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
女孩子的笑,是男人緊張時的最佳放松劑。 電筒即將接觸到液體表面時,我的五指倏的一松,令電筒直立在那片詭異的波光之上。不出我所料,電筒被黏住了,燈光順利地穿射下去,光柱路線恰好經過孫貴面前。 我希望能弄清楚,當他陷入那個世界時,會不會有什么蟲類或者獸類異種生物接近他。那是一個毫無參照標準的世界,我的所作所為正應了中國的那句古話——“摸著石頭過河。” 顧傾城長舒了一口氣,脫口贊嘆:“好,太好了。” 這種急中生智的手段,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迅速想到并且做到的,我應該能當得起她的這聲贊嘆。 衛叔和飛月也明白過來,跟著長嘆:“可惜電筒能夠支撐的時間太短了——” 其實現成的倒有一個強力的照明工具,就是這輛被拖拽過來的吉普車。假如能夠把它頂上的探照燈摘取下來的話,有效照射距離,至少在五十米以上,電力供應更能長達十小時以上。 我凝視著跌跌撞撞的車子,剛剛考慮成熟,顧傾城已經向吉普車一指:“風,或許咱們能夠借用它看清楚一切。” 又一次,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她雖然醒悟得稍慢一些,但至少對我的想法有了進一步的支持和補充。 沒有人進洞來幫我,衛叔那張鐵青色的臉,隱藏在光柱照不到的暗影里。 我調整了一下心情,盡量不做出輕舉妄動的計劃,可以慢慢等到吉普車被拖到眼前時再做打算。 那些液體具有良好的透光性,電筒光柱追逐著孫貴的身體,大約在三分鐘內,電筒也完全進入了液體中。 “下面到底是什么?”顧傾城提高了聲音,“難道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猜她想到的應該是“阿房宮”三個字。看到那些古建筑屋頂的剎那間,“阿房宮”也是在我腦海里彈出的第一個問號。 “第二座阿房宮”一直是蘇倫孜孜不倦探索的目標,從李家那本古籍畫冊所描繪的內容里,也能證明這座大山里藏著某個與秦朝有關的秘密,所有線索關聯起來,無怪乎我和顧傾城都在第一時間里將答案指向這一點。 “我看不真切,那些建筑物連綿廣闊之極……” 我只能在青色的背景里,看到屋頂上造型古樸的瓦片,某些突起的飛檐尖角上,羅列著巨大的泥馬、走獸。 “不可能,不可能……”衛叔陡然揚起手臂,大聲叫起來。 “什么?”顧傾城立刻反問。 我揚起雙臂,制止他們的交談,因為親眼目睹那個世界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任何疑點和答案,都會第一時間浮起在我腦海里。比起衛叔的因循守舊,我更有懷疑一切、解答一切的能力。 “顧小姐,我在懷疑,從我站立的地方到那些建筑物的位置,垂直距離到底是多少?幾十米、幾百米還是幾千米?我現在的感覺,像是到達古城西安之前,從飛機舷窗里俯瞰時看到的情景,至少在幾千米的高度,但我剛剛卻能看到那些建筑物頂上的某些雕飾、泥馬、瓦片,這能證明我在它們上方只有幾十米的垂直距離。這一點根本無法解釋,除非……除非是……”我仰頭望著洞頂,終于下決心說出了答案,“除非這個入口本身就是一個潛望鏡,無所謂距離的遠近,只要調整鏡頭上的焦距旋鈕,就會得到忽遠忽近的圖像。” 衛叔緊跟著發出“嘖嘖”的驚嘆:“風先生,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問題。” 集思廣益,眾志成城,假如有十個衛叔這樣的老江湖做為幫手,想必更能激發我的想像力。 這個“焦距調整”的想法乍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但仔細想想,也很容易理解。人或者動物、交通工具能夠做瞬間移動,或者小件的物品也能在外力作用下發生位置的改變,但我視野里觀察到的,卻是一大片古建筑群,要想挪動它們,難度無異于古人常說的‘挾泰山以超北海’,至少在地球人的能力范圍內無法做到。 與之相反的,光學儀器可以很輕易地做到這一點,早在二十世紀中期,即使是普通的家用型照相機,也具備調焦功能,可以將觀測鏡里的圖像隨意拉近或者推遠。 