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牧碧微仔細想了一想:“我也不大記得,但那范氏仿佛的確是太后壽辰左右去了的,那會咱們才忙過了遷宮,又忙著照料玉桐,范氏已經(jīng)失寵,就那么回事,哪里記得清楚呢。” 她又道,“莫非范氏去前,李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為難她,不想范氏死了,李氏竟心虛了起來?” 阿善沉吟道:“奴婢那會在永延殿外聽著李氏為難范氏,仿佛此人很是刻薄,并不似會因范氏之死就回心轉(zhuǎn)意而懺悔的人,奴婢在想,莫非晏昵宮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是什么人,才使得李氏在范氏的祭日左右悄悄兒的去長信宮里祭拜?” 晏昵宮的李氏這兩年倒有些寵愛在身,漸漸的不比從前那么平淡寂寞,那一個李氏,牧碧微也偶爾見過兩回,許是受晏昵宮主位崔列榮守著溫室殿足不出戶的影響,李氏雖然得寵起來,但人前也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與其他人都不怎么親近。 牧碧微對她雖然留意,但李氏寵愛和家世都距離威脅到她極遠,牧碧微的注意力自然更放在了右昭儀孫氏、光訓(xùn)何氏這些人身上,這會聽阿善這么判斷,便蹙起眉問:“你是說……左昭儀?” 原本牧碧微對左昭儀曲氏的印象不壞,但當初曲氏向她提出撫養(yǎng)西平公主之事,到底讓她存下了幾分疑心,那時候牧碧微覺得姬深不可能只得兩位公主,終究會有其他子女,以曲氏的身份,還怕收養(yǎng)不到孩子么?不想這兩年宮里卻是接二連三的小產(chǎn),新泰公主之后竟再無子嗣能夠活到生產(chǎn)。 在這種情況下,牧碧微自然擔心曲氏與自己搶奪西平公主,如今聽說事情可能與曲氏有關(guān),頓時慎重起來。 阿善道:“奴婢也說不準,但女郎曉得晏昵宮的主位是崔列榮,列榮進宮后就沒聽說過得寵的時候,一直到如今,女郎進宮都快三年了,還沒見過列榮的人,雖然如此,但太后對列榮也不是不看顧的,列榮在宮里一直默默無聲,然而就是右昭儀,等閑也不會欺到列榮頭上去,奴婢想著那李氏雖然如今在陛下面前也排得上,可到底也不過是那么回事,右昭儀不至于會越過了女郎和沈氏特特去對付她,太后那邊呢更不會打壓她了,所以若有誰逼著她不得不去祭祀范氏,恐怕……當初范氏不好的時候,左昭儀可是頻頻探望的。” 聽了阿善的提醒,牧碧微皺眉道:“稽南郡刺史雖然也算一方大吏了,可怎么說也不能放進左昭儀的眼里,這到底是什么事呢?” 又道,“如此想來你資助那路氏倒是對的,當初她們兩個差不多時候被陛下覷中,又差不多時候晉了位,想來之前范氏沒宮后許是一直與那路氏分在一起做事的,或許那路氏知道些什么。” “連左昭儀都牽扯進去的大事,怕是路氏也未必知道。”阿善卻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她道,“只不過此事奴婢心里始終覺得很是奇怪,一對赤金錠也不值當什么,若那路氏不知道,就當奴婢做了回好事罷。” “那是你的赤金,給也是你給出去的,若是沒問出什么來,莫非我還要怪你不成?”