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今兒高七輪值。”聶元生言簡意賅一句,牧碧微已經曉得了他的意思,不禁用力戳了一下,笑著道:“怪道你看見了計兼然為老妻守喪的奏章且憂且喜。” 聶元生把玩著她的一縷烏發,慢條斯理的道:“也是先有御史忽然進宮求見,陛下嚇了一大跳,你也曉得他白日里同時召了戴世婦并龔中使伺候,究竟心虛,所以急急打發我出宮不說,生怕我被旁人看到,勒令宣室殿的侍者不拘看到我去什么地方都要避開且閉嘴……” “喲,是哪個御史這樣及時雨呢?”牧碧微斜睨他一眼,嗔問道。 “是崔畎。”聶元生懶懶道,“同昌公主的表舅。” 牧碧微這兩年沒見過同昌公主幾次,這會便多問了一句:“公主雖然尊貴,但仿佛太后不甚喜歡薄太妃,跟著對公主也不冷不熱,這兩年如非大典,都不見同昌公主的影子,一直躲在了鴻壽宮呢——這一個崔畎會幫你,可是與同昌公主有關系?” “同昌公主今年也有十三歲了。”聶元生笑著俯首吻了她一下,才繼續道,“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女郎也到了物色夫婿的時候,何況皇家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下降儀式繁瑣隆重,更要提前相看,但你瞧甘泉宮只作不知……高太后究竟才是嫡母,薄太妃再擔心同昌公主,總也不可能越過了她去給同昌公主挑選駙馬罷?” “崔畎是薄太妃的表兄,倒也難怪會進這么次宮。”牧碧微想了想,道,“可你忽然叫他進宮來嚇唬那一位,就不怕他誤打誤撞的……他看出什么端倪來?” 這么說著,她有些擔心起來,代君御覽,可不是什么小事…… 就聽聶元生低笑了一聲,道:“哪里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只不過是把計兼然為妻守喪的消息告訴了他……唔,你不曉得,是這么回事——高太后不是一直不提同昌公主的婚事嗎?這也是有原因的,畢竟高陽王的婚事太后壽辰上才提起來,高陽王是兄長,同昌公主當然要排后,問題是高陽王到開春才會明著議婚,以高太后對薄太妃的厭惡,必定不會同意同時為同昌公主cao辦,而溫太妃素得高太后喜歡,高陽王又是王爵,他的婚事cao辦下來,沒個一年半載怎么可能?這還是人選易定的情況下,等高陽王娶完王妃,高太后若再借口累著了休憩個半年一年的,薄太妃又敢說什么?” 牧碧微拿指甲輕輕拂著他胳膊,才擦過鳳仙花汁因而嫣紅似血的指甲與聶元生白皙的皮膚相映,煞是醒目,她笑著道:“這又和計兼然什么關系?” “薄太妃擔心這一點,也知道薄家不夠分量,就設法托了崔家,雖然崔列榮入宮后還沒得寵就失了寵,但崔家究竟是望族。”聶元生解釋道,“打算趁著太后不注意的時候先把人選看好,屆時若高太后存心耽誤同昌公主,也好有個底兒。” “什么有個底兒。”牧碧微偏了偏頭,含嗔帶笑的仰頭望住了他道,“該不會叫堂堂公主鬧出和哪個小郎君私會的消息來罷?” 聶元生微哂:“崔家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不過是想看好了人,等個合適的時候到圣駕這里求過了,再婉轉得太后準許。” “難怪崔畎會幫你……咦,這可不對呀,你不是說他是為了計兼然的具本才匆匆進宮的?”牧碧微又道。 “據說,崔家原本物色的人選里,最看好的卻是計家的計笮。”