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找愛因斯坦?”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宋強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字,也學過相對論,卻不知道錢教授說這話的意思,而那名正在拆槍的士兵,則只是聽說過名字,看他的眼神,估計就是因為物理不及格才去當兵的…… 看到兩人有些困惑的樣子,錢教授笑著嘗試著解釋:“這么說吧,這就好比在古代,有人發射了一顆衛星上天,我就好比是當時的司天監的官員,被皇帝派過來看看可能殘留下來的發射架,而你們兩個,則是來保護我安全的小兵。剛才我們的馬車走的太快,你們還讓我抓緊車欄桿來著……” 宋強聞言,也有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不愧是教授,短短的幾句話,宋強已經大概明白了這件事情的性質,不過那位勤務兵估計還沒反應過來,他還在嘀咕:“衛星不是這些年才有么?……” 錢教授的解釋讓宋強大概有些明白,為什么昨天回來的路上,汪銘會有那樣的反應,不過,他還是不太清楚,雖然對前沿的物理并不了解,但他畢竟有點理科基礎,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經被牛頓的力學給定型,之后的現代物理諸如相對論、量子力學等等,都離生活太遙遠,就如同藏在樹枝頂端的小鳥,只能聽到它們好聽的聲音,以及不可捉摸的身影,真正能看到的,感受最深的,永遠還是大樹本身。 宋強疑惑的是不知道,這次事件的意義,到底是把這顆大樹推倒,還是在樹頂上再加上一只小鳥。好在,最專業的老師就坐在他身后,他隨時可以提問。 “你這種想法很有代表性,畢竟,人是感官的動物,而經典("文)物理學就("人)占據了我("書)們大部分("屋)的直覺世界,畢竟我們每天都能看到太陽升起,走路摔跤,蘋果落地……這些現象沒出現一次,經典力學在腦中的印象就更深刻一分。而相對論、量子力學的現象,不參與科研的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其實就是我們,也“見”的不多,很多時候,都是從數據上得出的間接結果,真正能直接被感覺體驗到的,還是太少。 這一次發生的收縮現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間于兩者之間。他既可能是一種涉及最基本理論的現象,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他也是容易被觀察到的現象,如果離的近,rou眼可能都能察覺這種現象的存在。 這么說吧,相對論就好比是讓牛頓的那個蘋果坐上光速飛船,然后愛因斯坦發現時間和空間都是相對的,而量子力學就是把這個蘋果變得像電子一樣輕,然后大家發現它竟然不落地了!甚至連找都找不到了。 當然,在我們大家看來,蘋果還是蘋果,可以吃就行,我們管不著那些東西,這一次發生的現象,就好比是有人發現這蘋果中間竟然是壞的,原來逐漸長大的蘋果現在變小了一點點……這其中肯定是出蟲子了!” “那這種現象到底意味著什么呢?是不是像黑洞一樣會有什么危險?”宋強有些擔心的問道。 不過錢教授還沒有回答,坐在一邊的勤務兵已經搭腔了:“什么蘋果啊梨子的,你們都在說啥呢?是任務的代號嗎?” 他滿臉納悶的看著宋強,還回頭去看錢教授,剛才兩個人一直在說話,他十句有九句聽不懂,偏偏他還以為這是商談什么機密,又忍不住琢磨,讓他玩槍都覺得沒意思了。 錢教授哈哈的笑了出來,宋強也忍不住笑了。 “沒事,不是說任務,錢教授在給我講課呢。”宋強順便解釋道。 “無知者無畏,這是好事。你看,這事在我們看起來是天大的事情,在一般的老百姓看來,也就是茶余飯后的一條新聞,誰管的著這宇宙怎么樣啊?琢磨這月獎金多發點才是正理,對了,你們要是干完這個事,獎金多少有點吧。” 宋強有些好笑的回過頭,有點不敢相信:“錢……教授,你怎么問起這個了?” “怎么,是教授就不能問這個?你這想法要改改啊。好歹我的姓還沾著個錢字呢。”錢教授在后面打趣道。 這幾句話一說,車內的氣氛頓時就緩和下來了,臨出發時的那種緊張感也已經剩的不多,宋強感覺他們三個人倒不像是出來執行重要任務,而是出來郊游來了。 “不過,按我來看,應該也沒啥事情,估計我們跑過去一看,什么都看不著,反正我是不信,會有一大堆機器在那等我們……剛剛查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的里面的用電量,那點用電功率,連稍微大點的空調都帶不動。” 錢教授的這番話讓宋強情緒更是低落,他說的這種情景,正是自己心中一直設想的,但是卻接連遭到汪銘和錢教授的否決。 “那您再會上怎么沒提出來?”宋強有些不解道。 “提什么?該說的都在報告里說了,這些意見都只是參考,最后的決心還是要領導下。領導下了決心,那我們就去干,這是制度。我還以為你們警察在這方面比我們還懂呢?” 宋強啞口無言,忽然間,他想起昨天汪銘在會后失魂落魄的樣子,當時他覺得那是他的能力問題,現在,他開始有些明白…… “這是命令!”忽然,那天汪銘斬釘截鐵的語氣如同閃電一般劃過他的腦海,在這電光中,一些記憶和細節被照亮了,他的眼睛就好像被這句話命令似的,不受控制的瞄向車的前方。 只是輕輕一瞥,他的神經卻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抽搐了一下! 就在那里! 汪銘說過的那東西,就在那里! 他記起汪銘對他說過的細節,不去正視它,只是用余光不經意的輕輕掃過,就如同什么都沒有看到一樣。 它就像停留在空中的一點墨汁,又像是擋風玻璃上不經意間留下的一點污漬,就那么停留在車的前方,如同天生就長在那里一般。 如果不是車外飛馳的景色,他幾乎就讓這小東西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是停在路邊上的,那只不過是一只懸浮在空中的小飛蟲…… 黑色,蒼蠅大小,球形,懸停空中,不受氣流影響,…… 不需要再多加描述,宋強已經明白,這就是汪銘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他是對的,原來他是對的! “……因為光線只進入,不出來,所以應該會呈現黑色,應該不會受氣流影響,它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質量物體,會移動,可以穿透……任何物質,對,人體,墻壁,玻璃……不要盯著它看,因為它也在看你,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直眼睛!對,一只懸停在空中的眼睛!……當你看到第一只,留意其他方向,應該還會有第二只,這樣的話視覺上看起來感覺更好……” 汪銘的話像重播的錄音一樣在宋強腦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忽然之間,他又想起對方對自己的警告“學會隱藏自己!” 旁邊的勤務兵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背后的錢教授則正在看窗外的風景,離目標區域已經越來越近了,宋強的腦子里一片混亂,汪銘的聲音如同幽靈一般在這一片混亂中出現,攫住了他的全部意識,他記得當時汪銘那復雜的表情,以及盯住自己的眼神: “記住,它叫空間之眼!” ☆、140 分歧 高聳的大樓,長長的街道,開張的店鋪,如織的行人…… 站在街頭,田軍恍然有種錯覺,仿佛他是第一次到日本來,這里其實什么都沒發生過,一切,都跟他剛剛來到的時候一樣。燒焦的大樓仿佛是這座城市的一個傷疤,當流血已經止住,血跡被擦拭,生活的慣性又把一切推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如果不是呼嘯而過的救護車,還有街頭不時經過的**,田軍幾乎以為,自己做過的那一切,都是一場夢。 如果這是夢,那也太可惜了。 **的巡邏明顯嚴格了很多,田軍注意到,在一些大型商場和公共密集區域的入口,都有**拿著身份證檢查設備在逐個掃描證件。 田軍的正前方,是一棟很有特點的建筑,建筑全身瘦長,如同大地上豎著的一把尖銳匕首,又高又尖的頂端很好的表明了這棟建筑的身份——這應該是一家類似電視臺的機構,在這棟建筑的入口處,田軍能看見有**正在教這里的保安使用那些檢查設備,他微微一笑,按動手腕,下一刻,他已經在里面了。都是白費力氣。他不屑的撇嘴。 田軍當然沒有注意到,在他消失的身影背后,在街口一個剛剛裝設的隱蔽攝像頭把這個畫面忠實的攝了下來,這些新加的監視系統是最近首相大人“治安工程”的一部分。然而,這終究是晚了,田軍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因為他即將要去的地方,有著全日本最大,最好,最全的“監視”設備。