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所謂的娃娃親,連謝錦隨和他母親都不知道,雙方父親已逝,就算孟長寧假裝不知,另外婚嫁也沒人能說什么。 孟長寧看著他,昏黃的燈光下,讓謝錦隨看起來不再那么細皮嫩rou,反倒是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她輕聲道:“可能……是因為你上輩子送了我一包話梅糖吧。” 謝錦隨用鼻子發出一聲不屑的回應,還送她一個大白眼,“無稽之談!” 孟長寧抿了一下唇,又假裝無事發生。 謝錦隨瞧不過她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他雖然覺得自己不差,可是一個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將軍,一個是只會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孰優孰劣,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他有些吃味,“你一個大將軍,干嘛非得嫁給我委屈自己?!?/br> 孟長寧見他微微低頭,半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在臺階上畫圈圈。她又想到了上輩子的謝錦隨,她不明白為什么謝錦隨最后會落了個那樣的局面。 他的父親是皇上的堂弟,被封為郁侯,以他的家底就算是再怎么胡鬧也不至于落得身殘窮苦的下場。即便是做一個紈绔子弟,也該是奢靡一生才是。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為何常年在邊關,不曾關心皇城大事,不然就可以知道謝錦隨為什么淪落至此,如今也好避免那些禍事,不至于束手無策。 謝錦隨沒聽見孟長寧的回答,偏頭看她,見她正盯著自己,目光灼灼,惹人肌膚發燙。謝錦隨立馬收回自己的目光,“你不愿回答就算了?!?/br> 孟長寧淺淺地笑了一聲,“你很好。” 自身難保還心存正義,仗義善良,心胸寬曠且有是非觀。行事是糊涂了些,可是有這些品質的人在這晉州城內又能再尋出幾個來。 便是孟長寧自己,自問在平日里不給自己好顏色的人入獄之后,不落井下石已是大量,別提去給人送行還帶了那人最愛的話梅糖。 謝錦隨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意,他好他自然是知道。 孟長寧瞧他還一臉不開心的模樣,開始忽悠他,“你如今的身份加上名聲,世家貴女瞧不上你,平民之女你不能娶,而娶我剛剛好。” 謝錦隨被她這話氣得不輕,“那高門顯貴的公子也瞧不上你,普通百姓更不會要你這個潑婦!也就小爺我不愿違背父親遺愿,才和你這個悍婦捆綁在一起?!?/br> 孟長寧絲毫不生氣,笑吟吟地看著他,“你說的沒錯。所以咱倆才是天作之合,不如你就安心和我過日子,咱們也就省得去禍害別人了。” 謝錦隨氣得臉都紅了,“你才是個禍害!全家都禍害!” “你是不是罵人就會這兩句?”孟長寧皺眉,旋即又嬉笑道:“我為了嫁給你連鳳鳴將軍都不當了,你總不能抗旨吧?” “你還好意思說!”謝錦隨更氣了,這孟長寧的嘴說話怎么一句比一句損,“你不提前通知我也就算了!你一個女人當眾求婚,你讓我的臉面往哪里放!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娘攔著,我非去皇伯父那兒把婚事給攪黃了!” 孟長寧神色一窒,是哦,她忘記了這茬。完了,要涼。 她伸出手捏著一點點謝錦隨的衣裳,討好道:“那你現在也不能反悔了?!?/br> 謝錦隨見她如此小意討好,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個悍婦三言兩語不對就會揍人。 “那你以后不能揍我?”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這是謝錦隨這些年做紈绔公子領略出的最大心得。 