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第三部 風林火山 第九章 日出計劃 (下) 看到這一段,我不禁“嗤”的冷笑了一聲,土肥原賢二雖然號稱“中國通”,但他對中國人的了解仍舊太膚淺了。 他應該好好領悟一下“小隱隱于山、大隱隱于市”這句中國古語,起碼在二戰時他身邊看似軟弱可欺的北平人之中,就潛藏著當時江北最著名的十幫八會九聯盟的超過三百名的高手。 做為日軍駐華最高情報長官,他也該知道,當時從東北三省到江蘇南京這條主干線上,日軍的中層以上軍官被暗殺了多少。這些,都是十幫八會九聯盟的人做的,刺殺行動對日軍的鐵蹄南下設置了很大障礙。如果不是十幾路抗日聯軍因戰術溝通、兵力調配上出現了難以置信的低級錯誤,很可能會讓日本人永遠止步于黃河以北,并且被圍殲于華北平原幾萬平方公里的青紗帳里。 剛愎自用的日本人,總以為大和民族是亞洲最優良的人種,就像希特勒冥頑不靈地相信日耳曼族是天之驕子一樣。 “看起來,風林火山被皇室賦予了系千鈞于一發的重任,期待憑這個‘日出’計劃,反敗為勝?”歷史畢竟是歷史,現在翻看,多少奇謀良策、高手英雄,都已經成了煙消云散的炮灰,不再被人提起。 如果日本人天真到了以為“日出”計劃能改變二戰結果的話,東條英機的大局觀簡直愚蠢到了比肩希特勒的地步。因為就在此前的一九四四年冬天,希特勒曾集結了最后的王牌兵力,發動了著名的“阿登戰役”,企圖反撲盟軍西線,結果以損失十萬人、損失飛機一千六百架、坦克七百輛的結局告終。 不知什么時候,關寶鈴斜躺著睡熟了,鉛筆和紙都滑落在地上。 我替她蓋好被子,收拾起紙筆,對著大亨的畫像楞了一會兒,他的眉骨部分,保持著銳利突出的線條,絕對具有領導人的氣質。 夢中的關寶鈴微蹙著眉,似乎心里懸著好大的疑問。 大亨從成名開始,便風流滿天下,走到任何一個城市,都會隨意留情,與當地的社交名媛、大家閨秀打得火熱。據說,他的私生子數目,超過中東地區任何一個自命風流的油王。 “或者智慧凌駕于普通平民之上的人,對情欲的追求,也會與智慧成正比?” 這個引人發笑的念頭只在我腦子里一閃而過,把火盆弄得更旺了些之后,我回到電腦前,繼續看“日出”計劃的下文。 計劃的核心內容,是風林火山利用“天忍聯盟”令牌的力量,召集了當時分布于東京、大阪、名古屋一代的大量忍者,足有七百名之多,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隱居多年的“上忍”,編排為四十一支敢死隊。 他們的計劃,是攜帶炸藥包、手雷以及當時摧毀力巨大的美式阿祖卡火箭筒,悄無聲息地潛泳到密蘇里號艦艇上,一舉占領受降船,以此為要挾,取得與盟軍談判的籌碼。 毫無疑問,日軍在亞洲戰場處處受打擊的同時,仍舊具有很強的反撲力量,只是天皇投降詔書一下,所有人失去了戰斗信念而已。至少,他們在東北亞戰場上與蘇聯人的交手中,絲毫沒有吃虧,所有的阿祖卡火箭筒,都是從蘇聯人手中繳獲的。 攻擊發動的時間,定于九月二日凌晨四點整,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段。習慣了晝伏夜出的忍者,大部分都具有黑暗中視物的特殊本領,天越黑,他們越能進退自如。 誠如希特勒處心積慮的“阿登反擊戰”一樣,這個“日出”計劃表面看起來也非常完美,至少傲慢的美國人不會想到,已經長跪不起的日本降將,還敢有膽量展開自殺式襲擊? 密蘇里號上,從高官到士兵,從艦長到下級水手,都被日本人進貢的清酒、海鮮、歌伎弄得醉意醺醺、心猿意馬,似乎早就忘記了二戰仍未徹底消散的狼煙。 大和民族的桀驁不馴,從這個設計周密的行動規劃中,表露無遺。天皇的投降詔書,無意中成了他們謀劃進攻的絕佳幌子。 看到這里,猶如偵探小說到了峰回路轉、謎底即將揭開的橋段,我的興趣被徹底勾了起來:“到底計劃出了什么紕漏?為什么沒能破壞第二天的受降儀式呢?難道七百名忍者的攻擊行動,還不足于瞬間掌控那艘武裝并不算精銳的艦船嗎?” 每次與美國人探討二戰史,他們總會傲慢之極地指出:“是我們的原子彈,讓日本人聞風喪膽、俯首稱臣的,中國人、俄羅斯人的步兵效率,就像格陵蘭冰蓋上的北極熊,不懂得主動出擊,只想原地不動等機會,哈哈……” 我甚至希望風林火山的計劃能夠成功,給素來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國人當頭一棒,但歷史早就鐵板上釘釘子一樣,既定的內容,任何人都不可能更改。 