牧碧微嗔了她一句,伸手摸了摸長發(fā),卻已經(jīng)被阿善一點一點拿帕子絞干了,便道,“行了。” 阿善把帕子放到一旁,拿了一只瓷盒出來,揭開便是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飄出,從妝臺上拿了一把玉梳,仔細的將盒中脂膏抹到牧碧微的長發(fā)上,拿玉梳細細的梳理起來,梳了幾下,才問道:“聶舍人如今怎么樣了?” 牧碧微聽到聶元生,嘴角便不由自主的一翹,又覺得太露痕跡,忙重新斂了神色,淡淡道:“他已經(jīng)無事了。” 只是阿善陪著她出宮又接應(yīng)她回來,如何不知道她在青池軒里待了多久?卻不肯就這么被打發(fā),慎重道:“女郎如今是宣徽了。” 她這話中之意,牧碧微自然聽得出來,微微瞇了瞇眼睛,方道:“我曉得。” “聶舍人當年救過女郎一命,女郎與之親近,本也不無道理,只是……”阿善斟酌了一下,到底道,“如今女郎身份不比從前,長錦宮距離冀闕宮再近,總是后宮之內(nèi),聶舍人出入宮闈雖然是陛下所特許,可也是有記載的,若被人從中察覺……” 牧碧微不以為然道:“是我去了青池軒,又不是他到長錦宮來,再說縱然他過來,難道會走宮門正門不成?” “可是女郎,如此非是婦德!”阿善忍不住道,“后院傾軋,勾心斗角,這是在所難免的事情,這般與外男私會卻是極不妥的!” 牧碧微臉色迅速沉了下來,阿善看得心頭一驚,卻依舊固執(zhí)的望著她。 “婦德?”牧碧微打開她給自己梳發(fā)的手,猛然轉(zhuǎn)過頭來,冷笑著道,“今上那一個昏君,也配我以婦德對他嗎?若非他昏庸好色,聽信了那何氏的話,我早已三媒六聘嫁了人做主母,又何至于如今日這般,看似光鮮,卻至今膝下沒個親生骨rou慰藉!” 阿善囁喏道:“可是西平公主……” “玉桐再好也不是我親生的!阿善你自己有親子,莫非還不知道這親生與養(yǎng)女之間的區(qū)別么!”牧碧微壓低了嗓子,厲聲道,“若非當初入宮那幾個月的避子湯喝下來傷了身子,我若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過門做人家新婦,又豈會寵愛至今卻無所出!”她聲音更低,卻含著無盡的悲傷與憤怒,“何氏小產(chǎn)后,我一直都在想,那避子湯果真只是傷了身子嗎?我會不會如何氏一樣好容易懷上了,可懷著懷著就沒了身子?又或者我已大受虧損,如那何氏……” “女郎怎么會這么想?”阿善忍不住道,“何氏小產(chǎn)那分明是著了旁人之手,再說女郎身子一向康健,縱然有虧損也總能調(diào)養(yǎng)過來……” 牧碧微卻冷笑著道:“何氏心計城府何等厲害?當初太后、聶元生,我,甚至孫氏都未必沒在她手里栽過!她既然有了身孕,又是男胎,豈會不到六個月就沒了?須知道坊間雖然有七活八不活之說,實際上若是中間滋補的好,六個月好歹也能生一生了,太后再怎么恨何氏,有姜氏的例子在前,何氏那一個可是確診了的男胎!太后不會下手,孫氏這邊,只得新泰公主一個女兒,未必不動心,咱們是想動手卻沒尋到機會……你說,那一胎到底是怎么掉的?當真是那兩個御女的緣故嗎?” “宮門一入,此生再無回頭之日。”牧碧微有些疲憊的閉眼道,“莫非你要我一心一意守著姬深那貪新厭舊的主兒,最多對孫氏何氏她們動一動手腳,回頭我們這些人都年老色衰,又或者新人進宮被厭棄,靠著父兄的官職,學(xué)那崔列榮不成?