聶元生漫不經心的說道,“計笮就是計兼然的嫡四子,才貌俱全不說,雖然不是長子,卻是計兼然膝下眾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他比同昌公主就長一歲,你知道計兼然因早年對陛下的勸諫,知道陛下對自己非常憎厭,惟恐在任越發惹陛下不喜,又怕退任后陛下想起來算帳,所以對膝下還沒成親的子女的婚事格外上心,這計笮至今沒有婚配,如今母親去世,自然更不能提了。” 牧碧微眨了眨眼睛,俯在他身上問:“崔家替同昌公主打探么也只是躲在私下里的事情,他聽到這消息失望歸失望,這么急急的進宮……想做什么?” 聶元生一笑,忽然俯耳道:“你想知道么?” “快說!”牧碧微見他故作玄虛,哪里肯依,抬手便推了他一把,嗔道。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聶元生一本正經道。 牧碧微眼波流轉,斜睨他道:“我偏不親!你能奈何我?” 聶元生嘆了口氣,喃喃道:“你若要拒絕,好歹也拒絕得委婉些,這般不留情面,豈不叫我傷心?” “你傷什么心?”牧碧微見他眼神哀怨,不由笑出了聲,抬頭在他頰上吻了吻,笑道,“好啦,你說罷。” 聶元生這才滿意,繼續道:“他進宮當然不能說同昌公主,卻可以說計家的事,與陛下商議是否奪情……當然他的目的還是想探聽陛下的口風,看看陛下對計家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不然,計笮再好,樓萬古的例子放在了那里,薄太妃和崔家是不指望同昌公主能夠嫁到一個何等顯赫的郎君了,畢竟誰能顯赫得過皇家去?但也不想遭遇樓萬古那樣的無妄之災就是了。” 牧碧微道:“我就奇怪了——按理說薄太妃早年惡了太后,連帶著同昌公主也不得重視,堂堂御妹如今在這宮里還不及西平和新泰引人注意,若是換了我是薄太妃,為著同昌公主將來不至于被為難,也該將公主盡量往曲家、高家嫁呀,崔家怎么就看上了計家?” 聶元生不覺笑了:“你道崔家沒打過這樣的主意?可是太后的態度放在了那里,尚主雖然榮耀,可這榮耀也是從皇家來的,公主又怎么和太后比?再說這位公主還不是陛下同母,同母的宣寧長公主,都曾連累駙馬樓萬古及整個樓家被冷落打壓,同昌公主身為先帝幼女,至今還沒得到長公主的封銜,只能和如今才三歲的西平、新泰同級呢!” “如此說來太后卻是當真厭薄太妃厭得很哪。”牧碧微一直覺得高太后重視顏面,連孫氏、何氏這樣的她都忍了,薄太妃當年再怎么得先帝喜歡,如今也已經時過景遷,人都搬到了最偏僻的鴻壽宮里,守著同昌公主謹慎小心的過日子,這么幾年下來,想來高太后就算再不喜歡她們母女,場面上的事情總不會虧待了她們。 不想高太后嘴上不說,卻顯然沒有就這么放過薄太妃的意思,不由驚奇道,“薄太妃當年究竟做了什么,竟叫太后厭她如此?” 聶元生微哂道:“你不要以為太后雖然對孫氏不喜歡,又惱何氏背叛過她,就恨她們兩個勝過了薄太妃!孫氏、何氏畢竟是陛下的妃子,算起來連太后的正經兒婦都不算呢,那薄太妃當年嘗叫太后與先帝彼此扶持的幾十年情份生出裂隙,先帝臨終除了叮囑陛下外,就是惦記著要太后好好的待她……你說太后到底更恨哪一個?” 牧碧微頓時對高太后肅然起敬:“即使如此,薄太妃與同昌公主竟然還好端端的活在了這宮里頭,衣食不缺,卻是我從前小覷了太后,到底太后胸懷寬廣。” 幾十年彼此扶持的情份,中間還有濟渠王奪儲時的如履薄冰,以正妻之尊,卻被個后來者那么輕描淡寫的劃開,牧碧微捫心自問,換做了自己,先帝在世的時候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不忍,先帝一駕崩,她若不迫著薄太妃去陪葬、叫同昌公主幽禁宮廷一輩子,她哪里出得了那口氣? 