瞬之間就把顧未生壓抑許久的怒點燃了,她突然反手拆開孟長寧的扣手,然后掐住孟長寧的脖子,面目猙獰,“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孟長寧被她扣住脖子卻絲毫不反抗,只是面頰充血,眼睛猩紅地看著顧未生,眼神堅定,絲毫未有過動搖。 顧未生不敢殺她?不,她是敢的。 上輩子的風雷谷之戰,有多少顧未生的手筆她猜不出,可是她知道當顧未生在她常年喝來調養身體的藥里放下軟筋散的時候,她知道顧未生是真的存了讓她必死的心的。 只是顧未生沒有想到,那三萬將士會寧愿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圍成圓圈一層又一層地護住自己。所以,無盡的尸骨之下埋藏著她這條本該早就去見閻王的賤命。 顧未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她恨這雙眼睛,她恨!憑什么她孟長寧經歷了這么多還能如此堅定、眼神還能如此純澈,而她卻已經爛如污溝淤泥! 眼見著孟長寧喘不上氣來,顧平生立刻拽開顧未生的手,厲聲道:“夠了!” 恍惚間,顧未生這才緩過神來,她看著孟長寧脖子上的掐痕,像是鐵爪一樣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心。她伸出手想去撫摸那傷口,顫聲道:“長寧哥哥——” 孟長寧偏過頭不看她,顧未生的手瞬間就脫了力,方才的張狂狠厲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像極了被拋棄的孩子。 孟長寧盯著還在熟睡的謝錦隨,啞聲道:“我護著他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你如果再敢動他,別怪我不客氣。” “孟長寧,你為了他威脅我?”顧未生還是不敢相信,一直以來護著自己、不管自己怎么胡鬧都不會生氣,甚至只要她一句話就會把命奉上的長寧哥哥,此刻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來威脅自己? 孟長寧狠狠地閉了閉眼,她要護著謝錦隨,就必然要和顧未生這個瘋子說清楚底線,再睜眼她冷漠道:“我不會動你,可你要知道我未必會對顧平生手下留情。你要是再傷我珍愛的人,我也會毀了你珍視的東西。” 孟長寧轉頭對上顧未生的眼睛,“秦軟,你也不想我們之間落得這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吧?”她們之間終究是走到這樣的結局,或早或晚,無論她是不是回到了邊關,最后還是一樣的下場。 顧未生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黑眸沉沉,可偏偏就是隱匿了所有的情緒,就算是有,也是無盡的涼薄與冷漠。 她突然嗤笑一聲,這算什么?她想救孟長寧,孟長寧卻要棄她而去? “孟長寧。” 這一聲叫喊讓孟長寧自己也無端驚了心神,不論何時顧未生從未直呼過她的大名,總是妖艷無雙地喊著長寧哥哥,仿佛她真的是護她們周全的好哥哥一樣。 “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也不再需要你的保護。” 她轉身扭頭就走,快出門的時候又停下腳步,冷嘲一聲,“孟長寧,在這晉州城,別再說你想護住誰這種蠢話了,你連一個謝錦隨都護不住,你護得住誰?真是自不量力!” 她如一陣風來,也如一陣風去。 孟長寧靠坐在床榻邊上,頓時覺得渾身冰涼,連骨髓都涼透了,冒著寒氣。她說得對,她護得住誰,她誰都護不住。 連日來的打擊和無力感讓孟長寧心力交瘁,在這偌大的晉州城,她突然覺得只有皇權至上才是真理。所有的真相也好,不公也罷,只有權勢是維護自己權益的最直接武器。 孟長寧撫摸著謝錦隨的面容,“他們都說我護不住你。” 原來躺在軍功之上想換得一世安寧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愿,幼稚又愚蠢。 “謝錦隨,不如我們與這皇權、與這晉州城斗一斗?斗贏了你我逍遙一世,斗輸了也不會有比你我上輩子一死一傷更慘的結局了。” 