…… 日本一行是李立天的突發奇想,從結果上來看,非常成功,目前,意識網的連接用戶,已經超過了兩千人,整個數字大大超過了李立天的意料,事實上,不僅僅是整個數字,就連意識網本身,也超出了他的意料。 一開始他加入的時候,意識網給他帶來的幾乎全都是困擾和麻煩,那時候的網絡中,只有伊凡一人,他的各種想法就像不斷出現的噩夢一樣折磨著他,嚴重的時候,他甚至無法集中精力做任何思考。后來的一段時間,他開始漸漸習慣這種感覺,也開始能分得清,哪些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哪些又是伊凡的,因為兩個人的經歷,經常所想,價值觀……都相差甚遠,所以這種區分并不是很難,他也開始逐漸體會到意識網的一些好處,比如對魔法的使用,由于潛意識中伊凡的影響,只要他一想到這一塊,很容易觸類旁通。 但這點好處還遠遠不能抵消他內心深處的戒備,在他看來,這個東西的最終作用,就是為了方便伊凡對人進行控制,從進入意識網之后,這個想法就像鋼絲繩一樣緊緊的繃在他腦海深處,伊凡已經幾次察覺到了他這種想法,并提示他注意:如果繼續抱有這種抵觸心理,將會對意識網的使用不利。在美國那一群“vip”加入之后,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因為他們都跟自己一樣,幾乎都是受“脅迫”才加入的,在內心的深處,始終懷有戒備,這種戒備剛開始還能夠被利益和理智強行壓制,但是當這些壓力逐漸消失,回到生活中的時候,這種戒備就像被壓緊的彈簧一樣開始出現。在那一段時間,意識網的使用效果,可以說非常的差,雖然這效果已經能多少滿足人的好奇心,但是跟伊凡想象中的“使用標準”比起來,還是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之所以還能夠勉強使用,很大一部分,都是伊凡在用魔法強行支持,如果使用者不是“自愿”的,那他就是整個網絡純粹的消耗,就跟偷電的性質差不多。 在來日本之前,李立天已經心有疑慮,一下子收這么多人,如果都跟之前那樣,那意識網的效果很可能被稀釋到幾乎無法察覺,對此,伊凡本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雖然之前的許多見聞都讓他知道,用這種手段得到的用戶在一開始非常好用,但是畢竟是完全不同的社會,所以為了防止萬一,他還是親自來了。值得高興的是,大批的用戶沒有帶來想象中更大的問題,反而把之前的問題都順便解決了。 就李立天個人的感覺,在這批用戶出現之前,自己好像是在一個很淺的小池塘里游泳,小池塘的水很淺,他在里面別說游泳,連泡澡都嫌小。只能在里面別扭的走路,還要時刻防止水的浮力對他的干擾。這批用戶就好像是大量的新鮮水源,只一瞬間,就把整個池塘的堤壩沖垮,變成了河流,浩浩蕩蕩的河水不斷的經過,身在其中,甚至都感覺不到身體還有重量…… 更重要的是,新來的這批人,在自愿程度上簡直都是一百二十個愿意,每一個人都發自內心的感謝伊凡本人,已經出現個別人把這種感激上升到了宗教高度,這種想法也跟他們的意識一起,融入了意識網的河流之中,身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都隨時受這股想法潛移默化的影響。一開始所有擔心的問題都已經迎刃而解,可以說,李立天的任務已經完成,而且完成的非常漂亮。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他接下來應該直接離開日本,前往歐洲,接著是中東,南亞,非洲……從那些富裕的國家籠絡財富,在動亂貧窮的國家獲取土地或其他資源,這是李立天整個計劃的核心。但是他還沒有打算動身,因為這里,還留下了一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田軍。 對于田軍的態度,李立天一開始以為,他只是伊凡派過來的手下,后來他不這么認為了,田軍的行動簡單粗暴,沒有計劃,隨心所欲的成分太多,一味追求爽快刺激,根本就像是一個瘋子。作為一名計劃者,李立天無法容忍目前最關鍵的位置上,存在像田軍一樣的巨大不可控因素,在他看來,一個計劃是否能夠成功,最關鍵的就是把絕大多數棋子都放到他們該放的地方,2000人,作為第一桶金,在日本這樣人口高度密度的城市,李立天有信心,照他的計劃發展下去,不出5年,整個日本都將是他的天下。在李立天看來,田軍已經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或者有,但是,起碼在日本,已經沒有了。