聶元生知她性情,淡然一笑道:“所以崔家思來想去還是想找蔣家、計家的郎君,畢竟蔣遙和計兼然受先帝之托輔政多年,即使他們卸任或離世后,兩家聲勢肯定會衰落,但有輔政多年的名頭在,就是高太后想遷怒也要顧忌一下名聲。” 牧碧微把話接了過去,悠然道:“卻不想,高太后或者有所顧忌,那一位可就未必了,他厭蔣、計二人甚,早兩年我才進宮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他發誓要料理了這‘兩個聒噪的老貨’,崔家這一回可是選錯了人!” “世家么,揣測上意總也脫不了自己的習慣。”聶元生輕描淡寫的說道,“他們做事講究顏面,卻總是忘記今上可不比高祖、先帝那么在乎青史上的評價,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計家如今還不知道崔家和薄太妃這邊的打算,若是知道,怕是更不敢答應,不然將來陛下記恨起來,太后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更別說幫著說情,這不是要計家的命?” 牧碧微卻冷笑了一聲:“我看啊尚不尚同昌公主,指望太后那都是沒影的事情!” 聶元生知道她是想起了當年牧齊和牧碧川因與何氏結仇,被何氏在姬深跟前進讒言,從雪藍關拘回鄴都治罪,牧齊還是做過先帝伴讀、先帝臨終也惦記著提起、論起來也算是高太后跟前比較熟悉的外臣呢,高太后又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六十章 意外 聶元生安慰的撫了撫她肩,笑著道:“不過是太后肯起個頭,旁人幫著說話,打量著陛下若是要罰,總也要看幾分太后的顏面罷了。不過你說的也是沒錯,太后不是那等肯保人的,別說牧令,就是當年的莫作司、蕭青衣,雖然各自對伺候的妃嬪下了手,哪個不是得了太后的意思?太后任憑她們被陛下處置了,因著事發也是情有可原,但事后顧忌著陛下,連口薄棺都沒賞,換了誰不心冷呢?” “這也是她如今做到了太后,可以不必管那么多人怎么想。”牧碧微想著就來了興趣,推他一推問道,“她當年可也是這個樣子?” “當年?”聶元生思忖了片刻,笑著道,“我卻不是很清楚,你也知道我一向是跟著陛下的,陛下打小歸高祖皇帝撫養,先帝時,名義上回了太后身邊,但一來陛下與廣陵王有罅隙,當時也到了獨居的年紀,就不愛往太后那邊跑,二來先帝自忖時日無多,給陛下的功課繁忙得緊,別說陛下沒空,就是我與其他三個伴讀,覷著先帝不留神,少不得也要代一代筆。” 牧碧微聽著,便詫異道:“難道你摹仿陛下的字跡就是那個時候起的?” “另外三人卻是不知道的。”聶元生笑著道,“我打這代筆批朱的差使的主意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豈能叫他們知道了去?” 聞言,牧碧微正待說話,卻聽外間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在這深夜之中,格外的引人注意,兩人不約而同住了聲,牧碧微皺起眉,沒有出言詢問,而是先對聶元生比了個小心的手勢。 聶元生早聽出來的只是一人,他自負武藝,是以并不驚慌,依舊慢條斯理的抓了一把她散下的烏發把玩著,示意牧碧微不必緊張,不多時,就聽門被打開,有人走過外頭的大屏風,輕輕咦了一聲。 這人才咦出聲來,牧碧微臉色已經一變! 