我本未必沒有正經(jīng)出閣,子孫繞膝之福,卻因著昏君聽信何氏的讒言,從此沉淪宮闈,他是個什么東西,又憑什么叫我給他守著所謂婦德?!” 阿善低下頭來,不敢再言。 “你若是怕了,回頭我尋個借口送你出宮。”牧碧微睜開眼來,冷冷掃了她一眼,沉聲道,“你終究看顧了大兄與我一場,便是你這會就去告密道我與聶元生這兩年往來從密,我總也不怪你!” “女郎說的這是什么話!”阿善聽了,卻是猛然抬起頭來,厲聲叫道,“我豈會害女郎!?” 外間素繡素歌雖然被打發(fā)了,可服侍西平公主的宮人卻亦被驚動,聽得聲響,并不真切,只當牧碧微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事,便聽一個宮人匆匆過來問道:“娘娘?” “無事,你們下去罷。”牧碧微定了定神,揚聲說道,待打發(fā)了宮人,她才輕聲道,“是我說岔了,阿善別怪我。” 阿善面色陣白陣紅,到底嘆了口氣:“奴婢知道女郎心中不甘與憤懣,也是奴婢糊涂了……只是當初夫人臨終教導(dǎo)女郎……” 秋雨浩蕩的夜中,燈火靜靜,主仆相對,都不期然的想起了閔氏,牧碧微怔怔良久,到底苦笑出聲:“若阿娘一直都活著……” “只要女郎過的好便成。”阿善雖然不喜牧碧微背叛姬深,然而比起自幼看著長大的女郎,她到底還是做出了決定,悵然道,“是奴婢多嘴了,女郎權(quán)當今晚奴婢什么都沒問過。” 第二十七章 太后壽辰 九月十九很快到來,高太后出身世家,又在宮闈里見慣了富貴,對于大肆慶祝興趣不大,再加上,這樣的日子,若要大肆慶祝,姬深后宮里不說多,妃以上的妃子那是一定要到場的,對于高太后來說,這等于是給她添堵,饒是她一再申明不許大辦,但該到的人里,總也有她不愿意見的,比如說,兩位公主的母妃。 牧碧微還好一點,到底她也算大家閨秀,也不曾公然違抗過太后的意思,就是歐陽氏那件事上,高太后也知道那都是何氏的手筆。 而孫氏素為高太后所厭,但也沒奈何,孫氏如今已經(jīng)是右昭儀,僅次于左昭儀曲氏,她的女兒新泰公主雖然不是皇長女,卻是女以母貴,論尊貴比西平公主還勝過。 姬深膝下至今就這么兩個女兒,祖母過壽,還是五十整壽,叫孫女不出席,到底不好看,公主們年紀都不大,還離不開母妃照應(yīng),何況皇家也要皇家的體面,這樣的場合公然將右昭儀打發(fā)在外,高太后自覺也不是什么有臉面的事情。 再者,她也需要考慮姬深的心情。 因此這一日雖然起早就起來嚴妝,從宋賢人——自從作司莫纖纖和青衣蕭氏死后,高太后傷心之下,便將宋氏從青衣晉為了中使,方賢人死后,索性晉成賢人——往下,整個和頤殿的宮人都換了嶄新艷麗的宮裝,個個口中吉祥話不斷,可高太后依舊郁郁寡歡,好在溫太妃早早用過了早膳趕到,一面看太后梳妝一邊說起了過往的許多趣事,才使得高太后到正殿時面上有些許真心的笑意。 正殿上卻已經(jīng)有些人先到了。 高太后被溫太妃和宋賢人一左一右的簇擁在了中間,到殿上玉座上坐定,拿眼光一掃殿下,便見最靠近自己的地方,端坐著自己唯一長成的女兒宣寧長公主,身旁跟著樓巡與一個年紀比樓巡略小的男童,正是宣寧長公主與樓萬古的次子樓透。 