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二皇子曾經說過,每個人心中都關著一頭猛獸,咆哮著、嘶吼著要毀天滅地,但大部分人這輩子都不會放出心中的那頭野獸,有的人迫于無奈放出猛獸傷人,而有的人卻從未給他們心中的猛獸上過枷鎖,好比雙子。 左之的那部分還有待商榷,但關于右之,聞欣舉雙手贊同他二皇兄的說法。 小時候,右之就可以輕易殺了任何一個膽敢對他那雙紫眸有異議的宮人;稍微大點了,他就能夠不計后果的聯合左之摔了二皇子他母后留給他的珍貴遺物;再后來,右之帶頭,一把火燒了飽暖,死傷無數。 右之曾直言,他從不為對錯,只為心中是否痛快。 聞欣絕不承認對于這樣的右之他是有羨慕成分在的,好吧,拋去一些有爭議的部分,能夠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自己,確實很令人羨慕嫉妒恨的。 “好吧,是我自己偷跑下來的,為了看哥哥你,感動嗎?”右之眨眨眼。 “如果你沒有在寒冬臘月里把我帶到房頂上吹風,我想我會更感動的。”聞欣總覺得他之所以更加喜歡右之,完全是因為右之永遠比他還要幼稚,還要孩子氣。“那么,回歸正題,你怎么突然想起進宮了?”又或者是,聞欣很奇怪他到底做了什么會讓歷史改變,把本不應該這個時候進宮的右之,招了進來。 右之環著聞欣,聳肩表示:“不知道啊,今天一覺醒來就發現師父突然帶著左之閉關了,沒有任何理由的,而我觀天象也發現有些倒行逆施的詭異現象,擔心哥哥出事,才過來的。” 聞欣猛的睜大眼睛,倒行逆施?是說他重生回來的事兒嗎? 這樣想來,上一世他去找左之時,也聽左之說右之剛和國師閉關不久。難道他一遍遍的重生和國師有關系?聞欣郁悶的發現,他不僅一個難題都沒有解決不算,還又多了一個! “他們什么時候出關?“聞欣覺得他有必要見一見國師離境了。雖然聞欣嘴上說著離境就是個大神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離境身上總會發生很多找不到合理解釋的神奇事情,最突出的就是,離境從聞欣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一直到現在,都容顏未改。 右之回答的很飄渺:“有可能明天,也有可能是一個月,更有可能一年,這誰說得準。” 聞欣嘆氣,那就先把這個放一放吧,反正有右之這個妖孽在,國師一出關,第一時間肯定是要來收妖的,完全不用擔心會錯過。 “哥,你在發愁什么?”右之和左之一樣,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的察覺到聞欣的情緒變化。 “發愁你師父什么時候出關。”聞欣沒有好氣的回答到,“一目了然的,不是嗎?” “除了師父的那部分。”右之堅持。 “……”聞欣抬頭打量著右之,他好像已經不再是個稚童,又或者是少年,他更加的富有力量和安全感。即便明知道右之很危險,聞欣還是打算跟他說一部分自己的打算,關于蘇姬的。 “這有何難?”右之表示,收拾蘇姬,這根本就不叫個事兒啊,他早看她不順眼了。 “不能傷及蘇姬性命!”聞欣覺得他有必要重申一下立場,他是知道右之的,他總是容易做事兒做過火了。 “既然是哥哥你的意思的話……”右之一臉的遺憾。 聞欣在那一瞬間好像突然明白了左之殺了蘇姬的原因,雖然這樣想有些自戀,但他的兩個弟弟好像真的從小到大都很在意他的事情,略微病態的保護欲。右之殺宮人是因為聞欣不喜歡宮人議論他們的眼睛,右之摔二皇兄的玉墜是因為二皇兄欺負了聞欣,右之燒飽暖也是因為聞欣當時受到了不快。 但左之和右之畢竟不一樣……他們是不一樣的地方的吧?最起碼左之內斂好說話一些,右之更加張揚肆意一些。 “如果左之知道了蘇姬背叛我,他會選擇殺了蘇姬嗎?”聞欣還是決定直接問。 右之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這還用問?當然了,如果不是哥哥你說要留那個蘇姬的性命,我現在就可以直接為你效勞,不用不好意思,我很樂意喲~” “可是……陸基是蘇姬的哥哥,陸基很有用。”聞欣覺得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殺人的是我,又不是哥哥你。”