跟一個瘋子合作,誰也不敢保證會有什么結果。 在例行的“工作報告”上,李立天向伊凡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但沒有得到同意,伊凡的回話只有一句:“田軍的事情,你以后不用管。” “可是他想要……”李立天有些著急的提醒,在那之后,李立天一直都在監視田軍,眼下,田軍要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他無法冷靜。李立天能看到的畫面伊凡當然知道,他并沒有意外,這個世界上,能讓他意外的事情已經不多了。有些事情,早或晚,總是會發生,早一點,晚一點,這其中的區別,并不是很大。 “才這種程度?你就害怕了?”伊凡搖頭,“看來,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小心啊。看看我這里的情況吧,現實往往會讓你手足無措,你得學著最快接受。”在伊凡傳過去的畫面中,正是會議室的場景,首長把汪銘的報告卷的像個棍子一樣在桌子上拍打,報告其中的內容,會議的過程,最后的決定,出發的三個人……李立天吃驚道:“你怎么不做點什么去阻止他們?”“阻止?我為什么要阻止他們?再說,阻止的了嗎?”伊凡不屑的笑,“你的腦子確實很好用,不過可惜,就是膽子還太小了。”“這不是膽子大小,要知道,一旦暴露,引起國家的注意,我們之后的行動都會困難的多!”李立天有些失聲的提高音量,“暴露容易,但再想隱藏起來,可就再也不可能了。” “藏起來?”伊凡反問,隨后又疑問,“我們為什么要藏起來?”李立天被這個問題一下子噎的啞口無言,他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了一下,同時也確認了伊凡的語氣中,沒有意氣的成分,同時也在暗中組織語言,再次努力勸道:“隱蔽的組織能讓我們在許多行動上獲得主動,要是被發現,這之后的行動可就被動了,肯定會多出很多不必要的意外。就拿這次日本的事情來說,如果不是我們在暗,可以隨時觀察動向,尋找最好的實際,可能就不會爭取到這么多人……”“等等!”伊凡打斷了李立天的說話,用少有的驚訝語氣反問,“你剛才說?我們在暗,所以能爭取這么多人。 你的意思也就是說,一旦我們暴露,這種優勢就將不復存在是,而且會面臨很大的麻煩?是這樣嗎?”李立天被伊凡的態度有些嚇到了,他愣在那里,意識到自己應該出現了錯誤,但卻又不知道是哪出錯了,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出聲:“對啊,有什么不對嗎?”“有什么不對?”伊凡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但李立天似乎還能從中感受到一絲復雜的情緒,但是一時之間,他分辨不出來這究竟是什么。“你等等,我過去找你面談。” ☆、141 面談 嚴可守跟著李立天也有一段時間了,許多事情,也都已經見怪不怪,讀心術,瞬間移動,隔空取物……嚴可守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看動漫嚴重代入的人,看多了超能力和不可意思,在下意識中,好像已經遺忘了原先的世界,把那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看做了習以為常,許多不該發生的,發生了,沒有驚訝,該發生的,沒有發生,也不覺的失望。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奇跡,習慣了異常,但是當救人的那一幕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問題,自己還需要重新審視。一直以來,對于李立天為什么抓自己,卻又一直不提如何處理自己,嚴可守有著很多猜想,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自己最大的價值,也就是在計算機技術這方面,如此之外,自己完全就是個普通人。 但一路走來,李立天沒有一句話提到跟自己有關的事情,反而是帶著自己一路辦他自己的事情,也不刻意避諱嚴可守,但如果自己有什么問題,對方也不會回答,李立天給他的印象,就像是一個機器人,還是那種純工業應用的呆板機器人。 