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節
見我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笑道:“當然,事實上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并不是這樣的人,比如說我,還有我師姐,但你給旁人的感覺去的的確確就是這樣。你從不主動向陌生人搭訕,也很少去主動親近自己的朋友;遇到問題,不是想著找誰來幫忙,而只是想著自己獨立解決;你總是極力幫助身邊的人,卻不愿意他們向你施加援手……所以在別人眼里,你就像是一個有自閉癥的患者一樣,完全沒有敞開自己的內心。你想想,你所謂的人際交往圈,其實根本就不是你自己努力交往的結果,而只是命運強加給你的罷了。而這里面有哪怕任何一個人,是你一開始主動想去認識的?” 是啊!這里面有哪一個人是我一開始主動想去認識的?我想了半天,卻一無所獲……無論是阿冰,阿月他們,還是校長,暗月楓,老燮……甚至連師兄都…… “……所以在別人的眼里,你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除非涉及到你和你認識的人,你才會被動地作出激烈的反應。你知道在自然界中,哪種動物和這樣的你最像么?是蚌,含著碩大珍珠的蚌,你把你自己和你所珍惜的人和事物,緊緊低包裹在殼里,已有風吹草動,就立刻關上兩片堅硬厚重的外殼。” “蚌……我是……蚌?” 對于他提到的一切論據,我都無法否認,所以自然而然也就接受了他的結論。只是這個結論,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我實在搞不清楚。 沉思了半晌后,我才忍不住問道:“那……這樣有什么壞處么?” “嗯……那得看你是怎么想了。” 昂加皺眉道:“對其他人……是沒什么壞處,而被你當成珍珠的那些人,甚至會感到你很可靠……但是對你自己,你的眼睛只盯著自己身處的那個小世界,并感到極大的滿足;同時你極度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又不懂得向外界索取,甚至可以說不愿意索取。羽,你知道我最擔心什么嗎?如果有一天,一種你無法抗拒的力量從你的殼里強行奪走了那唯一一顆你視如生命的珍珠,我很怕你會悲傷而又自責地死在你給自己構造的那層保護殼里。” 過了好一會兒,見我默然不語,他又緩緩開口道:“也許我只是在杞人憂天……不過任何事情,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比如我就……” 說到這里,他輕聲嘆了口氣,突然又故作輕松地笑道:“現在對你說這番話,可能有點太早了。畢竟我現在對你來說,還算是半個陌生人呢!” 我點頭道:“嗯……你跟以前的阿呆說話的方式……真的一點也不像……我現在真的很懷疑,我記憶中的那個阿呆,是不是只是雷默,而不是你。” 他苦笑道:“那也是我,只是不同記憶模式下的不同的我罷了。因為自始至終,阿呆的人格只有一個。一般來說,不同人格會擁有相對獨立的記憶,導致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思維和行事模式,但是我卻同時擁有兩個人破碎的記憶,也正因為如此才會非常混亂。所以,從這一點上證明,你看到的那個人格其實就是我,只是因為記憶的混亂,才會表現得相當不正常。” 昂加說到這里,不禁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又繼續道:“如果有兩個不同人格的話,那你會明顯感覺出他們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但其實你似乎并沒有把當時的我當成兩個人看吧?” 我細細回想,發現倒也確實如他所說一般。 在那個參照對象只有師父這一個“正常人”的年代里,我根本分不出來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如果不是師父一直“呆子”、“呆子”地叫他,我恐怕永遠也不會發現他原來是個不正常的家伙。 