圣上已經下令,他不可能抗旨,更何況皇伯父本來就不待見他,要是他再鬧,只怕是這個世子都沒得當了,這才是謝錦隨為何心不甘情不愿卻沒想過要解除婚約的主要原因。 “不打你。”孟長寧答應得爽快,她想收拾人還需要自己動手?謝錦隨太天真了。 謝錦隨這才臉色好點兒了。 孟長寧瞧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回家,“過兩天記得給我送話梅糖?!?/br> 謝錦隨看著她利落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有一陣陣失落,嘴里嘀咕道:“就不給你送?!?/br> 第5章 第一回 孟長寧早晨醒來洗臉的時候,看了看自己腹部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黑色的痂子漸漸脫落,只剩下微微凸起的一道粉嫩的疤痕。右肩雖然不能提重物,但是已經不影響日常生活了。 長青端著傷藥進來,正巧瞧見這一幕,冷嘲道:“好得夠快啊?!?/br> “那是自然?!泵祥L寧坐到桌子旁,看著長青給她涂抹藥膏,她聞了聞右肩的藥味兒,皺了一下眉,“換新藥了?” “這是祛疤的?!遍L青小心地將藥膏抹勻,連帶著傷口旁邊都涂抹了一大片,“就快要嫁人了,新娘子身上留疤總是不好的。” 孟長寧聽這話有些感動,“我娘交代的?” 孟長寧宴會回來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孟母了。 孟母這些年雖是因病很少外出,可畢竟是生活在晉州幾十年,對謝家紈绔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礙于這親事是圣上賜婚又是孟長寧自己求來的,她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能多加干涉,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孟長寧,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長青輕嗯了一聲,“夫人什么時候拗得過你,你上戰場的這些年,天天都睡不好覺,我娘說還是你回來這幾日睡了個囫圇覺?!?/br> 孟長寧感受著傷疤上的藥膏,透入肌膚,冰冰涼涼,連從前的陳年舊傷都一一抹上了。 長青抹完之后把藥膏留下了,叮囑道:“每日早晚各一回,你自己抹,后背上那些抹不到的拿鏡子。”然后轉身就走了。 孟長寧傻眼在原地,“就走了?這么沒良心?抹不到的叫我自己拿鏡子?”她穿好衣服,然后拈著翠綠色的藥瓶,嘴里嘀咕,“就知道不能指望她,也不知道這藥多少錢?!?/br> 把藥瓶收好,孟長寧一身男裝就出了門,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小男孩拿著一個油紙包過來了,笑得一臉歡快,露出缺了的兩顆門牙,“孟哥哥,你的糖!” “好勒——”孟長寧收下油紙包,然后拆開拿出一顆喂進小男孩的嘴里,小男孩笑嘻嘻地跑了。 孟長寧看著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謝錦隨這個臭脾氣,說不來還真不來。那天之后,不知道從街上哪里找來一個小男孩,回回讓人家跑腿。第一次上孟家的時候,小男孩開口就問:“有一個姓孟的潑婦在家嗎?” 氣得孟長寧差點沒把人打出去,拿糖果一勾引才知道,這是謝錦隨那個混蛋教的。那混蛋到還有自知之明,輕易不敢出現在孟長寧眼前。 孟長寧便拿著謝錦隨給的糖去哄小孩子,想他叫自己jiejie,可偏偏小男孩瞧著她男裝的模樣,怎么都不肯叫jiejie,改口叫了哥哥。 孟長寧扔了一顆話梅糖在自己嘴里,真酸!趁著還在自己手里,趕忙多扔了兩顆。 “嗯?”一聲危險的疑問聲傳來。 孟長寧轉身討好一笑,“嘿嘿——”然后把話梅糖都乖乖放在了那高高舉起的討債手上,“我就是嘗個味道。” 接過了話梅糖的長正也憨憨一笑,“下不為例,我拿給長青了。” “嗯……”孟長寧笑著送走自己最心愛的話梅糖,心都碎了。