這聲音不是阿善! 果然,接著便聽來人仿佛自語道:“娘娘既然歇下了,這邊怎么還沒人收拾?虧得我路過看見燈火進來看了下,不然,還不知道丟到什么時候。” 說話間,那人似在浴桶邊走了幾步,收拾了一些東西,過了片刻,那人又抱怨道:“這桶可真沉,還是得葛諾他們過來收拾才成。” 就聽腳步聲要離開,似打算去叫人,牧碧微正在猶豫,卻見聶元生默不作聲,飛快的從榻下拾起一支自己鬢發間散落下去的赤金釵,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毫不遲疑的屈指一彈! 金釵撲哧一聲穿透榻旁屏風上的花鳥繡面,激射而出! 清楚的重物倒地聲! 牧碧微怔了一怔,方聽聶元生緩緩道:“我方才隨手將外袍解在了外頭。” “我本想著設法誆她過來再動手。”牧碧微從已經破出一個窟窿的屏風上張望了下,看著外頭穆氏的尸體,并不懼怕,反而冷笑連連,“因當年進宮時,在綺蘭殿里的教訓,我沐浴的時候,除了阿善或挽袂,向來不許旁人在的,就是事后收拾,也有阿善看著,旁人都不許靠近,從她進來我就覺得不對!” 說著,她俯身抓起榻下的衣物,正色道:“你先走吧,我這就出去看看,阿善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聶元生接過自己的中衣卻沒有立刻穿戴,而是笑了笑:“莫急,我來時絕對不曾被發現到了此處,我看這宮人獨自進來也是因為沒把握,不然叫上一群人沖進來,就算全殺了,消息到底也封不住。” “枉我自詡治宮嚴謹,卻不想……嘿!”牧碧微臉色陰沉,她心里惱得緊——若是旁人進來,她也未必會如此生氣,畢竟她進宮倉促,除了阿善外一個從前的舊人都沒帶,就是挽袂、葛諾等人,也只比挽襟、挽裳早伺候她不到一年罷了,這樣短短辰光里調教出來的心腹,偶然看走了眼并不奇怪。 但這穆氏,卻是念著姜真珠之死,并西平公主之面,這才特特保了她下來,不想穆氏前次挑唆著西平公主多心不說,現在竟然還做起了刺探自己的事情來! 牧碧微深恨穆氏不知好歹,又想到阿善本該守在外面,不使任何人靠近,怎么還叫這穆氏闖了進來不說,更在室中轉了一圈才要離開? 聶元生看她臉色也曉得她心情這會很不好,他隨意披了中衣,散著長發走了出去,不多時卻是抱著沐浴前阿善取來的衣物回到榻上,笑著道:“這也是件好事,你究竟進宮日子短,內司那邊就是雷墨也才接過手來,改日叫他把你宮里這些人的經歷都查一查,屆時給你送上一份,你也好心里有個底,不然這宮人繼續隱藏下去,誰知道什么時候做下事來?” 牧碧微被他說得冷靜了些,又見聶元生拿著褻衣在自己身上比劃,他指節修長,指縫之間兀自有一抹朱砂的痕跡,然而比劃的姿勢卻極為笨拙,不覺撲哧一笑,自己接過,嗔道:“連衣服也不會穿?” “多替你穿幾次,我便會了。”聶元生一本正經的說道,“嗯?我瞧你穿的也不難……我試試?”說話之間便動上了手。 牧碧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啪的一下打開了他,白眼低聲訓斥道:“也不看看什么時候?” “左右這宮里的井也不加蓋子,更偏遠些的地方,平常從未有人過去。”聶元生并不緊張,淡淡的笑了笑,“依你手段,想來即使知道今日之事,敢生這個異心的也就那么幾個人,都沒了換批人就是。” “若是曉得就好了。”牧碧微蹙起眉,一邊隨手從榻上摸到了一支長簪胡亂綰起發,一面冷笑著道,“承光殿上上下下的宮人,我就要了這一個穆氏。”她用力將長簪插入發底,聶元生伸手將散下來的一縷略短的碎發替她別至耳后,又取過了外袍來替她穿了——這個卻簡單,道:“你是疑心她過來反而帶壞了你這里本來的人?” 