右之一臉的詫異,好像還帶著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于聞欣為什么會這么想,“陸基怎么也不會怪到哥哥頭上的啊,我才是那個壞人,不要大意的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了。哥哥你改變主意了嗎?~”敢背叛哥哥,蘇姬還真是有膽子呢。 “那萬一是我猜錯了,好比蘇姬并沒有……”雖然聞欣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殺了就殺了唄,如果哥哥真的很喜歡那樣兒的,我再給你找,我易容術學的也不錯喲,哪怕是一模一樣的我也可以給哥哥整出來。”右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右之的回答很恐怖,但不知道為什么,聞欣卻莫名感覺到了安心,他覺得他也有些病態了,在這種病態中得到救贖。聞欣緊握著右之的手,就好像在抓著最后一根稻草。心想,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背叛我,否則我都不知道我會干出什么。 “好了,談話完畢,我們下去吧,哥哥你的手太冷了。”右之笑著說。 聞欣睜大眼睛看向右之,然后明白,這個世界上談話的地點,再沒有在空曠的房頂更讓人安心的了,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你們談了什么,除非對方會隱身,并且會漂浮在空中。 …… 聞小欣的偵探日記: 成功解決左之和蘇姬之間的恩怨情仇小問題。感想:尼瑪果然是我腦補過剩了,真相原來可以這么簡單。 得到一個新問題,無限輪回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感想:這個世界已經越來越無法用合理的解釋來解釋了,希望最后結局的時候,不會真的很作弊的用一個非自然力量去解決了這個其實根本就是個靈異事件的微妙事件。請給凡人一條活路…… 23、第五周目(七) ... 從今天開始,當一個好皇帝。 兄弟二人回到無為殿后,右之就毫不客氣的霸占了聞欣所有旁邊房間的暫住權,流動的。 因為…… 其實無為殿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應該稱為無為宮,大啟朝歷代皇帝都生活在這里,是帝王的寢宮。官方說法是這里也兼具了辦公功能,不過,在實際cao作方面來看……以大啟歷朝歷代祖宗的那個尿性,他們會集體表示,辦公是什么,能吃咩? 聞欣也很好的繼承了這一優良傳統。所以才會有了大將軍特意請修的議政殿,在皇宮最外圍,名義上是聞欣專門辦公的地方,實際上那里是大將軍和大學士們辦公的地方。 咳,現在說回這個歷代皇帝的寢宮無為殿,無為殿連廊面闊九間,進深五間,真正掛著無為殿匾額的是宮內西側的大殿。主殿共有五間,每間房內都有龍床,可供聞欣隨意換著房間住。不過在冬天的時候,聞欣更傾向于住到主殿后面左右兩側的暖閣內,左右兩側各稱為東西暖閣,又各有五間,陳設主體一樣,只在細節少稍有不同。 所以,你可以看出來了,一個皇帝是多么的怕死,都說狡兔三窟,但無為宮僅是宮殿西側的一個殿就有十五間房子供皇上輪換,更不用說宮內還另三個方向的大殿,一共六十間房。 聞欣一直以來都沒有那么無聊的真的一天換一間住所,他一般都會比較固定,夏天住主殿,冬天住暖閣。主殿的房間和暖閣的房間也很固定,給宮人省了不少事兒,卻也增加了他被刺殺的幾率。從紅衣舞男身上,聞欣終于看明白了這一點。 于是,聞欣決定十個暖閣隨機住,他就不信下次美男再來還能夠一下子就逮到他。而右之則像是玩高興一樣,隨著聞欣每晚甚至是每個中午的換住所,左右不一。 現在還是新年假期中,聞欣不需要上朝,但他還是感覺自己一刻也閑不下來。 