宣寧長公主下面,隔了一個空席,卻是一個穿著丹底玉色纏枝石榴紋交領(lǐng)襦衫、束玉帶、系著一條華麗鳳尾裙的年輕貴婦,這婦人身旁亦帶著子女,卻是一男一女,女孩子年紀略長,約有十一二歲模樣,容貌生得卻與那貴婦不是很相似,但氣度儼然,皆是一派大家氣象,又不失皇室應(yīng)有的威嚴——這便是廣陵王的正妻廣陵王妃,左昭儀曲氏的同母jiejie曲伯蘩了。 廣陵王妃身邊所帶的子女皆是她所出,那女孩子便是兩年前向高太后進獻過所謂鳳穿牡丹繡屏的靄陽縣主,男童便是廣陵王世子,如今不過九歲,名叫姬悅。 因著當初先帝繼位前與濟渠王的爭儲,許多宗室受到牽累,先帝登基之后,又因為感覺到命不久矣,為了不給姬深留下后患,在位幾年,除了設(shè)法既拉攏又限制世家,就是一心一意的將那些年長又有才干、或者有威望的宗室一概干掉。 所以如今的宗室十分的凋敝,再加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在正殿里等著太后,廣陵王妃往下,就只有幾個明顯拘束些的貴婦,年紀都不很大,卻是先帝那一代的公主們所出的幾位縣主或郡王妃——先帝對不曾干涉儲君之位的姊妹們頗為寬容,高祖的女兒中,也有教導(dǎo)子女特別用心的,幾個郡王都是先帝和姬深才登基后奉遺詔所冊,這也是為著姬深拉攏人心所為。 在宣寧長公主另一邊,打頭的便是左昭儀曲氏,曲氏與廣陵王妃一母同胞,生的其實很像,只是遠不及曲伯蘩美貌,極為相似的五官,偏生曲氏使人覺得淡而無味,廣陵王妃卻顯得溫婉秀美。 她下首應(yīng)該是右昭儀孫氏的地方卻還是空著的,竟如安平王妃一般到的遲了,對于安平王妃的遲到,高太后并沒有流露出什么不悅,可目光看到了孫氏席上的空缺,高太后的雙眉便很快的皺了一下,再往下,唐氏沒有子女,高太后也很不喜歡她,自然不是非她來不可,卻就輪到了牧碧微。 牧碧微穿了海棠紅錦織金對襟寬袖襦衫,襟袖處都是金線繡滿了如意紋,腰間玉帶輕勒,更顯得盈盈可握,玉帶金勾處,卻是拿紅玉翡翠拼出的兩顆壽桃,晶瑩光澤,栩栩如生,下拖藕色留仙裙,裙裾處繡著或飛或棲或回望或理翅的仙鶴數(shù)十,中間雜以松柏,那繡工極為出色,偶爾風過大殿,吹動裙裾,竟仿佛有鶴欲破裙而出之感。 她梳的是十分簡單的墮馬髻,珠翠不多不少,既不失宮中寵妃、西平公主養(yǎng)母的尊貴身份,卻也沒有壓住了一向崇尚清淡的左昭儀,并不給人以鋒芒畢露之感。 在她手邊一同跪下行禮的西平公主卻是一色縹色衣裙,上以金線繡著無數(shù)個壽字,每個壽字的一點,還是絲線攢著種種珠寶而為,胸前另掛了一個赤金牡丹瓔珞圈,西平因年紀小,只是隨意拿絲絳束著兩個辮子,眉心貼著一個壽桃形狀的花鈿,唇上點了點胭脂,顯得很是精神。 高太后的目光在西平公主身上頓了一頓,見她雖然隨牧碧微跪倒已經(jīng)有一會,但依舊身形穩(wěn)固,顯然身體還不錯,穿戴亦不失公主的體面,這才緩和了幾分,又向下看到了列榮崔氏、幾個當年她親自選進宮的世婦,并沈御女,這時候才出聲道:“都起來罷。” 因今兒是她五十整壽,如今雖然沒到正經(jīng)拜壽的時候,這樣長時間的行禮倒也正常,眾人并未覺得被為難,但牧碧微還是察覺到了高太后發(fā)現(xiàn)孫氏尚未到時的不悅,她倒是理解孫氏做什么會晚到——高太后沒出來前,這殿上怕是沒一個待見孫氏的,高太后出來后,更加不會放過孫氏,總而言之,九月十九這一日,擺明了就是孫氏很難過的一天,自然是越晚被為難越好——反正她再怎么殷勤,高太后也不會喜歡她,倒不如在規(guī)矩所能容許到了不至于被問罪的時辰里,盡量晚到,既向眾人證明了她的盛寵與有恃無恐,也免得過早到了被眾人圍攻。 