牧碧微搖頭:“誰曉得是誰帶壞了誰?我想姜氏生前很是信任倚重這穆氏,那么她對姜氏留下的西平公主總該有幾分忠心,想要西平好,我就不能倒,這個道理穆氏不該糊涂到了想不明白的地步——再說,前幾日死在永巷的那一個林氏你曉得了罷?自我到這長錦宮起對這里的宮嬪一向就留意著,一直到了去年唐氏才派了人來哄著她呢!你方才說的是極,我就吃虧在進宮日子短,身邊也沒個在宮里日子待得久又可心的人,想打探些陳年舊事,尤其是幾個宮人的經歷也不容易!” 頓了一頓,她任憑聶元生替自己系上衣帶,恨道,“穆氏一直擔心我將來有了親生骨rou會虧待了西平,這也是人之常情,我本想著不叫她再服侍西平就是,她到底是做過青衣的人,論場面見識比挽袂她們幾個強得多,就說對宮里許多事情上的熟悉連阿善也是沒法比的……我不信她今兒闖進來沒個人攛掇!” “能攛掇她可不是尋常宮人了。”聶元生點了點頭,這會牧碧微已經穿戴完畢,他還是只著了中衣,只是說話的光景,他手腳利落,幾下就將外袍穿起,束好腰帶,又拿過旁邊的玉簪攢好了發,幾乎是幾息之間就恢復了風姿翩然的模樣,慢條斯理的掛著香囊,道,“我陪你看看。” 牧碧微失笑道:“你怎么陪?我這會可不只是要出去問阿善,也要問挽袂她們……” “你去問便是。”聶元生微哂道,“除了阿善,她們又怎么知道我在?”說話間又替她將衣襟攏了攏,牧碧微醒悟過來他的意思,斜睨他一眼,嗔道:“別處可有什么?” “無妨了。”聶元生仔細打量她一番,點了點頭。 第六十一章 同伙 澄練殿里給牧碧微陪夜一向是阿善的差使,姬深留宿的時候才會加人伺候,似今晚挽字輩的大宮女也都去睡下了,這么倉促被叫醒,召集到了后殿,都是摸不著頭腦。 卻見殿中燈火通明,牧碧微穿著一身常服,鬢發微蓬,似乎也是才起身的樣子,正皺著眉坐在上首,阿善低頭侍立在旁,背著光看不清臉色。 挽袂與挽襟對望一眼,上前開口道:“娘娘忽然召奴婢們前來,未知有何吩咐?” “前幾日本宮免了穆氏繼續伺候玉桐,著你安排人盯著她,卻不曉得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牧碧微撥著腕上玉鐲,不冷不熱的問道。 挽袂一愣,道:“她……想來如今還在睡著罷?” “睡著?”牧碧微冷笑了一聲,反問道,“那么你來告訴本宮,幾時她住的地方是本宮沐浴之處了?莫非本宮沐浴時用來休憩的那張錦榻竟撥給她用了嗎?” 這話說著,挽襟和挽裳都吃了一驚,因管著廚房如今已經少到牧碧微跟前的挽衣亦詫異的張大了眼睛。 挽袂茫然道:“什么?” “阿善。”牧碧微狠狠瞪了她們幾眼,看向一旁的閔氏。 阿善心中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按著她們過來前約好的說法,解釋道:“娘娘方才做了個噩夢因此驚醒,出了一身冷汗,便著我打了水去浴房里擦洗下,不想中途遇見穆氏,她道自己睡不著恰好出來遇見,問是不是要幫手,娘娘允了,不想方才娘娘才解了衣裙,趁不提防的時候,穆氏竟執了娘娘發上的金釵,意圖行刺娘娘!” 四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挽袂和挽襟齊聲叫道:“娘娘可要緊?” “哼!”牧碧微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們一眼,陰著臉道,“若非水面上映出她的動作,本宮僥幸閃過……若說前幾日她還看著玉桐時也就罷了,那會連本宮也沒多想她,如今已經著你們盯仔細了,居然也容她做下這等事!