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聶唯平的表情稍稍緩和,施恩一般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接過她舉了半天的咖啡,隨手擱在一邊的桌子上。 “這么大一腦袋頂脖子上不是給你裝飾用的,以后說話要記得先經過大腦!” 那娜連連點頭,像個被老師訓斥的小學生,乖巧得不得了。 聶唯平對她的認錯態度還算滿意,甚至難得有心情打趣她,戲謔地問:“你還站在這兒想繼續看?先聲明我可脫完了,后面就只剩下穿了……” 那娜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堵在辦公室門口,聶唯平精瘦的胸膛極有誘惑力地微微顫了顫,連帶著她脆弱的小心臟也跟著顫了顫。 那娜被調戲,不由紅了臉,在內心狠狠“呸”了一聲,羞憤地跳起來,慌不擇路地跑開。 聶唯平心情頗為愉悅,飛快地穿上衣服,端著咖啡杯往外走。 唔,小土包子還算識趣,咖啡還是溫熱的。 聶唯平勾了勾唇角,小姑娘果然好揉捏! 聶唯平最后一個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像往常一樣攤開報紙,一邊聽交班報告,一邊端起杯子悠悠地送到唇邊。 濃郁醇香的味道撲入鼻中,聶唯平內心十分愜意,冷不防酸澀的苦味沖入口腔,嗆得他差點噴了出來。 一直眼巴巴盯著聶醫生的那娜緊張地觀察著他的反應,看到他喝了口咖啡,然后面色冷淡地放下杯子,緩緩抬起頭,目光如電,精準地射向她。 那娜被他瞪得一愣,仔細瞅了瞅他的面色,實在看不出什么。 該不會是她買的咖啡不好喝吧? 那娜立馬否定了這個猜測,對于她來說喝起來跟喝血一樣貴得要命的咖啡,怎么可能入不了聶醫生刁鉆的嘴巴? 那娜不明所以,只好諂媚地笑了笑,水汪汪的圓眼睛彎成討好的弧度,卻換來聶醫生愈發冷冽的目光。 聶唯平心里氣得牙癢,小土包子居然不安好心! 黑苦咖啡口感醇正,可對于十分怕苦的聶唯平來說,這種不加伴侶不加糖的咖啡不亞于中藥,難喝得要命! 外科醫生一般上午都會很忙,因為病人術前需要禁食禁水,所以大多數手術都會盡量安排在早上進行,特別是神經外科,很多手術時間都非常長,經常一臺手術從早上持續到下午,在科室查完房就要匆匆往手術室趕。 聶唯平早上喝一杯咖啡只是為了提神,每次還都往里頭加許多糖和伴侶來中和掉咖啡的苦澀。 誰能想到毒舌冷漠油鹽不進的聶醫生會怕苦呢? 誰又能想到向來冷靜自持淡定從容的大男人會嗜甜? 所以那娜在面對繁瑣的價目單的時候,憑借直覺選擇了最貴的一種,然后理所應當地拒絕了任何添加。 聶唯平剛剛愉悅的心情此刻蕩然無存,瞪著一臉傻笑的小土包子很有種啞巴吃黃連的郁悶。 張為棟完全沒注意到那兩人之間的風起云涌,冷不丁地問道:“聶醫生怎么看?” 聶唯平收回眼神,毫不猶豫地說:“可以!” 張為棟欣慰地點點頭:“那行,回頭我就和那邊聯系,讓他們接應你!” 聶唯平皺了皺眉,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主任,你讓我做什么手術?” “還不清楚!”張為棟嘆了口氣,“一個個都不愿意去,還是小平你好啊……” 張為棟簡單介紹了縣醫院的情況,還有具體的行程安排。 聶唯平心里暗暗叫苦,他剛剛壓根沒聽張為棟在說什么,沒想到去下級醫院會診手術居然就這么落在了他頭上。 縣醫院條件艱苦不說,設備也很不齊全,甚至手術室的消毒都達不到基本要求,去那里參加會診很容易出事故不說,一不小心,還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所以一般情況沒有醫生愿意去,可院里有規定,每個科室都必須派人去下級單位進行醫療救助,以往聶唯平總是借口推脫,沒想到這次他一個走神,就被張為棟定下了。 聶唯平瞇了瞇眼,若有似無地掃了某人一眼,平靜地說:“我有個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趕時間所以沒來得及捉蟲修改……馬上就要趕火車了淚奔~這幾天大姨媽來了,又受涼了,十分苦逼,所以更新不給力,真心對不起等更的姑涼,大苗正在努力爭取休班,休息天會多多更新! ☆、同行上山下鄉 只要有人愿意去,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再多些要求,張為棟都會盡量滿足的! “成,地方比較遠,時間有很趕,小平你有要求只管提!” 