牧碧微領(lǐng)著西平還了座,就聽高太后先閑閑向宣寧長公主道:“你也來的這樣早?前日聽說透郎病著,哀家不是使人去說,今兒不必一定過來嗎?” “母后心疼女兒,女兒可也想著母后。”宣寧長公主是高太后膝下唯一長大的女兒,自幼得高太后喜歡,說話自也隨意,長公主便笑著道,“許是母后今兒壽辰的緣故,原本太醫(yī)說透郎怎么也得再過個兩三日就能好,不想今兒早上女兒去看了,他竟好了,還早早吩咐身邊人替他穿戴畢,就要到宮里來給外祖母拜壽來著——這都是母后福澤!” 說著看了眼樓透,這樓透看起來的確不及他的兄長樓巡精神,略顯嬴弱,但卻也十分機靈,收到了母親的示意,立刻出列行禮,甜甜道:“外孫樓透,謹祝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高太后聽了,面上一時間笑了開來,慈祥道:“好孩子,哀家曉得你的心意了,虧得你病中還惦記著哀家。”又嗔宣寧長公主,“透郎雖然好了,也是才好,怎么還叫他行禮?你不心疼,哀家可舍不得!” 第二十八章 琥珀 高太后這么一笑,殿中氣氛一時間愉悅了起來,溫太妃見狀,在旁插話笑道:“太后,長公主正是疼愛小郎君,所以才要小郎君出來給太后行禮呢!太后想啊,小郎君先前病著,只是惦記著要給太后祝壽,病竟就好了!可見太后福澤沉厚,只要心里想著對太后好,都會因此受上天的庇護!如今再給太后行了禮,往后啊定然是太太平平、康康健健,說不出的好處呢!” 溫太妃這番話說的端的是好口彩,如今這殿里不是皇室就是宗室,榮華富貴都是不缺的,尤其樓透乃宣寧長公主之幼子,雖然長子才能承爵,然而宣寧長公主正當盛年,她和姬深的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修復(fù),以姬深的大方,和高太后對女兒的疼愛,將來替樓透謀劃什么不過是小事罷了。 因此無論是對于宣寧長公主還是樓透來說,自然是太平康健才是最頂要的,何況溫太妃又將高太后捧了再捧,一時間高太后眉宇都舒展開來,連帶著宣寧長公主也是眉梢含笑,在席上對溫太妃行了個禮,盈盈笑道:“借溫母妃吉言,透郎還不謝過溫母妃,沾了你外祖父的福氣,也沾些溫外祖母的福氣罷!” “這可使不得。”溫太妃笑著道,“我啊也是要靠著太后的福澤呢,透郎給我行禮哪里比得上給太后行禮好處多?”然而她說話時樓透已經(jīng)把禮行完了,溫太妃便從身上解了一塊美玉下來,令身邊的解玉送下去,“這是太后幾年前賜的,今兒可不能白受小郎君的禮,到底是太后的東西,小郎君拿著祈個平安罷。” 那方美玉通體瑩潤光澤,卻是一塊黃玉,雕琢成了一座山峰,仿佛也是祝壽的圖案,也難怪溫太妃今兒會帶出來,但既然說是高太后所賜,想來也是溫太妃壽辰之際高太后才給了應(yīng)景的。 宣寧長公主看到,也想到了此節(jié),忙代樓透推辭,然而溫太妃卻堅持要給,兩邊這樣推讓幾次,卻是高太后嗔著圓場了:“哀家好容易挑了給你的,不想你才留幾年就要轉(zhuǎn)手,若要給透郎什么,換一件罷。” “小郎君也不是外人……”溫太妃還要再說,然而宣寧長公主也跟著幫腔,便只得換了腕上一串琉璃珠,樓透復(fù)謝了,這才雙手接過來。 