杯子里的茶涼了,我起身去倒水,自言自語地感嘆:“怪不得古人說,人算不如天算。德、日兩國的孤注一擲,行動計劃完美得無可挑剔,卻仍然沒有挽回敗局,難道冥冥之中,會有明察善惡的神靈,在看不下去的最后時刻,果斷地懲惡揚善,讓希特勒、東條英機的好夢徹底破滅?”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手背上的汗毛根根倒豎起來,仿佛有某種強大的壓迫力已經到了門外,并且帶著充沛之極、無可匹敵的殺機。嚓的一聲,幾乎沒有絲毫耽擱,戰術小刀已經彈入掌心,我的目光仍然盯著熱氣氤氳的那杯茶,耳朵卻仔細聆聽著門外、屋頂的動靜。 或許我剛剛看資料時太專心了,并沒意識到門外有了月色,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影子打在門扇上,枯枝不停地來回搖蕩著。 茶又一次漸漸涼了,我保持著凝立不動的姿勢,隨時都能發出致命的一擊。 十幾分鐘過去之后,殺氣漸漸退卻,我渾身的汗毛也慢慢平復,只是后背、腋窩、頸下多了十幾串冷冰冰的汗珠。 我開門走出去,飛身躍上房頂,只怕小來遭了對方毒手,腳還沒有落在瓦面上,便開口叫著:“小來,小來——” 小來應聲閃了出來,沖鋒槍懸在前胸,動作極為敏捷。 四周的屋頂一片寂靜,雪已經化完,月光清冷地鋪灑在遠近高低的屋頂上,猶如一層早到的薄霜。 “我感覺到有敵人來過,有什么發現嗎?”我一直向東望著,直覺中,能釋放出這種澎湃殺機的,必定是來自于冥想堂。 “沒有敵人出現,我一直都盯得很緊——”他應聲回答,不過臉色突然一變,沖鋒槍倏地抬了起來,指向我的左側。 我聽到風聲,接著是小來的低聲驚呼,因為有一個穿僧袍、披長發的人無聲出現在瓦壟上,并且一照面便點中了小來的上半身麻xue、啞xue、聾xue,出手可謂疾如閃電。 以小來的反應速度,從舉槍到扣動扳機,時差最長不超過零點三秒,但對方出手連封他五處xue道,卻似乎只用了零點一秒,動作快慢懸殊之大,不必細問。 一縷灰色的頭發落下來,隨風飄落到我腳下,而這個人瘦削的影子也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平鋪在瓦面上。我及時控制住自己掌心里即將彈射出去的小刀,因為我感覺到了她身上無時無刻不流露出來的高傲氣息。 “藤迦小姐?”我有些詫異,她身上沒有任何殺氣,只有冷到極點的漠然,手掌縮在袖子里,若有所思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小來。 “跟我走吧,我有話要告訴你?!彼纳ぷ幼兊脴O度沙啞,晦暗的面孔,掩映在披垂的灰白頭發的暗影里。不知僧袍太肥大還是她變瘦了,總之那件衣服一直在夜風里亂飄,,暴露出她的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 我慢慢地環顧四周,確定黑暗里沒有潛伏的殺機之后,才微笑著問:“去哪里?” 關寶鈴在下面,我不想遠離,特別是剛才曾經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強大殺氣之后。小來雖然年輕、敏捷、勇敢,但武功這種東西,不是僅憑熱情就能彌補與高手之間的差距的。 “藏經閣,揭開你心里的疑團——你不愿意?”她甩了甩頭發,仰面望著已經漸漸殘缺的月亮,嘴角抽動了一下。 小來喉嚨里發出“咯咯”兩聲,望著藤迦的目光極度恐懼。 我出手在他雙肩、兩肋上輕輕點了幾下,解開了他的xue道,聽到他“咝——”的大聲吸氣,嘴也驚奇地猛然張開。 藤迦的臉變化很大,顴骨高凸、眼窩凹陷,兩邊眼角的皺紋多不勝數,并且整個面部的肌膚都干干巴巴的,像一只放久了的檸檬。 小來猛的打了個寒顫,手指不知不覺又扣在扳機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吩咐:“你去廊下,仔細看護著關小姐?!?/br> 小來收回自己驚駭萬分的目光,用力揉了揉僵直的臉,點頭答應。 