其實,直到后來到了赫氏后,仔細回想起來,才漸漸感覺記憶中的阿呆似乎是有些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現在回頭想一想,當時的我居然能忍受得住寂寞和你師父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待上那么多年,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所以,這次我特點讓師姐把那老家伙帶來,就是怕他一個人太寂寞了。你有空的時候,可要經常陪陪他才是。” 我翻著白眼道:“哈,現在有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整天陪著,他不知道有多開心呢,哪里還用得著我去陪?” 他笑著搖頭道:“那怎么會一樣呢?他與你和師兄之間的感情,我想你們自己應該最了解……要知道他當初為了我,那些年來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真是哪兒偏僻往哪兒走。而在撿到你之前,他正打算去詩劍島,但怕詩劍島遠離人煙無處購買你需要的營養品,才不得不在龍牙山上停留了十幾年。” 我這才想起來很久以前就有的一個疑問,不由問道:“對了,之前我就很疑惑了,那老頭子好端端的,干嘛非要去詩劍島呢?他真舍得下那群尼姑么?” “舍得下?他正是為了那群尼姑,才不得不走的。” 昂加好笑的看著我道:“你不覺得那老頭子經常半夜跑去偷看那幫尼姑洗澡很奇怪么?一群年過半百的老太婆洗澡,能有什么好看的?憑他的功夫,就算想偷窺,去百里外有年輕姑娘的城鎮里,不是更好么?” “咦?” 我不解地瞪著他道:“照你這么說,難道那老不修不是為了偷窺而偷窺的么? “當然不是,他是怕我那無節制的精神力會對那群尼姑們造成嚴重的影響。我的精神力即使在未爆發的時候,也會讓周圍幾里以內的人產生奇異的幻覺,就像吸食了毒品一樣,茶飯不思,整個人非常嗜睡,而且一天到晚都木木呆呆,久而久之就會變的異常虛弱,甚至死亡。而內心貪念越重的人,越容易受到影響。即使是出家人,雖然本身就有精神抵御力,但被我的精神力影響久了,也會產生一些嚴重的精神疾病,最直觀的表象就是背部會浮現出各種像胎記般奇怪的紫紅色紋路,那是精神抑郁、氣血不暢所產生的毒素。你師父之所以經常去偷看她們,就是害怕她們是不是已經受到了影響。” “原來是這樣啊,我真是誤會他了。” 我這才明白師父當年那奇怪舉動的真正意義,不由為誤解了他這么多年而感到一陣羞愧……“咦?不對啊!我干嘛要這么歉疚,分明就是你誹謗,說他喜歡偷窺的啊!” 第三十一集 第三章 昂加哈哈大笑道:“當年信口胡說而已,你居然就信以為真了啊!” 與昂加大笑而別后,心中不禁涌起一陣莫名的親切感,雖然已經無法像曾經與阿呆那樣肆無忌憚的進行各種毫無尺度可言的話題探討,但至少有一點很讓我放心的是——他應該不會像阿呆那個饑渴的老處男一樣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放過了。 而當我終于結束這一天的修行時,才發覺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看著控制室中欒茹湘留下來的午餐和便條,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中途有來看過我。 吃著涼透了的飯菜,我在心里琢磨著到底是該留下來過夜,還是回去打個招呼。畢竟萬一阿月向師父告狀了的話,那等著我的絕對會是師父雷霆般的震怒,說不定又會像前一次師兄那樣,讓我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跪倒在雪城月和他爺爺面前俯首認罪…… 哈哈哈哈哈,這怎么可能呢,師父絕對不會是那種為了討好漂亮的女師侄就可以拋棄徒弟的混蛋啊! 思量半響后,我終于還是決定繼續投身于廢寢忘食的刻苦修行中比較安全一點…… 混合真氣的協調修行真的是一種枯燥至極的事情,除了不斷地反復練習外,根本沒有絲毫捷徑可走。如此辛苦修煉了三天后,當在學校圖書館看著教授布置論文的我,試圖回首審視這幾天所取得的成果時,得出的結論卻相當令人頹喪。 平均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心得——雪城月今天依然沒跟我說話…… 自從上周日我從廚房窗戶跳出去后,雪城月雖然沒有把我善意的惡舉昭告天下,但似乎也并沒有打算輕易原諒我,從那天起,便對我冷漠的不理不睬。 我電話求救了阿蘭,想讓她幫忙說項,結果她不知和菲麗斯去了哪里,電話根本不通。