這么一節(jié)過了,高太后也暫時將孫氏這些糟心事丟開,看了眼宣寧長公主下首的座位,問廣陵王妃道:“芙娘還沒來?” 廣陵王妃是曲家嫡長女,行動極有規(guī)矩,雖然高太后待她不錯,這會卻依然長身之后才恭敬答道:“回母后的話,兒婦今兒本想邀了大嫂一起出門,不想大嫂那里忽然有些事,所以會遲一些到,兒婦.方才本想請人先告訴母后一聲,卻不料才坐下與二姐招呼了一聲,母后就出來了。” 她這卻是怕高氏到了之后,見弟婦沒有先在私下里告訴高太后,而是讓高太后公然問了出來,顯得高氏怠慢,因此記恨自己,所以特特解釋。 宣寧長公主與兩個兄弟的妻子關(guān)系都不錯,這會便出聲替她佐證道:“母后,凈娘才進來,正說著要著人進去告訴宋賢人一聲,轉(zhuǎn)告母后呢,不想母后就出來了。” “原來如此。”高太后點一點頭,她心知肚明,自己今兒上妝更衣雖然因為有溫太妃從旁參謀,而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比往常大典時的裝束要迅速,但自己出來這么久了,孫氏沒到也還罷了,高氏居然還沒來,可見所謂的有些事不是什么小事,至少不會是容易解決的事,或者能夠暫時丟下的事。 而廣陵王妃也含糊一說,想來那事也不見得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宣布出來,高太后便不再問,而是問起了底下幾位縣主與郡王妃來,這些宗室身份不低,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在和頤殿里了,只是到底與高太后平常也不能見面,如今這樣的場合自然是要敷衍到的。 如此說著,牧碧微只管帶著西平玩賞面前幾上的水果,她隔了一張空席的上首,左昭儀曲氏神色平靜的飲著酒,妃嬪這一列卻是出奇的安靜。 西平被牧碧微引著看了半晌水果,很快就失去了興趣,開始東張西望起來,不多時卻盯住了對面,輕輕拉了拉牧碧微的袖子,牧碧微忙低下頭:“怎了?” “母妃瞧那個。”西平來之前被叮囑過,并不敢大動作,只悄悄拿手點住了示意牧碧微看,“那一個是什么?” 牧碧微抬眼望去,原來西平看的卻是靄陽縣主,靄陽縣主肌膚若雪,晶瑩生輝,更兼彎眉鳳眼,很是秀美可人,她挽著垂練雙髻,髻間纏著一串兒一串兒的珍珠,此外別無裝飾,穿著一襲杏子紅夾銀絲櫻桃紋的交領(lǐng)上襦,胸前也是一串粉色珍珠鏈,下系櫻草色羅裙,裙裾上另綴了珍珠——這身以珍珠為主的裝束襯托著靄陽縣主的小臉很是相宜,足見廣陵王妃會打扮女兒。 西平所指的卻是靄陽縣主那串珍珠鏈下墜著的東西,乃是一塊被松脂裹得嚴實的黃蜂兒。 看到那塊琥珀,牧碧微才想起來西平受自己影響,對這些東西素感興趣,便輕聲道:“那東西叫做琥珀,回頭母妃著人給你找些玩。” 她們母女這邊小聲說話,不只上頭高太后與溫太妃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廣陵王妃出身世家望族,這種人多的場合自小見多了,最擅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立刻覺得了,暗中提醒靄陽,靄陽會意,便趁著高太后與宗室說話的空當,揚聲道:“堂妹可是在看我的項鏈?” 