藤迦凝視月亮的神態非常專注,像是已經忘記了我跟小來的存在,一瞬間的感覺,讓我想起了中國古神話里的靈狐。據說修行百年以上的狐,能夠借吸取滿月時的精華,來助長自己的道行。 “風先生,她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小來終于沒能忍住好奇心,在我耳邊低聲問。 我瞪了他一眼:“快去吧,少啰嗦——”頓了頓,又跟著叮囑了一句:“如果有強敵闖入,千萬別盲目硬沖,記得開槍報警,我會立刻回來?!?/br> “可以走了嗎?”我嘴邊的熱氣直噴出去,今晚的低溫至少能達到零下十五攝氏度,干冷干冷的。 藤迦沒回答,但身子驟然間便飄了出去,根本看不出足尖、膝蓋的動作,一直掠向西北方向漆黑突兀的藏經閣。 第三部 風林火山 第十章 藏經閣上的暗襲 (上) 我跟在后面,只隔著五步距離,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極限,才沒有被她遠遠拉下。 藤迦的變化很大,我能不斷地看到她的頭發被風吹落,有幾縷還打在了我的臉上。只有心智枯竭的人,才可能出現急遽的整綹脫發跡象。 月色里的楓割寺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沒有一絲燈光。 隨著寺里幾位高僧的離世,僧侶們的士氣一落千丈,這座北海道大名鼎鼎的佛寺,立刻陷入了絕望的低谷。 一直到了藏經閣那個院落的門前,我竟然沒看到一名守夜的僧人,四處靜悄悄的??磥硐笊缇屯浟宋业姆愿?,率領眾僧高枕無憂地睡大覺去了。 門開了,藤迦無聲地飄了進去。 青磚地反映著冷月幽光,左側擺著四個直徑兩米多的圓形石桌,桌旁放置著鼓形石墩,極其笨重。 上一次來楓割寺時,我參觀過這里,不過是在陽光明媚的秋日午后,并沒有感受到古屋陰森森的氣勢。 藤迦停在石墩前,沙啞地長嘆:“我重生之后,曾照著師父昔日的喜好,按長安城外談空寺的藏經閣重新布置過這里。兩地相隔千山萬水,可惜師父的魂魄并沒有得以脫胎轉世,我一直沒有等到他。” 我對大陸山西長安縣城的那座古寺也有印象,可惜建筑物都已經頹敗,只有一部分古老的地基矗立著,昔日繁華已經成了徒有虛名的一處唐朝遺址。 “當年,師父和十大弟子,就在這塊地方,壘石為灶、汲泉做飯,日夜研究《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我熟悉此地的每一棵草、每一粒沙,并且牢記十大弟子每個人的音容笑貌。如果他們已經重生,在冥冥塵世中,我會一眼認出他們,絕不會錯。” 二十步外,古老的藏經閣一片漆黑,偶爾有北風吹動破敗的窗紙,發出噗噗簌簌的怪聲。 日本的每座佛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藏經閣,或大或小,最少也有幾百本書卷典籍供弟子們翻閱。 藤迦仰面向著舊樓的三層,陡然揮動袖子,射出一道尖銳之極的紅光,直穿入一扇破窗中。樓里突然亮起了跳躍的火光,那是靠近窗戶的一支火把被點燃了,她這手隔空點火的功夫,顯示了本身極其強勁的內力。 夜那么暗,那么靜,突然亮起的火把,成了附近幾百米范圍內,最吸引視線的目標。 “我們上去吧——”她輕拍桌子,倏的躍了起來,像給無形的云團平托著一樣,飄向窗口。她今晚顯示的武功、輕功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并且說話時的語氣更是古怪。 窗子是開著的,這間寬敞的大廳空空蕩蕩,并沒有擺放任何書架。她取下了那支火把,走向東窗,呼的一聲推開窗子。 冥想堂的白色怪屋赫然在目,外墻上下披掛的枯藤,像是千年妖怪的亂發。 “很榮幸,我等到了你,等到了‘海神銘牌’,并且也完成了師父的遺愿?!彼挠膰@息著,隨手扯下頭發上的紅絲帶,又帶下一綹灰白的長發。 此刻,她跟沙漠里那個驕傲的日本公主形似乎有天壤之別,我總感覺,她像一支即將燃盡的蠟燭,化身為燭淚,生命也會隨之消亡。 “那上面,說的是什么?”我低聲問。 夜很長,只要她肯說,相信我有充足的時間得以聆聽思索。 “把手給我——”她伸出右手,平放在腐朽過半的窗框上,枯瘦如柴,皮膚顏色跟那些灰發非常接近。