李立天讓他看到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是不安,但是表面上,就越要裝的若無其事,也不過如此的樣子,游輪會議之后,他就不止一次的諷刺:“你搞了這么多錢,最后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有意思嗎?”但李立天就像一個沒有輸入裝置的機器人,對于嚴可守說的話,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他越是這樣,嚴可守就越是不耐煩。這種不耐煩的情緒如野草般在他腦子里肆意滋長,沒有自由的生活,對于嚴可守來說,就是這樣一片荒野,而自己的命運,就像這荒野盡頭的夕陽,等到落山的時候,一切,都會有個了斷。 然而他還沒有等到他的夕陽落山,就看到了那救人的一幕,看到那些滿心感激的人,拼命感謝主導這一切人,那一刻,他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像那些人一樣,替賣他們的人數錢,卻不自知。 山那邊,誰又知道那是深淵,還是另一個地平線。 胡思亂想間,李立天從浴室里回來了,他們這次住的是一家郊區的溫泉旅館,這在日本很常見,算是一種特色。這家店還是嚴可守推薦的,他以前來過,李立天對吃穿住行都沒什么要求,有時候嚴可守提意見,只要跟他的目的不違背,他也不會反對。他們住的地方就是最簡單的那種榻榻米,在地上鋪層被子,等于是中國的地鋪,這種旅館要是開在中國,被人罵死,花錢睡地鋪,怎么想的。開在日本,卻成了一種另類的享受。房間中央是一條引進的人造小溫泉,還冒著熱氣,茶幾就在這條小河邊上,看起來,不像是在室內,倒有點像在河邊。 李立天走進屋子,把拖鞋放在門邊,然后盤腿在小茶幾旁坐下,茶幾上茶水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他給自己到了一小杯,沖盞,倒掉,再倒第二杯,微微一嗅,一飲而盡。“咚咚咚!”有人敲門,嚴可守就坐在門邊上發呆,順便開了門,看見來人,他驚訝的幾乎要站起來。伊凡對著他微笑:“你還記得我?”“燒成灰也記得!”嚴可守在心里咬牙切齒,但人卻不自主的退后了一大步。 伊凡進門之間,看了看房間里面,又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球鞋,打了個響指。嚴可守只看見伊凡的人影一閃,原來站著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雙鞋,而他的人,則已經坐到了李立天的對面。李立天對伊凡傳話:“嚴可守?……”“不用,讓他聽聽好了。”伊凡回話,同時也在桌子上拿過了杯子,喝了一小杯,就他個人感覺,這東西沒有可樂好喝。 接著伊凡對在門邊猶豫的嚴可守招手:“過來,一起聊聊。”嚴可守遲疑的看了兩人一眼,見李立天也點頭,也就走了過來,坐到兩人中間。茶水和溫泉揚起的熱氣裊裊四散在這間竹木小屋內,這讓嚴可守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真的是在這里旅游,眼前的兩人,是自己剛剛碰上的陌生游客,三個人萍水相逢,聊得投機,于是相約坐在一起,一杯淡茶,一場緣分……“嚴可守,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伊凡對嚴可守說,看到對方有些如臨大敵的樣字,他擺手安慰“別緊張,我不會對你用讀心術,這對我來說沒有必要。我只不過想跟他說一點事情,我覺得,在有些方面,你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因為據我所知,你是一名黑客。” 嚴可守點點頭,低頭喝茶。“那對于你來說,真實身份的隱蔽,應該是非常重要了。”嚴可守繼續點頭,他猜不透伊凡的用意,只是靜靜的聽。“在你看來,我是不是那種躲在角落里的陰謀者,仗著自己會一點超能力,玩一點見不得人的花樣。或者說,邪教頭頭?還是說,恐怖活動策劃者之類,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沒有對你用讀心術,這沒有必要,我說過了,看來,我說的都是對的?”除了點頭,還能做什么,嚴可守想不出。 “李立天,在你眼中,我大概也是這個形象吧,只不過有一點不同,你對我的這種形象,沒有道德上的敵視,因為你自己,在心里也渴望成為這種人。這些都是最近跟一個朋友學的心理分析,怎么樣,我猜的還不錯吧。”