我又想在網上向龍吟瑤求救,可阿瑤也不知為何總不上線,讓我根本找不到她……今天我逼不得已,只能去找暗月楓幫忙。他很是爽快地應承了下來,也不知現在結果如何了…… 哎…… 我面無表情地劃掉這句心得體會,拿起了正嗡嗡直響的行動電話。 咦?師兄打來的?我快步走到走廊上接通電話。 “羽,艾菲拉斯來了!你小子快點過來!” “喂?你是誰啊?” 我納悶道,這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不過肯定不是師兄的……好奇怪。 “我是你師父!” “咦?師父?你還會用電話?” 我故作震驚道。 “咯嚓”一聲,我仿佛聽到了行動電話被捏碎時師兄發出的慘叫聲…… 呃……今天的師傅還真是沒有幽默感…… 艾菲拉斯蒞臨天堂島這件事,果然是非同小可,校長第一時間便聯系到了正匆匆趕往別墅的我,讓我在別墅等他。然而,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后,我才看到一輛御風車急匆匆地停在了山腳下。 跟校長一起來的,有埃娜、暗月楓和整整兩周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的雪城月。 “抱歉久等了,我剛從市中心趕回來,那邊還沒開始吧?” 匆匆走山上來的校長急切問道。 “開始?”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開什么始?” “牌局啊!你師父和艾菲拉斯的賭局。” “啊?” 賭局? “你難道不知道么?”校長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徑直走進別墅,命令道:“快點帶我們過去吧!”看著面無表情從我面前經過的雪城月,我匆匆應了聲是,故意落后兩步,拉住暗月楓,低聲道:“如何了?”“看就知道了吧!”暗月楓無奈地攤了攤手,“我今天只是在她面前提了一下你,她立刻掉頭就走了。” 我絕望地看著雪城月的背影,哀嘆道:“難道我只能去負荊請罪了么?”“老大,可千萬別這樣。” 暗月楓趕忙悄聲告誡我道:“她現在還在氣頭上,你去找她道歉,那根本就是去送死啊!我看不如再緩幾天,嗯……等她稍微消消氣了再去,那樣比較好。” 說實話,我現在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根本就沒有勇氣去面對如今這冷若冰霜還外加一拳能打死兩個我的雪城月,聽到暗月楓如此說,不由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對……還是再緩幾天吧!”“嗯,不過也不能拖太久了,我看兩天后可能比較合適。我今天上網查過星象,發現后天就很不錯,不但適合相親約會,也非常適合協調矛盾、賠禮道歉,是化敵為友的好日子。” “是么?” 雖然我從沒相信過這種東西,但在這彷徨無助的時刻,任何力量都有可能成為我救命的稻草。 “羽!磨蹭什么呢!” 校長的催促聲,從樓上房間傳來。 我無奈地匆匆趕了過去。 “記住啊,老大,是后天哦!” 暗月楓仿佛怕我忘記般在我身后又特意叮囑了一遍。 記得以前在飯店里打工的時候,我偶爾會和阿冰一起與那些侍女們打牌,也就是從那時起才第一次開始接觸到這些名為撲克的紙牌。 然而,通過查閱相關資料,我才驚訝地發現,這區區五十四張牌,居然在人類歷史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不但曾經風靡全球,更是穿越數萬年的歷史長河戚行至今,幾乎只要是有酒吧的城市,就一定有玩撲克的人,而只要是認識阿拉伯數字的人,就一定見識過撲克…… 不過,撲克不僅僅為人類消磨了時間,通常也會扮演一種名為“賭具”的角色,讓人們在它身上享受著平凡生活中很難體驗到的刺激。尤其是那些伴隨著巨額賭注的牌局,會讓每一個參與者都產生出一種身在殺戮戰場的戰栗感,任何微小的失誤都可能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 在那個戰場上,每一個戰士都不得不發揮出自己最極致的潛力,去計算各種牌的概率,去窺視對手各種細微的動作,利用一切可能的情報來為自己的勝利鋪路。而能從這個戰場上笑著走下來的人,絕對都擁有著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天賦和心理素質。 阿源就曾經說過,能在賭桌上拿到一副同花順而依然淡定自若不露出一絲破綻的人,如果不是個白癡的話,就絕對是個超一流的殺手。 