這不是我曾經認識的藤迦的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像六十歲的垂暮老婦人一樣,擁有這么衰老的手掌? 我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左手,合在她的手心里。 兩個人此時相隔只有一步,我聞到了對方身上衰老的氣息,忍不住一陣心驚膽寒。 江湖上曾有過很多未老先衰的例子,最出名的,應該是民國初期四川青城派的掌門人提鴉道長,為了研究前幾代掌門傳下來的暗器功夫,閉關千日,最后終于突破思想的禁錮,明白了武學秘笈上的真實含義,只可惜心力全部耗盡,出關沒有三天,便虛脫而死。 我見過有人畫下的提鴉道長出關后的像,瘦得像一具勉強能夠行走的骷髏,頭發脫落干凈,天靈蓋上覆蓋著的肌rou層全部枯萎收縮,只剩一層薄皮。 如果知道參悟“海神銘牌”,會連累藤迦衰老至此,我寧愿沒有把那牌子從玻璃盒子里帶出來。 “那是一幅畫,你看到了嗎?”她的沙啞聲音又響起來。 我覺得她冰冷的掌心里,正有一陣沸騰的熱量噴涌出來,剎那間侵入了我的肌膚,跟我的血脈聯通。 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十幾秒鐘的純粹空白,接著便出現了茫茫的星空。第一眼,我看到了九顆火紅色的星星,正在以令人萬分驚駭的超快速度,迅速撲向一團龐大的模糊星云。 那不是流星,會是什么呢? 紅星鉆入星云內部,力量之大,竟然攪散了宇宙塵埃的包圍。 在它們前進的方向上,九顆亮星環繞著一顆發出熾熱紅光的大星,正隨著星云氣團的破裂而起了輕微的顫動。更多的細碎星星閃閃放光,點綴其間,像是圣誕樹上的迷你彩燈。 任何具有初級天文知識的人,都會明白,這種組合形式,正是太陽系的標準寫照,九大行星環繞太陽,我們腳下的地球就在其中。 我不再提問,相信藤迦想說的事,不必問她也會言無不盡。九顆紅星進入行星的環形圈之后,似乎是遇到了某種阻滯,速度瞬間減慢,加入了九大行星環繞圈,與九大行星共同組成了一個十八顆星球環繞太陽的奇觀,只是,它們完全擁擠在地球旁邊,把本來體積就小的月球更映襯得微不足道。 剎那間,我想起了形容眼前奇景最貼切的一個遠古神話——后羿射日。 中國神話故事中,太陽是玉帝之子,一共有十個,非常頑皮,不遵守每天只能出現一個太陽的規定,總是一起出現,將地面上的水源烤干,民不聊生。 后羿做為地上最神勇的射手,射殺了其中九個太陽,只留一個,讓人間變得風調雨順。 當九顆紅星環繞地球,再加上太陽系本身就存在的太陽,豈不正是十個太陽,成了遠古神話的再現? “羿射九日,九顆太陽落地,巨大的沖擊力讓它們全部進入了地表以下,成了永遠埋藏在另一個世界里的東西。《碧落黃泉經》上標明了它們墜落的位置,可惜每一顆紅星相對于地表的垂直深度,都在不停地變化,足以說明,它們自身具有某種動力?!?/br> “經書上文字的神秘與晦澀,根本無法想像,以師父的大智慧,也只是找到了扶桑島上唯一的一顆紅星墜落地點,就在我們的腳下?!I胥懪啤褪沁M入‘海底神墓’的地圖,其實我一直很疑惑,經書上為什么把那個地方叫做‘墓’?難道里面埋藏著尸體,就像我們地球人的墳墓一樣?” “你看到了嗎?一個奇怪的立體羅列的陣勢——” 我腦海中的圖像驟然一轉,出現了一座魔方一樣的迷宮建筑。六面體上的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扁平的入口。建筑本身是焦黑色的,像是噴發過后沉寂了許多年的火山巖。 “我的魂魄停留在這里,就是為了破解它,你看那條紅線的走向,陣勢由無數間四面開口的扁平房子構成,僅有一條正確的通道,其它路徑都會把人引向巖漿xue、氯氣層、海底漩渦、危險生物巢xue,全部都是死路?!?/br> “沒有人知道,這個巨大的縱橫各三百六十一路的古怪建筑是什么人建造出來的。師父說過,任何地球人的智慧都是有限的,并且從出生開始便已經界定了最高上限,無法突破。他的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日神之怒’并且毀滅它,免得遺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