顧傾城“哦”了一聲,抬手撫摸著自己的黑發,忽然面露苦笑:“旋鈕?如果真的存在這種旋鈕,到底冥冥之中,是什么人在不停地扭動它?” 我再次低頭看著液體中的世界,那些古建筑的影子又一次遠了,猶如焦距調整到遠端極限一般。此時的感覺,至少是在五千米的高空俯瞰,建筑物之間的街道,模糊得像是最細的鉛筆一般。 “旋鈕?”我猛的想到了什么。 旋鈕、齒輪,都是近代工業高速發展后產生出來的新事物,之前蘇倫一直提到“亞洲齒輪”的不解之謎,我曾對此表示過疑意。現在看來,這種忽遠忽近的焦距調整,其詭異程度,不亞于傳說中可以消彌一切戰火的“亞洲齒輪”了。 假如真的有某個齒輪,具備傳說中能夠帶來和平的神奇力量,相信全球那么多反戰人士,必將前赴后繼地去探索它,直到有一天讓這個秘密大白于天下。 手電筒的光芒孤零零地懸掛在青色世界里,連接孫貴身體的鋼索下落速度逐漸加快,我已經做了決定,借助探照燈,一定要看清下面的世界。 時間已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就在衛叔他們后面,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從龍格女巫在我的帳篷里殺人到現在,一步一個猝變,驚險詭譎之至,每個人的神經都崩緊到了極點。我很奇怪飛鷹、梁威和李康為什么沒有出現,難道是要故意避開隧道里的危險? 吉普車距離我十步時,我用力搓了搓雙手,準備躍到車頂,把四個歐洲出品的頂級探照燈摘下來。當然,拆卸汽車里的蓄電池和接駁電線還要稍微費一點時間,我相信自己能在三分鐘之內徒手弄好一切。 “風,我總覺得,還會有某種變化,這并不是詭異事件的最終結局……”顧傾城猶豫起來,從衛叔手里接過望遠鏡,向我身后的隧道深處張望著。 衛叔后退一步,臥倒在隊員們丟棄的一支大口徑狙擊步槍后面,熟練地檢查著槍彈裝填情況。那種威力恐怖的武器,曾是低空飛行的直升機們的絕對克星,更能輕而易舉地穿透高速坦克的側面裝甲。 他能揣測到顧傾城的意圖,并且迅速做出應對措施。 “小姐不必擔心,即使是一只三頭六臂的怪物躥出來,我也會在第一時間打爆它的頭顱。”衛叔的話,帶著百分之百的自信,他絕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的人。 飛月也呈跪姿,貼近入口的一側,雙槍平舉。 自從發明火藥和槍械以來,這種工具,已經成了地球人通常意義上的護身法寶,有槍在手,說話行事,膽氣自然而然地就雄壯起來。 面對龍格女巫鬼魅一樣的身手,槍彈并不能為我提供足夠的安全保障,但這種情勢下,根本沒有更完善的解決方法。 “顧小姐、衛叔、飛月,十秒鐘之后,我就會開始行動——” 這句話,竟然成了又一次猝變的開始信號,衛叔的狙擊步槍陡然開火,高速破空的子彈發出刺耳的尖嘯,一連五槍,伴著他的驚呼:“小姐退后……退后……” “噗噗噗噗”,接連幾聲車燈破碎聲,所有的光柱一下子都不見了,剎那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識地臥倒低頭,看那支陷入液體中的電筒。只有它還亮著,大約在地平面以下十米的距離,孤零零地向更深處映照著。 第四部 星芒大陣 第四章 石柱機關 當然,我無法肯定這段距離的長短,在那種怪異的液體里,似乎光線也被扭曲得詭異絕倫,與陸地上的燈光有了明顯的不同。 那束光給我的感覺,有點類似舞臺上的冷光燈,帶著寒浸浸的味道。 我想那些液體一定是冷的,與巖漿截然相反,所以才令燈光也充滿了寒意。 飛月的雙槍連續發射著,彈殼落地的叮當聲清清脆脆地傳入我的耳朵里,但我向空口望去時卻看不到槍口噴濺出的火焰,連天空的魚肚白也消失了,視線里只有一團漆黑。 衛叔的狙擊步槍每射出一輪子彈,隧道里的空氣都像被重新撕裂了一次似的,連地面也似乎被恐怖的子彈尖嘯聲震撼著。 “風,風——”顧傾城的叫聲被射擊聲遮蓋住了,只有在槍聲間歇里才會傳過來,尖銳而驚惶,激起陣陣回聲。 兩分鐘、或者是三分鐘時間,衛叔和飛月射盡了槍膛里最后一顆子彈,所有的聲音猛然間全部消失了,只有空氣里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烈地飄忽來去。 