李立天點頭,同時也看了一眼嚴可守,后者看向自己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你們……錯了,不過這不怪你們,大多數人都是這樣,讓自己的眼睛來決定自己的大腦,真正能看的深入的人,很少。” 伊凡說完這句話,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水,又問嚴可守,“你是黑客,你設想一下,如果在一夜之間,你的身份被曝光,你所作的事情都被公示,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甚至不準你使用任何電子產品,你覺得怎么樣?”嚴可守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對一個黑客來說,那是地獄。”“地獄?竟然有這么嚴重,真是讓我意外。看來,電腦對你來說,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我能理解這一切,真的。你就坐在電腦這一頭,按按鍵盤,動動鼠標,就能遨游世界,肆意進入其他人電腦,把他們電腦弄的一團糟,然后還能偷偷的拍他們的照片,對方就像傻瓜一樣一無所知。 你不要緊張,我這些話不是針對你,或者要報復你,如果我要那么做,不需要等到現在。你已經習慣了這種‘超人’的感覺,對,你知道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你會那么多電腦技術,能入侵各種服務器,大到軍用衛星,小到個人計算機,他們都是你的玩具。這世界上像你這樣的人,一萬個里面也找不出一個來,你有值得驕傲的本錢。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相信我,對這些感覺,我深有體會。知道了你喜歡什么,那你害怕、擔心什么,自然也就出現了。如果你的身份被曝光,就等于是天使被拿掉了翅膀,你所享受的那些感覺,再也不會出現,你會像一個平常人一樣,老老實實的上班,娶老婆,生孩子,這種生活對你來說,可能比地獄還不如。” 伊凡每說一句話,嚴可守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到他說完的時候,他幾乎已經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勇氣了。伊凡的話就像一把最尖銳的手術刀,劃開了他的思維和靈魂,陽光曬了進去,引起了一陣燒灼般的疼痛。 你沒必要感到愧疚,真的,你做的事情雖然不符合你們的道德和法律,但是也算不上是什么嚴重的罪行,人的一生,注定要犯下許多錯誤,你現在做的事情,在我跟你差不多年齡的時候,通通做過,從這一點上來講,我并不比你強。甚至,可能比你還更不如。 你自己害怕曝光,所以在潛意識中,總覺得曝光是對付一個人最有力的武器,所以你準備了那篇帖子。事實似乎有些讓你失望,這篇帖子確實也給我造成了一定的困擾,但是比起我自己犯下的錯誤,影響力相去甚遠。”“其實真正說起來,你們兩個在這一點上的想法,還真的有點一致。李立天,你雖然不是黑客,但是你之前做過的事情……因為長期浸泡在權利的勾心斗角之中,在你心里,始終相信那些精致到極點的計劃,在對方打瞌睡的時候,偷偷的給對方套上絞索,然后暗暗收緊,直到最后一刻……不,甚至到敵人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犯下的錯誤。”“你們都是在陰影中長大的人,善于使用這種手段,這很正常。陽光對你們來說就是毒藥,你們痛恨暴露在其中,就跟生活在地下的老鼠一樣。這沒有貶義的意思,老鼠自然有老鼠的生存法則,你的想法和手段,也不一定就是差。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堅持認為,李立天,你錯了。” ☆、142笑 李立天的喉頭動了動,臉色雖然低沉,但眼睛閃動著光芒,他用這眼神緊緊的盯住伊凡,似乎想從他的面孔看到剛才語言的破綻,伊凡知道,對于這個錯,他并不愿意承認。就連嚴可守,雖然頭壓的很低,不過也不難看出來,他對伊凡的說教不是很認同,大道理誰都能講一通,但是真正要做到……伊凡自己不就是仗著有點能力就肆意妄為,什么道德法律,在他眼里都不值得一提,從這樣一個人口中說出什么陽光啊,陰謀什么的,純粹就是**。 此刻的兩人,內心最深處的話剛剛被掏出,道德上的自卑像螞蟻一樣爬遍了他們的全身,他們都急于做點什么,想點什么,讓這種感覺能略微少一點。