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溫映寒眸光一頓,“夫妻” “對呀,雖然咱們的婚姻不能像尋常百姓家一樣,但我覺得就算你喚皇兄夫君他也不會說什么的。他本來就是你的夫君。” 溫映寒垂下視線,輕輕捻了捻手指,“可他也是皇上。” 沈文茵卻搖頭,“在外面呢,你們是皇上和皇后,但是關起門來便是夫妻。” 她望著溫映寒微怔的表情,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抬手輕戳了一下她的額角。 “溫映寒,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你是他的發妻。” “” 從前,她只是接受了自己嫁給了皇上這個已定的結局,同沈凌淵的相處也大多將他視作皇帝。“夫君”這樣的詞語已經許久未從她腦海里出現過了,但她并非是不在意他的。 “文茵,其實有些事我不是故意瞞他,只是想著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他。你知道么,我也是昨日才發覺,其實我曾經做過的很多事他都知曉,即便未同他商量,他還是由著我去做了。” “可有些事,我是想著,他每日日理萬機,政務繁忙,如果我自己能處理,那便不要勞煩他了。可沒想到結果卻適得其反,只是徒增煩擾罷了。” 沈文茵搖頭,“不是這樣的。” 溫映寒朱唇輕輕抿了抿,“我昨天說錯了一句話。話一出口我便知道自己錯了。” “可他多半已經不會原諒我了。” 昨夜難免,溫映寒想了許多事。 很多時候,是溫映寒獨自處理事情慣了,失憶蘇醒,她還沒習慣去依靠一個人。 可等她意識到的時候,沈凌淵好像已經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更重要了。 “溫映寒你是不是傻,皇兄才不會真的生你的氣” 沈文茵輕蹙了一下眉,似乎又有點覺得自己的用詞不大準確,“我是說,皇兄他也許一時會生氣。方才那番話你要同他說啊,寒寒,就你這榆木腦袋,也就我皇兄要你。” 第103章 畫船穿過橋洞, 船艙內微微顯得有些暗淡。 溫映寒微垂著視線沒有出聲,那些話或許從前還可以說,可發生了昨日的事情之后, 已然有些晚。 昨夜沈凌淵沒有過來, 她亦沒有遣人去詢問。心緒亂糟糟的, 遲遲平靜不下來,好像已經習慣了有他在的林縈殿,又想起前后發生的事情,輾轉了一整晚。 沈文茵默了默,端起了一旁小桌上的茶盞,鑲嵌著金蝶飛舞的步搖微微晃了晃,沈文茵望向船艙外的景象, “那小亭倒是修得十分應景,你看,像不像咱們在書里看到的那種” 無風的陰天, 沒有烈日驕陽, 最適合出門,遠處的小亭子是專門修筑來賞這大川大河整體的美景的, 可從河上回望,也別有一番景致。 沈文茵輕飄飄地開口:“其實先前咱們看的好些游記,是我皇兄給我的,說起來他就是偏心, 最早我想看的時候, 未見他拿出來一本, 反倒是我無意中說了一句你也喜歡游記,轉天就不知他從哪弄來了幾本珍藏給我。” 溫映寒微微一怔,“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沈文茵輕撐在窗沿兒上,偏過頭望著她,“就是我后來說是我從宮里的庫房拿的,其實我庫房里沒有那么些書,都是皇兄給的。他不叫我說來著,不過你已經嫁給他啦,泄密他應該是不會介意的。” 沈文茵往身后的軟墊子上靠了靠,回身去拉了拉她的胳膊,“寒寒你可別生我氣,我不是故意瞞你的,當時那朝中的形勢你可能不知,我四皇兄和五皇兄皆對那王位虎視眈眈,還有那現在不在了的二皇兄,就是敗于了當時朝堂是的爭斗被四皇兄暗害。” 她輕斂了眸色,微微搖頭,“有時候我又有些慶幸自己只是個公主,不用參與手足相爭,也不用擔心會被親人陷害,儲君之爭,無所不用其極” 他心思向來藏得深,定親前從未在人前做過什么,本想等一切塵埃落定了直接給她最尊貴的,沒成想中間出了次意外,定親便被提前了。