我感覺到了某種物體接近時引起的空氣震顫,猶如潛泳者發現了急速沖近的鯊魚三角鰭,但對方的來勢快得無與倫比,我幾乎無法做出任何應對措施。 “龍格女巫?你又回來了。”我慢慢起身,就站在那個古怪的潭邊。 “對,回來,只是為了救你,不要動那面鏡子,那是他們的世界入口。在他們面前,人類的反抗能力,甚至比不上一只螞蟻。” 我感覺到她,卻什么都看不到。 “他們到底是什么?告訴我,或者告訴我蘇倫去了哪里、楊天去了哪里?”這是目前世界上我最關心的兩個人,一提及蘇倫和大哥,我的心情立刻激蕩得不能自持,呼吸也明顯急促起來。 “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處?”她的聲調悲哀而沉郁。 一陣奇香在空氣中漫延著,蓋過了刺鼻的火藥味,香氣應該是來自于她身上的,我懷疑身材如此纖細,身上又帶著異香的她,面具遮蓋下,絕對是一張清麗脫俗的臉。 潛意識中,我希望與大哥有關的每一個女人,都是萬里挑一的美女。手術刀不止一次地說過,只有絕世美女,才能真正配得上大哥那樣的一代豪俠。 “我要救回蘇倫,無論有多困難。”我接連三次深深地呼吸吐納,讓心情趨于平穩沉靜,“如果你不能說出‘他們’是誰,至少告訴我,你是誰?” 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幽幽長嘆。 我聽不到洞口方向的任何動靜,如果沒有腳下那只遙遠的電筒發出的光芒,自己幾乎以外是落入了另外的一個世界里。 “我?離開塵世那么多年,世人已經將我忘了,名字又何須再提?年輕人,我守在這里,只是要阻止楊天繼續進入,或者‘他們’的本意,是要拒絕一切人進入。你走吧,帶你的人馬一起走,免得再遭殺戮。” 她又一次提到了大哥的名字,那才是她關心的唯一問題。 “他們”應該就是住在山體下面的某些種族,或者就是李家古籍上的方眼怪人也未可知。 “他們?是不是一群方眼怪人?來自于宇宙的哪個星球?”我在黑暗中淡淡地笑了,因為自己感覺已經隱隱約約抓到了事件的主要脈絡。一切詭異事件,都跟那種怪人有關,并且他絕對不是我們地球人的同類。 在已知的地球人類中,任何一個種族的眼睛,都是橫向排列的橢圓形結構,無一例外,所以在好萊塢的著名科幻電影中,給外星人設計的眼睛,也跟地球人相似。在物理光學理論中,圓形的眼珠最容易接受光線的折射、反射,保證成像的精確程度,如果換成一個體積有限的正方體眼珠,將會跟這些理論背道而馳,南轅北轍。 她在黑暗中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咦,你怎么知道?” 人類智慧的高低,沒有年齡地域之分,我相信,當自己把所有的零星線索有機結合在一起時,對那些怪人的了解,將超過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傳說中無所不能的龍格女巫。 “我當然知道,而且還想請問一句,怪人還躲在金蛋里冬眠嗎?或者是在進一步蛻變?”我的想像力正在急遽膨脹,畫冊之外的很多內容都可以慢慢推斷出來。 如果把金蛋想像成“救生艙”之類的工具,怪人之所以鉆進去,只有兩種可能:逃生或者休眠。 相當一部分科學家的考證結論證明,秦始皇之所以能在春秋戰國時一統天下,開創人類世界從奴隸社會轉向封建社會的進化壯舉,絕對是與外星人降落地球這件事分不開的。 秦始皇的思想再超前,也只是大千世界郁郁終生里的一個,不可能憑空捏造出某些社會制度,并且放眼天下,胸懷九州,自稱為“始皇帝”。反觀他統一六國時的大大小小幾百次戰役,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實力竟然超過六國之和數倍。 這一點,絕不是僅憑一句“秦人強悍”就能解釋清楚的。 