如果不能把自己變得高尚,那就把別人想的跟自己一樣低賤,這種在心理上尋求平衡是每個人內心深處潛移默化都會做的事情,與其說這是一種惡劣的思想,還不如說,這是人還能挽救的征兆,最起碼,能夠這樣想的人,潛意識中,還是把高尚看成是好的東西。 兩人的不服伊凡自然看在眼中,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給他們的思想一個緩沖的空間,他盡量嘗試著讓他們多理解一點自己的想法,雖然知道要徹底轉變一個人的想法有多么困難,但他還是嘗試著去做,李立天是他找來的第一個意識網管理員,對于他的能力,他一直很欣賞,但,也只是欣賞。現在如果不盡量在思想上形成統一,那么等意識網真正擴大,力量真正擴大之后,有些分歧,就不是僅僅是用語言就可能解決的了。稍微的停頓之后,伊凡站起身來,在兩個人的注視中,緩緩踱步,然后開口:“我知道,在你們這個文明的歷史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數千年歷史留下的經驗。陰謀、手段的應用在你們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是完全合法并受到鼓勵的,兵不厭詐!這成語往往從勝利者的口中所出,相比之下,道德,法律都是那些失敗者最后的借口。從這一點上來講,你們的想法并沒有錯。這些手段,這些技巧,這些方式,都有著它必然的存在必要,而且從辦事的效率來看,也比“正義”的成本更低,收獲更快,更大,在這里,我不否認這個事實。只有一點,記住,只有一點——那些事情,那些事實,那些規律和方式,都是在我來之前!”嚴可守聽到這里,嘴里不屑的發出冷哼,而李立天,卻在一邊陷入了沉思。 “嚴可守,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個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也僅僅是一個高級黑客罷了。不過你的手段只有在電腦上才能施展,而我的,卻可以在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應用。這兩者其實沒有嚴格的區別。要說區別,也不過是電腦世界是人類創造的,而現實世界是上帝創造的——如果真有上帝的話。在你看來,我得以安然存在的原因,是因為這世界還沒有意識到我的威脅,換句話說,就是我還躲在陰影之中。雖然現在有很多有關我的新聞,但是大家最多還是把我的魔法當成某種科學研究,或者把我做過的事情想象成某種掩人耳目的技巧,而那些意識網的用戶,你們當人可以把他們看成是受邪教蠱惑,監控甚至殺死他們,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并不會讓我感到驚訝。在你眼中,我大概就是跟你一樣是一個生活在陰影中的人,一旦接觸陽光,我就會像露珠一樣蒸發。” 嚴可守心中所想完全被說中,卻沒有像剛才那樣慌張,反而昂起了頭,斜斜的看了伊凡一眼:“難道不是么?”伊凡伸出食指輕輕的左右搖晃,嘴角帶著微微笑意:“當然不是。”嚴可守頓時就張嘴就想爭辯,但伊凡卻趕在他之前把那只食指放在嘴唇中央,輕輕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伊凡如此輕輕的說,同時微微搖頭,他那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光讓嚴可守有種不知所“錯”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做錯了題目,母親在他身邊說:“再看看”。“冷靜一下,仔細想想”伊凡說,“不要讓情感左右你的大腦,學會去控制它,而不是相反。你很聰明,稍微想想,你不會不明白的。” 伊凡的聲音就像舞蛇人的笛聲一樣瞬間貫穿了他,嚴可守根本無從反抗,就已經順從了對方的節奏。伊凡并不是迂腐的人,有時候,尤其是對于像嚴可守這種嘴巴硬的家伙,為了節省時間和精力,適當的暗示術會有非常好的效果。嚴可守很少有這種失去理智的行為,在失去自由的這段日子里,他就像二戰前的法國人一樣辛苦經營著他的心理防線,但是戰爭一爆發,這道防線卻根本沒有絲毫的作用,敵人,就已經逼近了自己的心臟。言語上的激烈和表面上的不服輸,已經是他支撐下去的最后支架,但是伊凡看起來,甚至連一根火柴棍都不打算給他留,嚴可守最后的堅持,在最后的這一推之下,眼看也剩不下多少時間了。 