話梅糖要是留太久,會潮的,口感就不好了……可是,接連大半個月謝錦隨送來的話梅糖最后都進了長青守著的糖罐子里…… 孟長寧心里憤哉怨哉,都怪謝錦隨送東西還送得這么大搖大擺,這下全沒了。 孟長寧砸吧了一下嘴,好在方才她多吃了兩顆,嘴里還有一點兒味。身為一個前大將軍,活到她這份上也是沒誰了,也不知道長青是什么時候才能嫁出去,讓她翻身農奴把歌唱啊。 她吐出果核,然后出門,一路找到了城中最大的賭場。 孟長寧站在賭場門口,看著客來客往的,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她摸著自己的下巴,琢磨著謝錦隨都躲她躲了大半個月了,也該見見面,培養培養感情了吧。 “嗯,有道理。哪有未婚夫在外邊玩耍不帶未婚妻的。” 孟長寧把手背在身后,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來來來,下注了啊!” “我壓大!” “壓??!壓小!” “我壓豹子!” …… 骰子聲、下注聲不絕于耳。 謝錦隨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骰盅,手攥在一起,手心都出汗了,心臟劇烈跳動,不停地默念“大大大!” “開——” “開!” …… 在眾人的期盼之下,莊家終于緩緩打開了骰盅,“一二二,?。 ?/br> 骰子一開,幾家歡喜幾家愁。 謝錦隨像是一下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椅子上,看著自己所有的籌碼被收走。 肩膀被人戳得生疼,謝錦隨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的籌碼被其他人瓜分得一點兒不剩,心里在嘩啦啦地流血。“干嘛呢?沒看見小爺我正傷心嗎!” 又被戳兩下,還兩下,謝錦隨生氣了,“干嘛干嘛!都說了小爺正難過別招惹小爺我!” 結果他一轉頭,傻在了原地,磕巴出兩個字,“孟……孟……” 孟長寧雙臂抱胸看著他,抬抬下巴幸災樂禍道:“都輸沒了?” “哼——”謝錦隨像是被扔進了池塘里的落水狗,哪哪兒都狼狽,就剩下嘴硬這一號技能了。 眼看著開下一局了,謝錦隨沒了籌碼被人擠出來了。孟長寧沖他勾勾手指,謝錦隨一臉警惕,“今天的話梅糖我已經叫人給你送過去了。” 孟長寧湊過去,“我幫你贏一把怎么樣?” 謝錦隨微微瞇眼,眼神里充滿了不信任,像是在看一只牛皮吹破了的癩□□,“你幫我贏?” “還有籌碼嗎?” 謝錦隨邊懷疑邊從腰帶上解下了一塊玉佩,“就剩這個了。” 孟長寧點點頭,“等著,我叫你下的時候就下。” 這孟長寧會賭嗎?謝錦隨心里全是問號,可又一想孟長寧畢竟習武,說不定真有點兒什么門道。 一連三把,孟長寧都沒叫謝錦隨出手。謝錦隨看著孟長寧老大爺看下棋似的站在旁邊,剛要說你要是不會就走,省得把他身上最后一點兒值錢東西都輸沒了。孟長寧就開口了,“去,下豹子。” 謝錦隨更懷疑了,豹子他壓大壓這么多回都沒中過,還壓豹子,按照幾率來看就該壓小。 “快點兒!”孟長寧不知道從哪兒抽來一根竹簽,咬在嘴里,老神在在的。 謝錦隨見她如此篤信又淡定,一狠心真把玉佩壓在豹子上了,就那么一塊小小的玉佩,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中間,在場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笑話。 “來來來!買定離手,要開了??!”莊家粗亮的嗓音想起。 謝錦隨自己都不相信能中。算了,就當是花一塊玉佩買個開心了。 他瞧著孟長寧眼神發光不斷地瞟著桌面,心想從來沒見過哪家小姐還進賭場的,更沒見過哪家姑娘和自己未婚夫一起賭的。呵——當然也沒哪家姑娘天天一身男裝還上戰場的。 說不定娶了她以后還能一起出來玩兒……這么上道兒,以后帶著她也不是不可以…… “開——!” “六六六——豹子!” “哎——”繞著賭桌的人都在嘆氣,活生生把賭場變成了葬禮。 “啊——怎么可能!你們有假!假的!”有搭下了自己全數身家的人開始撒潑打賴,不相信結果,滿眼猩紅開始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