聞欣表示,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好比找個合理理由召見陸基,找個正常理由收服這個先太傅留給他的第一人;他還要不著痕跡的根據以前奏折的備份學習批改奏折,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好意思跟人說他跟不會批改奏折,如果他真敢說了,相信肅政臺的左丞楚寬很高興天天上書罵他的;他更要注意前方大將軍的戰事,即便他知道他們會贏,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為了防止紅衣美男,聞欣決定要徹底毀了整個陳朝,是徹底摧毀,寸草不留!他還要去探望皇后、皇太后……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在悌親王和長公主同時遞了牌子來求見時,聞欣很干脆的全部拒絕了。還嫌他這兒事不夠多嗎?聞欣表示,該干嘛干嘛去,看皇后的看皇后,看太后的看太后,不用過他這道手續了,他暫時沒有那個功夫應付他們。 右之在第二天就積極展開了去搜集蘇姬出軌證據的美好生活,并且蓄勢待發,好像只要聞欣改變主意,他可以隨時去殺了蘇姬。 聞欣則在趁著陸基來之前捉緊時間打腹稿,揣摩著應該怎么和陸基說話。他已經不在是那個二貨聞欣,知道面對一個“陌生人”最好還是要表現的矜持一些,你要想辦法打動對方幫你辦事,而不是自以為對方肯定和你心意相通,不需要做任何表面功夫。 他討厭表面功夫,不論以前還是現在,他一直覺得表面功夫就是虛偽的外衣。但現在他明白了,表面功夫就像是盔甲,生活就是戰場,所有人都要裝備,否則你就會被傷的體無完膚。 ——這么說以往他根本就是在裸奔? 當太學博士陸基接到皇上要接見他的消息時,他真的是詫異到了極點。當時他還在太學里給諸生上課,依照著他老師先前所教育他的,把他的思想傳授給他的學生,成為他的傳承。 “公公……”陸基給眼前貪得無厭的太監遞上了錢,想要提前打探一下圣意。 這次來的太監自然是聞欣依舊還算放心的趙謹言。 趙謹言一面很是受用的收了陸基錢,一面卻沒有給出陸基多少有用的話,不是他拿了錢不辦事,而是因為……他發現他好像突然有些不再了解那個他已經伺候了很多年的皇上。 不是說聞欣變了,而是聞欣的態度讓趙謹言開始很難揣測。 聞欣沒有表現任何情緒,高興,又或者是憤怒,他只是很隨意的下了旨:“讓蘇太傅的門生陸士衡來蒙館見朕。”士衡是陸基的字,聞欣在上一世和他相處時知道的。 有可能這只是聞欣又一個率性而為,但這也有可能是聞欣在偽裝。是的,偽裝。趙謹言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在聞欣身上看到的東西。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大概是一個太監的職業素養和直覺? 而真正讓趙謹言覺得聞欣變得神秘起來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路士衡是誰,蘇太傅有太多門生了,出名的比比皆是,但絕對沒有陸士衡這個名字。而且,在蒙館見?蒙館是聞欣還是皇子時學習的地方,在聞欣的感情中占有很復雜的地位,把這個不知道是誰的陸士衡叫到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過的蒙館,到底是親近還是什么的表現,趙謹言真的拿不準。 所以在對待陸基的態度上,趙謹言也曖昧了很多,既沒有得罪,也沒有特別陪著小心,領著陸基進宮時不斷內心祈禱,保佑前面那些都只是他想多了吧。 陸基就在這樣模棱兩可的態度里,帶著惴惴不安的心從偏門進入了蒙館。 蒙館在皇宮的東北角,一個遠離宮妃、朝臣和無為殿的地方,自成一片天地,是皇子自六歲離開生母一直到十六歲出宮前十年的活動區。 從皇宮東北角的艮門進,是進入蒙館最直接的方式。 一身朝服誠惶誠恐的陸基在趙謹言的帶領下走進蒙館,但趙謹言卻在蒙館門口止步,示意剩下的路要陸基自己走,皇上就在蒙館主殿內等他。 蒙館是個三進三出的院落,正門進去就有一個黃色琉璃照壁,繞過去就是蒙館第一進的東西橫長的院落,這里的主殿就是皇子們一起自習聯絡感情的地方,剩下的兩進院落里的八個大殿才分別屬于各個皇子,帶著一堆師傅學習。 陸基慢慢進入趙謹言口中所言的主殿,在進主殿前,抬頭看見了蒙館主殿的匾額,開國皇帝親手寫下的“先天不違”,取居安思危之意。 主殿內,站著一個杜若色袍子的少年,側臉柔和,正在雙手展開一幅畫,仔細端詳。 杜若色的少年自然就是聞欣了,他一直強調他已經是二十歲,是個成年人了。