宮城三皇子的寢宮安居殿,三皇子看見眼前人的時候,渾身無法動彈的腐rou瞬間抖了三抖,卻礙于病重壓根無法動彈。 顧未生看見他這副鬼樣子就來氣,她扣住三皇子的下巴,“怎么?害怕?你那天不是膽子大得很嗎?” 三皇子抖如篩糠,口水橫流,根本說不出話,只眼神驚恐地看著顧未生,一口氣吊在喉間,怕是再一驚嚇就要暈過去了。 顧未生嫌棄地放開手,抽出帕子擦擦自己的手指,然后厭惡地扔在他臉上,蓋住那雙渾濁的眼睛。 她冷聲道:“你該慶幸你有個有權有勢、可掌控別人生死的皇帝爹。”不然他就是爛在顧未生跟前,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想讓我救你,怎么能不付出一點兒代價呢?”顧未生的語氣陰森瘆人,三皇子身上的汗毛“噌”的一下就全起來了。 顧未生覺得和這團腐rou說話也是多費口舌,浪費功夫。然后瞧著遠處書桌上的鎮紙還挺順眼的,拿起來走到三皇子跟前,他眼睛隔著朦朦朧朧的帕子看不真切顧未生到底要干什么,可是那股氣息就讓人無端的害怕。 顧未生一揮手,“啊——”瞬間一聲豬叫響徹安居殿,顧未生扔了手里的東西,然后取出一顆藥丸扔進那鬼哭狼嚎的嘴里,“做錯了事情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未生看著那腿間陰出一片紅梅,輕笑,“算你好運,我只不過是給你這么一個小小的教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遇見我。” 尖叫聲引來的匆匆腳步聲傳來,顧未生媚眼如絲地瞧了一眼顧平生,隨后兩個人消失在宮殿里,只余下宮人們打開安居殿時撞見這一切的慌張和之后的手忙腳亂。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好爽,我就喜歡顧未生這樣的小賤人。 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報起仇來,六親不認。 爽! 第21章 謝錦隨有肌rou了 謝錦隨思過的三個月里,孟長寧也不曾外出,就一直“陪著”他開始讀書練武,樣樣都不落下,當然為了給謝錦隨以身作則,她自己也要學。 “我才不要看這破書!”謝錦隨瞧見孟長寧搜羅來的一大堆書,隨便翻了一本然后扔在一邊嫌棄道。 孟長寧看著這些書也有些頭大,可是沒辦法,想在這晉州城立足,要么有權有勢,要么“能文能武”,這其中總得占一樣吧。 有權有勢是不太可能了,沒人能干得過當今天子,那便只能“能文能武”為自己求一份天子碰不得的保命符了。只可惜她現在又不能回邊關,以武立身看來也是不太可能,那便只好委屈委屈謝錦隨從文了。 “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孟長寧瞪他一眼,長鶴銀槍就立在一旁,目光陰森道。 謝錦隨心里委屈,迫于yin威,拿起一本書,身為一個優秀的紈绔子弟,他當然是……認識幾個字了,就是不知道這連成一片,連個句讀都沒有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行字有八行字不知所云,不認識的跳過、跳過,通通跳過。謝錦隨翻書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孟長寧的yin威也壓不住了。 “要看你自己看!”謝錦隨頭一扭,留下個后腦勺對著她。真是豈有此理,想來只有他謝錦隨不認識的東西,就沒有不認識他謝錦隨的,可這字…… 孟長寧見他一臉不配合,這能有多難,會比兵書還難?她也拿起一本翻開,“秦之先,帝……之苗……”停頓許久之后,屋內一片寂靜,安靜祥和又溫馨。 孟長寧忽覺嗓子有些不適,低咳兩聲,然后善解人意道:“請的夫子還要幾天才會來,咱們這幾天就先預習預習……” 回應她的只有一聲來自鼻尖的冷哼。 好在過后幾天,請的夫子是終于到了。這人一來,孟長寧開心了,原來是李耀江! 李耀江俯首低眉,“不知孟將軍對在下可還滿意?”他心中忐忑至極,聽聞郁侯府招募夫子,李耀江秉承著不管教誰只要能常來郁侯府就有機會見到戰神的心態,連夜自薦而來。 以他的學識和官職最后自然是將那些野路子都給比下去,拿到了見自己偶像的入場券。 “滿意!特別滿意!完全沒問題!” 李耀江身為太史令,自然是學識淵博,教兩個半文盲那簡直是小菜一碟。 