早些將人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不是不行。 沈文茵又講了很多過去的事,溫映寒默默聽著,也勾起了不少往日的回憶,下雨那日他撐著傘走過靜默無人的小巷送她回馬車里,那人總是做的比說的要多些,就像沉船那晚一樣。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還是問過她之后縱著她去了,所以她哥哥事后才會有些奇怪她怎么會這么快就到岸上了,溫映寒現在才明白,當時那艘救援的小船,上面其實是沈凌淵的人。 “你還有多少事是瞞著我的”溫映寒算是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多年的好友根本就是倒戈到了她皇兄那邊,那人不叫她說,她就真的一個字也不告訴她了,若非今日話至此處,她怕是要替他瞞一輩子。 沈文茵趕忙擺手,“沒了沒了,你知道的,我后來就嫁人了,真不是故意一直不告訴你的,是遠嫁了沒機會了。” 她怕溫映寒生氣,趕緊又補了一句:“還有一件事,是我皇兄不知道的,我說給你聽,你聽完可得原諒我了。” “你先告訴我是何事。” 沈文茵頓了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下雪赴宴,事后你向我打聽我皇兄來著。” 那是溫映寒第一次見沈凌淵,湖心亭遙遙一望,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事后還是有些在意的,便悄悄詢問了晚到的沈文茵。 沈文茵說那人就是她七皇兄了。 “其實當天晚些時候,皇兄他也跟我打聽你來著,”沈文茵莞爾一笑,“你說巧不巧,都是同一天。” 畫船逆流行了好遠,兩岸的亭臺水榭逐漸被山川之景所取代。從岸邊遙遙地劃過來了另一只小船。 船艙的簾子被微微撩了起來。 “公主,爍國那邊的信使到咱們宮中了。” 沈文茵望向溫映寒,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我,把回信這事給忘了,回來之后還沒寫信報過平安,今日信使就要走了。” 溫映寒忙開口道:“那咱們快些回去吧,別耽擱了。” 沈文茵按住她沒讓她起身,“別別別,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拉出來的,你在船上等我,我就回去寫封信,很快的” 溫映寒拗不過她,只得由著她去了,另一艘船上一同跟過來的還有蕓夏,手里拿著件披風,似是怕水上涼。 “那你快些,我在這里等你。” 沈文茵站在另一艘船上朝她揮了揮手,小船向岸邊駛去,溫映寒望著她順利回到岸上了,才領了蕓夏回到了船艙里。 “沒事,今日不冷,這里面還有軟墊和薄毯。” 蕓夏將手中的披風放到一邊,習慣性地收拾著小桌上的杯子,“奴婢是怕一會兒變天,就隨手帶著了。” 畫舫逆流又行了一段距離,兩人偶爾說上幾句話。 溫映寒輕靠在軟墊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左右等不來文茵。 “娘娘倦了要不睡一會兒吧,這邊離長公主宮中尚有段距離,一時半會兒恐怕是回不來。昨夜您沒怎么睡,奴婢去外面守著,看公主回來了,就進來叫醒您。” 船艙里布置得極為舒適,原本底下鋪著的墊子就軟軟的,整整的一大塊延伸至船艙門口,兩側小窗上掛著的簾子還可以隨時拉起來。 溫映寒心緒亂糟糟的,回林縈殿便會不自覺地想起昨日的事,一時也沒那么想回去面對那里的冷冷清清。她輕聲開口:“不用去外面,就留在船艙里就好。” 蕓夏卻簡單替她收拾了一下,緩緩起身,“娘娘好好休息,奴婢去外面正好可以看看劃船。” 溫映寒恍然想起蕓夏約是未見過這樣的畫舫,從前更是沒機會乘過這樣的小船,“那你去吧,若是倦了再進來。” “奴婢明白。” 畫船搖搖晃晃地向遠處行駛,溫映寒原本只想倚著歇一歇的,卻沒成想晃著晃著竟生出了幾分困意。