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見紅倚想要探頭出去,羅紗知道她這聲要通稟自己醒了的事情,忙制止了她,說道:“若他有事,就晚些同他講吧。” 她聽著穆景安聲音急切,想來,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吧。 紅倚應了聲,扶著她坐起來,又給她背后靠了個軟枕,方才喂她喝水。待到一杯水下肚,羅紗覺得好了許多。紅倚又將一直用小爐子溫著的熱粥倒了一碗出來。 “夫人睡了那么久,應當餓了吧。吃些粥吧。” 羅紗一看粥里面的材料,就知道定然是特意給自己煮來喝的。 紅棗、桂圓、枸杞……這些都是補血之物,想來,是因了她今日失血的緣故,穆景安特意吩咐人準備的。 羅紗心中溫暖,靠在軟枕上,由紅倚喂著,小口小口喝著。 坐在駕車的車夫身旁的紅繡本在側耳聽著穆景安的吩咐,此時注意到車內二人的談話聲,往里邊探頭看來,見羅紗醒了,驚喜不已,撤回身子朝了另外一輛車的方向揚聲說道:“公子,夫人醒了!” 穆景安的聲音驟然消失,車子齊齊停了下來。沒多久,穆景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車內。 他看到紅倚手中的粥碗,順手接了過來,紅倚就退了出去。 羅紗由他喂著又吃了幾口后覺得力氣恢復了許多,忙道了聲飽了。 穆景安知道她剛剛身子受損,也不易一次吃太多,就將碗擱到了一旁。 羅紗見他額頭鬢角微有薄汗,忙掏出帕子給他拭著,“看你急得……方才是怎么回事?” 穆景安滯了下,笑道:“哪兒有什么事情,我不過是吩咐他們去做些事情罷了。” 羅紗只笑看著他,卻不說話。 穆景安望著她微笑的容顏,片刻后,無奈地嘆息了聲。他倚靠著軟枕坐到羅紗身旁將她攬到懷里,悶悶地說道:“方才在和阿二阿四說話。我讓他們先趕去國公府了。” “為何?”羅紗疑惑道,見穆景安欲言又止,又問:“我們不是都要回去的嗎?怎的還特意讓他倆先行?” 穆景安用力將她摟緊,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我問舅舅要那藥,舅舅說沒有了,只今日一次的量。方才出宮后我就讓阿二回家去拿藥了,剛才想想不太放心,就讓阿四也去了。” 只那一次的量?皇帝會只有那一次的量? 羅紗聽了他的話后剛想笑,電光石火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長公主曾經說過,這解藥,必須一日一次、連續吃足一個月方才能解。 連續、一個月…… 羅紗當時沒有問長公主,若是沒能吃夠天數能怎樣,但是,依著長公主當時的表情來看,定然不會樂觀了就是。 難怪穆景安讓立即啟程。 他或許想著,他們從這邊往國公府趕著,而阿二他們自穆府取了藥后再折回來找他們,再怎么說,都能縮短些時候吧。 但是…… 定國公府地處江南,來回需得好些時日。就算如此費盡心力,又能提早多少時候? 羅紗偏頭靠在穆景安肩側,心中又忐忑又難過。 若是以往,她擔憂的不過是哥哥葉頌青一人。后來他有了外祖家照料,她也沒什么可擔憂的了。 只是如今,她初初嫁給穆景安,眼看著能望見兩人的幸福了,如今讓她再出些什么岔子,她,不甘心。 穆景安不知長公主已經同羅紗提起過這藥的藥性和需要吃一個月的事情,此時見羅紗神色間有著掩不住的哀傷,只當她在擔憂自己的病情,忙吩咐大家再休息會兒再上路,讓羅紗安安穩穩多休息片刻。 羅紗看著幾人忙碌的身影,這才發現沒看到紫艾紫環。她順口問起來,穆景安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讓她們和阿三一起去舅舅那兒找藥了。” 去皇宮找藥?那皇帝怎會如此好心給藥! 穆景安吩咐他們的……怕是去竊藥。 可是皇宮又怎會是如此好闖的?那邊的好手定然也不少。 紫艾她們三個這一去,著實兇險。幾人都是跟著穆景安長大的,不是被逼得狠了,穆景安不會輕易走這一步。 羅紗心中擔憂,“那解藥……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吧……” 穆景安緩緩搖頭,“聞先生手中都沒有,若想配出,要費許多功夫。如今怕是只有母親和舅舅那兒有了。”他執起羅紗的手,說道:“為了你,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我總也得試試。” 羅紗默默地反握著回去。 兩人正相對沉默著享受著片刻的寧靜,突然,阿隱不知道打哪兒冒了出來,驚了兩人一跳。 阿隱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只定定地盯了羅紗問道:“夫人方才可是提到了‘解藥’?” 見羅紗點了頭,阿隱從懷中掏出一物交給穆景安,說道:“這是離開箐州的時候主子給我的,說是如果公子或者夫人尋一種解藥,就將這東西給您。” 阿隱話一說完,行了禮就隱去身形。 羅紗和穆景安卻是面面相覷。 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長公主居然將東西交給了阿隱,以防不測。 想來,長公主深知她的兄長、當今皇帝的性子,故而做了防備。 “母親……”羅紗咬了咬唇,最后嘆道:“極好。” 穆景安“嗯”了聲,用力握緊了瓶子,吩咐阿一發出令箭讓阿三他們回來,幾人則在這兒稍作等候。 如今有了解藥,羅紗心中驀地輕松了許多。 她見穆景安也放松了許多,就笑著同他說道:“原來你們方才說了許久,都沒有提到過‘解藥’這兩字啊。” 穆景安神色復雜地摩挲著瓶身,半晌后一聲長嘆,喃喃說道:“幸好母親心細,幸好。”