不過,他稚嫩的面容好像總是讓他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小上一些,好吧,是小上很多。所以除了皇上必備的明黃色以外,他總喜歡穿些深色調的衣服,那讓自己更加成熟穩重。 但在陸基來看卻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有些不倫不類的可愛。就像是一個鄰家的弟弟,唇紅齒白,光風霽月,揚言一定要長大給他看。 遠遠一看,陸基對于人畜無害的聞欣產生了好感,又或者更準確的是保護欲。 聞欣幾兄弟各有各的不同,都有一番屬于自己的生存手段。聞欣也不例外,雖然他不是最出色的,不是最聰明的,甚至不是最好看的,但他身上也有獨有一種無害的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親和感,進而升起保護欲,就像是大多數人天生喜歡可愛類的小動物,不忍傷害。 即便聞欣并不喜歡這樣。 陸基想起了老師曾對他言,當有一日你見到六皇子,即便不用別人引薦你也會一眼在眾皇子中認出他,不是一眼就能夠看到,卻會在細細分別中把他與別人區別開來。而這個讓聞欣和眾皇子涇渭分明開來的氣場就是這種令人覺得安心的人畜無害。 24、第五周目(八) ... 第五周目(八)小白兔始終是小白兔,即便把自己染黑了也只不過變成……小黑兔。 “太學博士陸基參見皇上。”陸基幾步上前,跪下行禮。 聞欣好像還沉浸在畫里,聽見陸基的聲音才轉過來頭,一臉真誠的笑容,親厚而又無害:“士衡已經來了啊,平身吧,正好,你與朕來看看這幅畫。” 陸基依言起身緩步上前,近到聞欣身前時,暗香環繞,不刺鼻,讓人感覺很舒服。 聞欣手上的畫正是蘇太傅生前題過詞的宮廷畫,畫里畫的是昔日諸皇子還年少時一起在蒙館中自習的場景。時年聞欣六歲,剛入蒙館,一身新衣,還沒有拜蘇太傅為師。先帝忽然興起,下旨就有了這一幅眾皇子學習時的日常畫,很少見的一類畫,畫成,蘇太傅來題詞,便才有了接下來聞欣拜師的事情。 “可看出了什么?”聞欣問。 “是先師的手筆。”陸基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行文采斐然的題詞,詩詞風流,筆鋒驚艷。 “是啊,我們共同的師傅。”聞欣回答的意味深長。 陸基一愣,皇上這是知道了他和蘇太傅的關系? “你是從艮門進來的吧,誰在守門?”聞欣突然轉了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問題。 “是葉統領。”陸基回答。同在朝中為官,雖然他只是個小小的太學五品博士,對方則是禁軍十二衛的二品統領,但該認識的人他還是認識的,特別是這位葉統領還是老師生前特意交代過要仔細關注的。 聞欣一笑,他自然知道是葉統領的,他早就提前問過了。 順著這個答案,聞欣將畫中某個垂首而立的總角小人指給陸基看:“真巧,葉統領當時也在畫中,這個就是他,他當時還是……理親王的伴讀。” 理親王說的自然就是聞欣那個鴆殺了先帝,卻沒能奪位成功的二皇兄。朝廷無人不知,聞欣追封了這樣一個人為理親王,據說還經常去長生殿探望靈位。作為君臣,陸基是不贊同聞欣這樣重感情的,但作為認識的人,陸基卻很喜歡和聞欣深交,因為聞欣絲毫不具備侵略性。 “白云蒼狗……”世事無常啊。聞欣感慨。 誰能夠想到呢,當日忠心于二皇子的葉伴讀,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為了誓死保衛他聞欣安全的葉統領。二皇兄,當年你自焚與帳中,可曾想到葉統領已經帶頭對我請降了呢? 二皇子為人囂張暴戾,對身邊人動輒就是一頓打罵,葉統領當年同聞欣一同入蒙館,因為他已經是二皇子的第四任伴讀了,也是唯一一任健康活下來的伴讀,后來隨著二皇子從政,他進入禁衛軍當了個小小侍衛,名不見經傳。 葉統領唯一一次出盡風頭,就是帶頭反了大勢已去的二皇子。 以示恩澤,更加容易勸服別處皇子的降臣,聞欣也都必須把葉統領好生安置著,當然了,這些都不是當時的聞欣去考慮的,是大將軍的安排。葉統領當這個統領,一當就是三年,依舊那么名不見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