纖長微彎的睫毛輕輕闔了闔,在睡著前最后望了眼空無一人的河岸。 迎接她的是漫長的夢境 那是些被她忘記的,過去的事。 狹小的馬車內,空間擁擠,里面卻坐了兩個人。溫映寒想起這是她去云峽城外祖家的路上。馬車需穿行一段偏僻的山林小路,原本平淡無奇的路途,她卻意外遇到了一個人。 車廂里彌漫著些血腥的味道,那人受了傷,被她藏在了馬車上。隨身帶著的藥箱被她從行李里面翻了出來。 她取出繃帶,那人卻說:“你不該放我上來的。” 溫映寒查看他傷勢的手指微微一頓,那是一處劍傷,尚且看不出傷口的深淺。她無視了他的話,先取了些止血的藥粉。 “王爺為何這么說” 沈凌淵靠在車廂上未語,深黑色的鳳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溫映寒輕斂了睫毛,認真打量起他手臂上的傷口,“我什么都不會問,也什么都不會說出去。王爺大可以放心。” 意外地,他這次任由她拉起了自己的手臂。 沈凌淵薄唇輕輕動了動:“你就不害怕嗎” 外面仍有四王五王派來的刺客,他突如其來地出現,她卻絲毫沒有猶豫地將他帶上了馬車。 害怕嗎 溫映寒好像已經忘記了。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她從前未出閣時在皇城里面的場景。 也記不清那是一次什么時候的宴會了,宴會的主人為了助興,設了彩頭,讓來賓們寫詩填詞。 溫映寒卻對此無意,望見柳茹馨拿著紙筆苦思冥想也不好打擾,便取了自己那份,找了處僻靜地方抄寫些自己之前喜歡的詩句打發時間,只等著宴會結束好回去。 她寫了很多,唯獨在不知不覺間寫下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時候,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浸著墨汁的毛筆遲遲未能下落,一陣微風趁著她恍神的工夫拂過。紙張翻飛著逃離了她的指尖,在空中慢悠悠地打了個旋兒,輕飄飄地落在了偶然路過的沈凌淵腳下。 溫映寒一怔,頓時有些窘迫。 “讓王爺見笑了。” 那人將紙張拾起卻沒即刻還給她,狹長的鳳眸打量在那上面寫著的詩句上,“這是你喜歡的” 溫映寒耳尖微紅,矢口否認:“不,閑來無事,隨手抄了兩句罷了。” 沈凌淵鳳眸微動,垂眸間視線重新落在詩句上,聲音低醇沉緩:“人生若只如初見。” 修長的手指輕輕捻了捻紙邊未干涸的墨跡。 “若是不想只如初見呢” 后面想起來的便是些日常的瑣事了,溫映寒想起自己那年及笄,等都忙完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發現禮品之中多了一把古琴。 梧桐木的琴身,紅衫木為底,琴弦琴音皆為上乘,就是查不到是誰送來的。 也是很久之后,溫映寒才得知那是沈凌淵送給她的賀禮。 溫映寒在夢境中認出了這把琴,這琴和在她德坤宮寢殿里放著的那把一模一樣。 她還記得后來明夏也曾跟她提起過,說她出嫁時這把琴成了嫁妝被她帶進了王府,下人們知道這琴是皇上送的,所以搬進宮里的時候也一并帶上了,只不過她很久未彈了罷了。 夢境到了尾聲,便成了些最近的場景。 溫映寒想著,過會子,她要回去找沈凌淵。 畫船外,小雨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無風的雨景,煙雨朦朧的畫面。 細微的雨聲讓淺眠中的溫映寒悠悠轉醒,纖長微彎的睫毛無意識地輕輕動了動,身子周圍暖暖的,呼吸間的清冽格外使人心安。 溫映寒意識到自己好像側躺著,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某人堅實的胸膛上,半夢半醒間,她的手似是還緊緊攥著那人玄黑色的衣衫。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