聶唯平緩緩勾起唇角:“我一個人很多事情不方便,也用不慣外面的人……小那護士手腳利索很好使,讓她跟我一起去!” 劉玫立馬想也不想地反對:“不行!那娜剛來沒多久,很多事情還不了解,更何況她從來沒跟過聶醫生的手術……” “她已經實習過一年,在總院接受過一個月的培訓,還輪轉了半年。”聶唯平的唇角嘲諷地翹起,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因為她剛來,科室里有她沒她都無所謂,所以我才指定要她!” 劉玫很清楚聶唯平的心眼小到什么份上,向來睚眥必報,折騰起人來毫不手軟,她怎么可能放心把小白兔似的那娜送入狼口呢? 劉玫剛要繼續抗爭,就被張為棟大手一揮打斷了。 “別吵了,你們爭來爭去也沒用,問問小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那娜一臉茫然,看看主任,再看看護士長,又看了看聶醫生,不明白為什么早會的主題突然變成了自己。 張為棟和藹地笑了笑,諄諄善誘地對那娜說:“丫頭啊,聶醫生很看重你的能力,想讓你跟他一起去下級醫院做臺手術……行醫治病嘛,本來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所以去了也沒什么好處,院里無非就是給個口頭表彰,職稱評級的時候多加幾分!怎么樣,你愿不愿意去?” 那娜不清楚這里面的貓膩,還以為是醫療救助的活動,又聽到主任說有利于將來職稱評級,立馬點了點頭,熱血沸騰地握拳答應:“主任,我愿意去!” 劉玫扶額□,這丫頭傻成這樣,到底是怎么混進總院的? 張為棟笑得見牙不見眼:“小姑娘年紀不大,那份熱血心腸倒是很難得!不錯不錯,好好干,以后前途無量!” 劉玫心里暗罵,前途無量個屁! 撐死了混到院辦的護理部,不然一輩子都得頂著護士帽為病人跑腿! 張為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把年紀了還忽悠人小姑娘,也不嫌害臊! 那娜被張為棟三言兩語夸得有些飄飄然,小臉紅撲撲的,微帶羞澀地說:“張主任您過獎了……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這話說的,讓聶唯平牙酸不已,食指敲了敲桌面,不耐煩地開口道:“行了,就這么定了吧?時間不早,查完房還有手術!” 羅興立早就不耐煩了,立馬站起身拿著病歷往外走:“趕緊吧!一點小事捯飭了那么久,回頭麻醉科的那幫子人又該抱怨了!” 羅興立一走,辦公室里的醫生護士們也都散了。 劉玫沉著臉將那娜拽走,拎到換藥室把門一關,叉著腰開始教訓她。 那娜雙膝合攏,兩手交疊放在腿上,老老實實坐在小凳子上聽訓。 劉玫一瞧她這副無辜無害的小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可面對那雙惶惑的水汪汪的圓圓眼,蹦到嗓子眼的嚴厲訓斥就愣是說不出口了。 劉玫沒轍地嘆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腦門兒:“娜娜,你怎么就不能機靈點呢?張主任隨口兩句好話就把你忽悠得找不著北,回頭你在外面受了欺負,看誰還能給你撐腰!” 那娜臉色一紅,聲音弱弱地說:“對不起,我沒想那么多……聶醫生好心參與醫療救助,我能幫上忙自然要盡力幫忙了……” 那娜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不過她從小就習慣自我反思,她相信劉護士長是真心關心她,即便態度嚴厲也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哪怕不認為自己答應跟聶醫生去下級醫院有錯,也依然十分乖巧地認錯。 劉玫靠在桌子上,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娜娜,你心腸很好,樂于助人,這沒什么不對……可是你不能什么話都信!醫院定期組織上山下鄉活動,半利誘半強迫性地讓大家去下級醫院做志愿者,可依然沒有人愿意冒頭,能躲都躲,你知道是為什么?不是下級單位條件艱苦,其實這年頭,就算是鄉鎮醫療站,又能有多貧苦呢?參與義務活動不僅可以公費旅游,帶薪休假兩天,還能賺個好名頭……可為什么仍然沒人愿意去?” 那娜困惑地搖了搖頭。 劉玫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有點對炎涼世事的嘲諷,還有點看破人情冷暖的滄桑。 “因為那些手術大多成功率很低,而且手術設備不齊全,達不到嚴格的無菌cao作……風險大,醫生要承擔的責任太重,一旦出了事故,很可能要面臨病人家屬無理的糾纏!” 那娜欲言又止,小聲說:“可總不能明知道有個病人需要幫助,還見死不救吧?” 劉玫聽了這話,眼神復雜地看了看她,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說的對,人命關天,總不能見死不救……所以你看,聶醫生不是去了嗎!” 劉玫很想告訴她,醫生不是神,自顧不暇了又哪里管的了別人的生死?他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也有著各自的私心,為了自己,明哲保身是常有的事。 可是面對那樣一雙不染污色的純澈眼睛,劉玫突然就說不出如此殘忍的事實來。 因為……那樣干凈的一顆心,如初降人世的孩童,用現實的黑暗去污染,即便這是必須經歷的過程,也不忍親手摧毀那份純凈。 劉玫做不到,只要想到這樣潔凈的人不復天真,內心就會充滿了罪惡感。 那娜想到聶唯平,立馬露出恍然的表情,眉眼彎彎地笑起來:“護士長您別擔心!聶醫生人不壞,之前是有點小誤會,可是我們已經和解啦!我知道你是怕我跟他相處不來,才會關心則亂,怪我貿然答應了跟他同行……您就放心好了,聶醫生不過別扭了點,順著他一些就沒事的!” 劉玫突然覺得自己拋下一大堆繁瑣的工作,大早上巴巴地把她單獨拎出來百般叮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這丫頭神經粗得跟大腿一樣,一天到晚窮開心,聶唯平那條堪比三氧化二砷的毒舌即便說斷了估計她還傻樂呵呢,哪還用得著別人糾結? 那娜看劉玫表情復雜地沉默不語,還以為她不相信,立馬信誓旦旦地說:“真的,我們已經和解了!以后我順著他點,絕對不會再鬧別扭的!” 劉玫心情沉痛地點了點頭,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個字:“乖——” 那娜笑瞇瞇地站起來:“那我們出去工作吧,估計查房結束了,新的醫囑馬上就能出來,我去提前準備準備!” 劉玫惆悵地嘆了口氣,拉開門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雖說那娜在深山老林里實習了一年,可正兒八經地作為三甲總院護理代表,上山下鄉進行醫療支援還是頭一次,小興奮的同時還有點點自豪。 雖然是個無關緊要的跟班,但好歹也是總院來的人! 那娜和聶唯平被醫院的專車送到目的地,縣醫院的院長和外科主任已經帶領十幾個人在大門口等候許久了。 那娜率先跳下車,立馬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跟每個人握手寒暄,再一看隨之下來的聶醫生,冷峻的面容掛著疏離的微笑,對眾人微微頷首,便神色淡漠地立在一邊,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 院長陪著笑上前,想跟風頭正盛的外科新秀客套一番,還沒張口就被聶唯平打斷了。 “時間不多,先說說病人的具體情況吧。” 院長臉上的笑立馬有點僵硬,招手示意后面一個人上前,介紹到:“這是病人的主治醫生,盧主任。” 聶唯平點了點頭:“你好,麻煩你先說下病人現在的狀況。” 盧主任鼻梁上架著副厚重的眼鏡,頭發稀疏,鬢角灰白,cao著nongnong的地方口音說:“病人情況比較穩定,術前檢查一切良好,x線片顯示有兩個瘤體在椎動脈……” 聶唯平聽得很費勁兒,皺眉問道:“病人的年齡?病史,藥物過敏史等等情況呢?” 盧主任哪里記得清這些東西,支支吾吾地說“病人五十多歲吧,既往病史沒多大妨礙……應該沒什么藥物過敏的吧?之前沒怎么體檢過,否定高血壓史……哦,對了,病人叫做王術……” “名字不用說了,告訴我病號就行。”聶唯平有點頭疼,“藥物過敏史也不清楚嗎?算了,現在去病房,把病歷給我看看!” 盧主任忙不迭點頭,卻被院長推了一把。 院長沖他使了個眼色,轉過臉笑呵呵地對聶唯平說:“不急不急,聶醫生遠道而來,這都中午了,咱們先一起吃個飯,休息休息,下午再去看病人……” 聶唯平停下腳步,冷冷得看著他,鏡片反射出銳利的冷光,語帶嘲諷地問:“如果盧主任沒說錯,病人腦子里有兩個動脈瘤對不對?你應該知道這兩個動脈瘤隨時有爆裂的可能吧!病人腦袋里裝了兩顆不定時的炸彈……你還有心思讓我跟你公款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