他緊握住瓷瓶,側首看向羅紗,“若是你這次出了什么岔子,我……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羅紗這時才發現,他居然在微微顫抖。 原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居然如此之重! 羅紗心中酸澀,忙上前依偎在他懷里,雙手環到他的背后,安撫地輕拍著他。 解藥到手,她心中安穩了許多。 就算是痛極,那又怎樣?只要能拔除這毒,她就不懼! 忍過了那些痛苦,她便能和穆景安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只要一想到這一點,羅紗就覺得,什么困難,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是說真的,”穆景安見她在笑,只當她不相信,又說了一遍道:“若你真出點什么事情,我真不知怎么做才好。” “往后你就放心好了。”羅紗就笑:“我吉人自有天相!”她頓了頓,說道:“你是否也……重新活過了?”思及他那時在御書房的話,她肯定道:“而且,你知道我也是那樣。” “為什么?”她追問,“為什么你知道我也是如此的?” 穆景安笑著將她在賽馬會前說起的話說了一遍。 羅紗恍然大悟。 那時她不知穆景安也是如此的,故而有些話,終究是說漏了。 此時此刻,她想問的事情太多,比如,他為何發現后卻不同她講,再比如,他后來是遭遇了怎樣的事情方才會這樣。 只是如今,她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 “你那時候為什么會讓錢管事去提親?”她咬咬唇,又道:“穆家世子,不是要尚公主的么。” 前世的他和她,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人。她并不知自己為何會得他垂青。 穆景安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再看她雙頰微粉的樣子,他就知道她害羞了,便低低地笑道:“你救過我一命,那時我就想著,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吧。” 羅紗氣惱地瞪他一眼,說道:“我可是認真地問的。”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答。” 穆景安說完,見羅紗滿臉不相信,嘆道:“我說的是真的。” 羅紗細細看他神色,見他果然不似在作假,更加地疑惑起來,“我何時救過你了?”她細細想了想,推推他道:“你別是認錯人了吧。若是前世我當真見過你,絕對會記得的。” 這樣漂亮的肆意的少年,哪怕只看過一眼,想忘記,卻也難。 “我怎么會認錯呢。”穆景安就笑,“你確實救了我一命。如果沒有你,”他指指自己,“前世的我、如今重活一世的我,怕是都不存在的了。” 98相救 靜謐的夜里,彎月高掛,將清冷的光淡淡灑向人間。 一個廢棄的院落后有個草垛。草垛約莫有一人高,草葉早已枯黃,想來是很久前便擱在這里了。 一只黑白花紋的貓兒夜出覓食,聞著空氣中有股子不尋常的味道,便循著這味兒一路過來。地上有暗色痕跡,貓兒瞅著那痕跡,好奇地順著慢慢走過去,卻在離草垛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失了耐心,停了步子。 忽然,有枯草朝它飛來。 草葉已干,輕飄飄的,沒飛出多遠就已經開始下降,落到了貓兒身前兩尺處。 愛玩的貓兒這時才注意到周圍有粗重的喘息聲。它警惕地看看左右,就在這時,正對上一雙晶亮的眸子。 那雙眼睛里綻放的神采太過于濃烈,貓兒受了驚,喵嗚一聲飛竄出了破院子。 少年望著跑遠的貓,再看看落到地上的方才自己費力吹出的枯草,雙眼中迸發出的光彩瞬間逝去,轉為黯淡。 就算用草葉將貓兒引過來,那貓兒也不會懂得去幫著叫人過來。如今自己氣力已近乎全無,又何必白費這僅剩下的一丁點兒力氣? 可那貓兒是他到了此處后唯一見到的活物,他若不試試看,著實不甘心。 這樣偏僻的地方,又是半夜,怎的會有人來? 若是天亮前還沒人幫助自己,待到那些人天亮折返后發現他不見了,他恐怕,真的要命喪于此了。 他雙臂又疼又麻,下意識地動了下,可就是這樣極其輕微的動作,卻牽扯到了身上的傷處,疼得他呼出聲來。 雖然極痛,但他早已筋疲力盡,因而這呼聲并不太大。 他知道這處地方極偏,離有人家的地方還有段距離,可他早已虛脫,雖然腦中想著應該繼續前行,卻是做不到了。 他的雙腿早已受傷,一只手臂脫了臼,他也是拼著最后的力氣和毅力,用唯一一只完好的手臂朝著城里的方向拼命爬,方才到了這兒。 其實,他本來還想要行得再遠一些,最起碼,能到有人的地方也好。可他,真的已經再無力氣了。幸而這里有處草垛,他挨著后可以稍稍取暖,不然,就這樣清冷的夜,他怕是一個時辰也熬不過去。 夜空里的月清冷地照著他,他覺得頭腦昏沉沉的,想睡,卻也知道這時不能睡。 可就算不睡,還能怎么樣呢?難道,還想指望有人突然來到這個破落的偏僻地,發現他、救了他不成? 怪只怪他沒將父親的話聽在耳中,父親想要給他幾個好手來當隨從時,他沒答應!此時后悔,卻是晚了! 身上溫度漸漸升高。 他知道自己在發燒,若是不趕快救治,怕是要麻煩了。 其實他也想過,都到了這個份上,左右無人來救,索性雙眼一閉死去便罷了。 可是,這讓他怎么甘心!他甚至都還不知道對他下手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