雖然他說這番話時表情相當認真,但我對這句話的真實性卻有些懷疑。因為我就經常看到阿冰在和飯店侍女賭小費時拿到同花順,而當時的她就像拿了一手很平常的牌,邊對著眾人談笑自若,邊把我這個偷窺者掐的齜牙咧嘴…… 于是,我不恥下問道:“那賭牌里的同花順到底有多大呢?” 阿源相當驚異地盯了我好一會兒,才咳嗽了兩聲道:“這可是最大的牌了,因為成牌概率是最低的。根據我的計算,以德州撲克五十二張牌抽七張牌湊五章同花來說,皇家同花順的出現概率大約是三萬比一,一般的同花順則有三千比一,梭哈的幾率更低。不過,不管到底是多少,這個概率之小,只要能拿到,基本就贏定了。” 匆匆趕到天堂島,當在酒店服務人員的帶領下抵達天堂島雪塔大酒店三層的牌室時,我們一行人才發現里面齊刷刷地站滿了不下五十名身著黑西服的保鏢,而一名貴婦打扮的中年女士與一位帶著金絲眼鏡,西服革履的白發長者,正坐在嘉賓席上低聲交談著什么。 牌室正中央一張碩大的綠絨黑漆牌桌兩端,分別坐著一身青衣的師父和一身白衣的艾非拉斯,兩個人都拉長著一張臉,冷冷地盯著對方。 拉奇特則傲然立于艾菲拉斯身后,與同樣陪站在師父身邊的師兄冷漠對視,兩人的目光有如兩把開刃的長劍般在空中來回交錯,一瞬間竟讓我有一種火星四濺的錯覺。 我被這奇怪的氣氛搞得一頭霧水,一時間都不知是否應該開口和他們打招呼。 卻見師兄沖我招了招手,指著校長,扭頭對嘉賓席上的那位女士道:“淺倉小姐,雙方的公證人已經來了,牌局可以開始了吧?” 坐在淺倉小姐身旁的那位老者瞥了校長一眼,用詢問的眼光看向艾菲拉斯,見后者微微的點了點頭,才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道:“這次我不遠萬里請來艾菲拉斯先生,無非就是想為淺倉家討回一個公道而已,如果有得罪各位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而有鑒于艾菲拉斯先生不想訴諸武力的提議,所以我們特地采用牌局的方式來一決輸贏。如果程云雪先生輸了牌局,將無條件地把詩劍島歸還給淺倉家。同時還要賠償淺倉家二十七名高級雇員的精神損失費,總價三萬銀魯克;如果艾菲拉斯先生輸了的話,我們將放棄詩劍島的所有權,并且永遠不再追求此事。各位意下如何?如果同意的話,就請在這份公證書上簽字。 趁著校長,師父他們都去簽字的當兒,我領著暗月楓等人湊到師兄身旁,悄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艾菲拉斯怎么會站到敵人那邊去了?他不應該是我們這邊的么?” 師兄苦著臉,笑道:“艾菲拉斯年輕的時候曾經得過淺倉家不少的援助,所以這次他們后人來求,實在是沒辦法拉下臉來拒絕。師傅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鬧成這樣,不過這大概也算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好什么好啊!” 雪城月瞪著眼睛,急道:“我師父可還在詩劍島上呢!萬一師伯輸掉了,那我以后去找師父,豈不是還要經過淺倉家同意才行么?” “那你說該怎么辦?” 師兄聳肩無奈道:“人家手里的地契可是貨真價實,具有法律效力的,我們總不能靠著武力強占著吧?” “那也不能就這么輕易讓給他們啊!” 雪城月不依不饒道:“而且牌局定輸贏什么的,這也太兒戲了吧!” “拜托你小聲點行不行?” 師兄頭疼地看著她嘆氣道:“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不能讓,而對方又不肯賣,難道你非要讓我們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才不算兒戲么?這都什么年代了,凡是不要總想著靠武力解決行么?” “我……我也沒說非要武力解決嘛!” 雪城月嘟著嘴不服氣地嘀咕了兩句,就被埃娜拉到一邊去了。 聽了他們的對話,我倒是對整件事情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四下,卻意外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欒茹湘,只見她正埋頭專心致志地看著一本烹飪書,仿佛此刻這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