至于后來的焚書坑儒、修建長城、泰山封禪、籌建阿房宮、毀天下兵器鑄造銅人、統一度量衡跟文字……每一項,都是神來之筆,讓后來的漢武、唐宗、宋祖、元明清帝垂首汗顏,只能追隨學習,而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 越來越多的考古證據表明,秦漢之前,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動非常頻繁,他們的科技水平高過地球人幾萬倍,如同大部分神魔小說上描述的那樣“騰云駕霧、吞煙吐火、點石成金、呼風喚雨”,總之,無所不能,才被愚昧無知的原住民拜為“天神”。 至少在我看來,李家古籍上畫著的方眼怪人,可能就是當時的某位天神,既然穿著秦朝人的鎧甲,當然也就會為秦始皇效命,是他一統天下的功臣之一了。 她更吃驚:“你……你都知道?難道你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員?這個入口,也是你親手打開的?” 我搖搖頭,想必她能在黑暗中看清我的任何動作。 鋼索的顫動聲再次響起,吉普車的保險杠出現在我右側三步之內,再有幾分鐘,它將橫壓在液體上方。如果地面不出現大面積塌陷的話,車子會停在這里,如同一根撬杠般,橫擔在深潭上。 我不希望失去孫貴的下落,也就是說,想要這個入口永遠開放著,直到顧傾城、衛叔他們一起進來看。 “唉,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們已經很強大了,如果再有你這樣高明的外援,豈不是地球的又一噩耗?”她始終隱藏在黑暗里,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他們就在山體下面嗎?他們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什么?這些液體又是什么?”我連續提了三個問題。如果下面那些古建筑就是怪人的居所,蘇倫也一定會在那里,我仿佛已經看到了救出她的希望。 她又陷入了沉默,不再回答我。 腳下,手電筒的光芒越來越遠,越來越黯淡,應該是電力耗盡的緣故。 探照燈的燈泡全部被龍格女巫打碎了,失去了任何可以借用的價值,但車子還是一寸一寸地挪動到了深潭上方,車底的絞盤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怪響,鋼索正在被漸漸收緊。 “聽我的勸告,回去吧……回去吧,你的武功智慧比起楊天怎么樣?他也不是照樣鎩羽離去,毫無發現?看到,并不等于能夠進入,那是一個鏡花水月的世界,只有他們才能到達……”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溫柔纏綿起來,每一次提到大哥的名字,她的語氣都會情不自禁地降低半個調式,可見對“楊天”這個名字情深意摯。 我不管那是個什么世界,只要蘇倫在那里,我就會鍥而不舍地追索到底。 很多問題,她不想回答,抑或是不知道答案,關于她的來歷,只要查查與大哥楊天密切相關的女人資料,就能找到答案。 我感到困惑的另一個問題是:“方眼怪人到底有幾個?” 李家古籍上,只畫出了一個,那金蛋也只有一個,難道在深遠的地下迷宮里,還藏著他的無數個同伙,所以才被龍格女巫稱為復數的“他們”而不是單數的“他”。 “我不走,至少在救出我的朋友之前,我絕不會離開——” “砰”的一聲,車子的左前輪驟然爆胎,震得我的耳膜一陣“嗡嗡”亂響,這才意識到,神秘液體的吸力之大,遠遠超過了我的預計,而且是無休無止存在的。 看來,之前我把鋼索繞在孫貴身上,是個無法預料的錯誤。他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變異,才會表現出鋼鐵一般的特質,不怕鋼索拉扯呢? “不走?在這里,又有什么用?他們的能力,超過古典神魔小說里的任何人物,甚至超過人類所有的想像力,地球人根本無力抵抗。當然,他們所針對的敵人,根本就不是地球人,而是……而是……”她遲疑起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表達。 “是什么?”我追問著。 外星人降落地球后的掠奪和殺戮,是好萊塢編劇們永遠心儀不已的動人題材,并且能牢牢吸引觀眾們的眼球,攫取最大份額的票房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