作為第一流的計算機專家,嚴可守有一顆聰明嚴謹的大腦,在這顆大腦的全力運作之下,剛才的問題,就如同陽光下的濃霧,當一切都被吹拂開,剩下的,只有熟悉的真實。為什么?黑客一旦曝光,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曝光并不會真正讓他的技術消失,但是黑客卻因此而害怕,為什么?黑客害怕的并不是曝光,而是在曝光之后,那種失去自由的約束。他們不會奪走你的技術,但是會在你電腦里裝監視裝置,監控你所有的聯系方式,隔三差五來偷偷給你的硬盤做免費檢查,甚至不找任何理由把你扔進監獄,等你出來之后,家中的擺設甚至連你自己也認不出……黑客也是人,他也生活在這個社會,他有親屬,有家庭,有朋友,他做每一件事情都膽戰心驚,顫顫巍巍,一點再小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如臨大敵,說到底,黑客本來就誕生在這個世界,受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規則約束,電腦上他能指揮千軍萬馬,但是現實中區域強行斷電就會讓一切都成為不可能,黑客是一項精細的技術,如同最精致的刺繡,但現實就如同一把殘酷的剪刀,再精美的圖案,也抵擋不住它的鋒利。 自己害怕的東西已經有了,那作為對比,伊凡呢?他的這種能力,會害怕什么?曝光?不,不,如果這都是真的,那曝光只能增加他的知名度,他能想象,如果地球上出現了這樣一個近乎超能力的人,那會引起多大的影響。監控?怎么監控?用眼睛,手銬?攝像機,監獄?還是植入gps定位儀,再加上衛星?消滅,這是一個好辦法,但是要快,如果一旦引起他的警覺,以他瞬間從中國來日本的速度,再加上之前那種能力……李立天和嚴可守就如同兩尊蠟像,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伊凡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到嘴里,發覺竟然已經有些涼了。嚴可守的眼睛動了動,似乎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李立天也隨后有了反應,他沉聲開口:“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不過,真的需要這樣做嗎?目前的發展我們來之不易,我們可以再稍微等等……”“不,沒時間了。” 伊凡說著,打開了空間之眼,并把這畫面傳遞到兩個人的眼中——三個人已經在小區門口下了車,大樓附近的剛剛撤掉的崗哨又都得以恢復,之后畫面又飛快的切換,鏡頭中,田軍已經……“我們可以阻止他們……”李立天還在做最后的努力。“不,不需要。” 伊凡堅持的否決了,“你的眼光,終究還是狹窄,太陽既然要升起,就算你再費力去推動地球,那又能拖延幾時呢?不要總想著自己的打算,有時候一切順利并不是什么好事。面對變化,我們得比任何人都有信心。 嚴可守,你怎么不說話?不想說點什么嗎?”嚴可守的情緒幾乎就是頹喪,他心中最后的支撐已經倒塌,剩下的,只有一堆真像的瓦礫,雜亂無章的堵在他的心中。他抬起頭,用最后的絕望眼神看了伊凡一眼,有些意味不明的問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說呢?”伊凡反問。 “我不知道。”嚴可守搖頭,苦笑道“難道,你還怕告訴我嗎?”“我要是說出來,你恐怕是不會信的。” “說不說,在你,信不信,在我。”伊凡看了一眼嚴可守,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然后他慢慢走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坐下,左右看了兩人一眼,在他們的注視中,慢聲說:“你們這個世界,很好。我想,它可以變得更好。” 沒等伊凡一本正經的把這段話說完,嚴可守就先笑了,接著李立天也笑了,伊凡看了兩人一眼,李立天停住了笑,嚴可守卻已經捧著肚子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孔看起來因為強烈的笑意而扭曲,他的笑聲,就仿佛淚水中的氣泡,在無盡的絕望悲哀中,上升,破裂,釋放出一陣瘋笑:“哈哈……一個天使!……哈!真幸運!……我們有了一個天使!” ☆、143 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