孟長寧對他試講的內容表示非常滿意,講課的內容條理清晰,深入淺出,正好適合她和謝錦隨這種半吊子。 “不知小侯爺可有什么異議?”謙遜、溫和、恭謹,孟長寧覺得這李耀江簡直是滿足了她對夫子的所有幻想。 謝錦隨喉間發出一聲冷哼。 “嘶——” 孟長寧一爪子掐在他腰上,目露威脅:你要是敢把我請來的夫子嚇跑,我就叫你好看! 謝錦隨摸著自己受傷的腰,違心道:“還行吧。” “那便好。” 于是乎,李耀江做二人夫子一事便定了下來。 兩人上午學文,下午學武,這三個月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過了一段清靜的日子。 這期間,外邊傳來的消息有許多,例如三皇子的病倒是好了,只是聽說這病有后遺癥人也廢了,圣上賜其府邸,命其出宮修休養,可實際上誰都知道三皇子算是棄子,此后是真的無用了。 不過一個草包兒子,丟了也不打緊,更何況圣上膝下囊括還在喝奶的十三皇子,還有七個兒子。 這是外邊人給的評價。孟長寧對此沒什么好說的。她非圣母,也絕不會濫用自己的同情心。三皇子今日下場都是自作自受。 這日,孟長寧坐在院子里,嘴里吃著新買的話梅糖,看著小人書,她武功比謝錦隨要好,往往是謝錦隨練個十遍八遍,她就先躲在一旁休息了,又愜意又舒適。 旁邊坐著近日教完書還未離開的李耀江,舉著蒲扇笑得是一臉狗腿。這些日子他與二人也是混得越來越熟了,對于能待在戰神身邊這件事情,李耀江表示很滿意,不枉費他花費這么多腦子去教謝錦隨那個笨蛋,好在是實現了自己當初的夢想啊。 謝錦隨剛好練完功夫過來又瞧見他,臉都綠了,邊擦汗邊不客氣道:“李耀江,你干嘛天天待在我家!你教完書就可以回去了!” 李耀江嘿嘿一笑,不搭理他,依舊一臉討好、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家戰神,見孟將軍沒有要趕自己走的意思,看都不看一眼謝錦隨,自在一旁專心地給孟長寧扇風。 近來扇風的次數多了,他也研究出了心得,這扇風啊,要一上一下每一個跨度幅度都均勻適中,才能讓人感受到既溫和又舒適的微風,不會吹亂頭發又有微風拂面散熱的清涼感,一切的感受都剛剛好。 謝錦隨看他扇風都扇得一臉樂在其中的模樣,氣得鼻孔都要冒煙了。 說打吧,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不厚道,說罵吧,礙于他現在是自己的夫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總不能打自己的父親。更何況他也曾想為自己求情,雖然最后沒求上,但是這份情還是要承他的。 可謝錦隨自活到這么大以來,還從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人,竟是越過了高山大海,和自己也有得一拼了。 瞧他這舔/狗得志的模樣,謝錦隨就不開心。 他突然眼珠一轉,把自己擦過汗的毛巾一扔,然后坐到孟長寧旁邊,拈起一顆話梅糖,甜甜地笑看著孟長寧,柔聲道:“來,娘子,我喂你。” 孟長寧被這矯揉造作的聲音驚得差點手里的小人書都掉了,一臉警惕地看著謝錦隨,“你吃錯藥了?” 謝錦隨笑看著她,手里的話梅糖貼近孟長寧的嘴唇。 孟長寧身體往后仰,“今天只練習了普通的軍體拳吧?沒把腦子練壞吧?”孟長寧不敢確定,還看看旁邊的李耀江,想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她這一瞧,謝錦隨更生氣了,明明是咬牙切齒還偏偏要扯出一個笑臉,將孟長寧看得瘆得慌,只聽他道:“就照你說的只練了軍體拳呢。”每一個字都咬得無比清晰,勢必叫孟長寧聽進腦子里。 孟長寧見他如此異常,這話梅糖更是不敢吃了,誰知道吃了這顆糖背后還有什么銀槍大炮等著自己,她小心敷衍道:“你放著我自己來。” “哪兒能勞你辛苦自己來,孟將軍,還是讓我喂你吧。” 謝錦隨竟然叫她孟將軍,孟長寧嚇得渾身一哆嗦。耳邊回蕩著這矯情又做作的聲音,頭皮發麻,她最近是哪里得罪謝錦隨了嗎?要受這樣魔音穿耳的苦楚。 “你這……剛練完軍體拳,手上都是汗……”孟長寧竭力往后退,避免自己掉入謝錦隨的大坑里,他越是這樣討好,孟長寧就越覺得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