當真是蠢不可及!” 四人聞言都跪了下去,也不敢叫冤枉,紛紛請罪。 阿善在旁道:“虧得娘娘在閨閣里時練過些武藝傍身,不然,這么個人,簡直失心瘋了一樣,繼續帶著西平公主,可是要出大事的!娘娘早前親耳聽她對公主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兒,沒得亂了公主心思,這才使她離了公主身邊,又想著念在了已故姜娘娘的面子上,到底也要給穆氏留份體面,又擔心她再帶壞了公主,這才使你們盯緊一些,你們卻也太過大意了點!” 因為此事是交代給了挽袂的,她如今嚇得六神無主,語無倫次道:“奴婢今兒個傍晚,還到穆氏住的屋子外頭借著請教針線的名義看過,她那時候正在屋子里繡著一件錦衣,奴婢和她說了幾句閑話,問出那錦衣是要給公主殿下預備的……她還說打算趁著這幾日娘娘沒給她什么差使趕工做完,當時那衣服就差一雙袖子上的花紋了……奴婢以為她今兒個夜里會連夜趕工,因此沒有多想就走了。” 挽襟和挽袂是一起進宮的,多少親近些,加上她原本在偏僻的蘭林宮里做個粗使,能夠一躍為宣徽近侍,固然是自己伶俐聰慧,卻也和挽袂在中間的牽線不無關系,在這時候就不能不出來給挽袂佐證了:“回娘娘的話,奴婢與挽袂都是穆氏隔壁屋子里住的,傍晚時候挽袂去看過穆氏,奴婢后來打水的時候也看到穆氏屋子里吹熄了燈,道她是睡下了呢。” “你們都是一等宮女,住的地方距離后殿不遠,但與穆氏為鄰,她出門你們竟也不知嗎?”阿善斥責道。 兩人又叩首請罪。 牧碧微仔細盤問半晌,到底也沒問出什么來,臉色就很不好看了,這時候一并陪跪的挽裳叩了個頭,問道:“娘娘,那么穆氏如今怎么樣了?不知可否先問她一問?” 阿善代牧碧微答道:“那一個黑了心肝的東西,居然要對娘娘下毒手,虧得娘娘反應及時推了一把,倒把那金釵刺進了她心口去!如今已經死了!” “啊!”四人都吃了一驚,待見阿善臉色不善的看著她們,這才警覺,并不敢流露出同情或驚懼之色,囁喏不敢多言,上首牧碧微一一打量過來,也瞧不出誰可疑誰可信,心里對穆氏的闖入越發狐疑,就冷冷的道:“叫什么叫?一個背主的東西,咱們宮里是頭一次處置么?” 她這么一說,眾人免不了要想起林氏來,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了。 牧碧微究竟與聶元生相會過一場,這會也覺得有些疲憊了,見實在問不出來什么,又都能彼此佐證方才都在后殿前頭側邊的屋子里住著,壓根不可能有人溜到后頭浴房里去——雖然是大宮女,但挽字輩還是兩人同住一屋,如今這滿殿上下,能夠單獨住一屋的也就是阿善和穆氏,后頭穆氏自然是沾了她曾為青衣又做過姜氏近侍的光,牧碧微原本指望她能夠做個管事嬤嬤,便給了她優待,不想如今反而變成了麻煩。 她心頭覺得一口氣實在難出,皺眉半晌,到底吩咐四人先退下,阿善又叮囑了不許多嘴,四人自然是心里有數的,也沒敢提問是不是要去收拾尸體。 等四人都被打發了,阿善走到外頭看了看,見旁邊屋子里西平公主和陪夜的素絲素帛睡得極沉,折了回來,看牧碧微已經不在正堂,追進旁邊白日里西平公主臨窗描紅的中間,剛好看到牧碧微抬腳進了寢殿最里間,她忙跟上去,見牧碧微一面走一面摘了釵環,埋怨道:“女郎太任性了!” “你先別說我。”牧碧微在妝臺邊坐下,隨手翻了把嵌寶金梳出來梳了幾下長發,冷著臉問,“那穆氏到底是怎么進的浴房?你又是怎么看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