西平才被牧碧微安撫住,她畢竟是公主,在澄練殿也是被眾人簇擁慣了的,倒是不怯場,聞言也不必牧碧微暗示,立刻搖頭道:“我方才想來著,但母妃說回去給我尋來,所以如今也不必多看了。” 這話說的稚氣,卻也不失公主的大方,高太后微微頷首,溫太妃便趁機小聲道:“牧宣徽教養(yǎng)下,西平公主如今看著倒也康健許多,不似當初才出生的嬴弱了。” 高太后因為當初姜氏難產(chǎn)而亡,很有自己的緣故在里面,但她也賠進了一個多年的心腹蕭青衣,而且西平也不過是個公主,對于孫女,高太后不是不關(guān)心,但因為姬深至今無子,這份擔心到底也顯得心神不寧,只不過高太后自己不上心,卻不代表她會容許西平公主的養(yǎng)母不上心,因此從西平有動作起,高太后便端起了面前的茶盞,借機不動聲色的看了過去。 如今溫太妃這么一提,高太后也微微點了下頭——與孫氏對比起來,按著高太后的標準,牧碧微怎么看都要順眼多的,何況方才西平拉牧碧微的袖子,牧碧微毫不遲疑的反應(yīng),以及西平得了回答后的乖巧,顯然對這個母妃很是依戀與信任,可見平時沒被虧待。 溫太妃未提牧碧微對西平公主多好,只說西平看起來康健,高太后對比了下西平公主當時未足月而生,心里對牧碧微倒是好感了些。 下面靄陽卻是一笑,落落大方道:“我今兒是頭一回見堂妹,卻因出門倉促忘記了預(yù)備見面禮,堂妹若是不嫌棄,不如就收下這條鏈子罷?” 說著侍立在她身后的侍者便替她解了珍珠鏈及那塊琥珀下來。 見此,西平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牧碧微,問道:“母妃?” 牧碧微抿嘴一笑,溫和的道:“你堂姐這是喜歡你呢,還不快快謝過你堂姐?” “謝堂姐。”西平得了她的準許,這才起身,她人小,就這么在席上站起來行了一禮,隨即歡快的道,“堂姐喜歡我身上什么?我也送與堂姐。” 這話不是牧碧微教的,牧碧微聽了也露出些訝色,靄陽到底年長些,也常與曲家的表姊妹來往,倒是習慣了女孩子之間的往來,聞言便笑道:“我瞧meimei腕上的鐲子很是精致。” “這是母妃才給我的。”西平點一點頭,有些不舍得,到底還是摘了下來,兩人這樣一番說話,倒也顯得姊妹親熱,高太后微一點頭,揚聲道:“咱們這兒說話,孩子們怕是不習慣,靄陽也是大孩子了,不如帶著西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說起來你們雖然是姊妹,可也是難得才見一回呢。” 實際上靄陽也不是頭次見到西平,當初西平滿周,因是姬深長女,雖然也是姜氏的忌日,到底也設(shè)了家宴慶祝,靄陽那會便見過她的,只是西平那時候太小卻是記不住的。 后來西平因為身子弱,誤過幾次大典,今兒才是第一次與靄陽說話。 牧碧微聞言,自然不會阻攔,高太后便是對姜氏下過手,想來西平公主總是她的骨血,再說一個公主,如今姬深連皇子都沒有,西平又威脅不到誰,這里是和頤殿,若出了什么差錯,高太后頭一個擔責,靄陽縣主是廣陵王夫婦的嫡長女,貴為縣主,兩年前就繡過屏風進與太后過,雖然那繡工很值得商榷,然而可見其性溫婉,到底曲家的家教放在那里,她并不擔心,摸了摸抬頭向自己請示的西平,含笑道:“這是你皇祖母看你在這兒待不住,給你個跟堂姐玩耍的機會呢。” 西平與靄陽一起出列謝了恩,便被侍者簇擁著去了,牧碧微為了表示自己對西平的重視,特特將阿善指了過去。 又說了一番話,孫氏卻是帶著新泰公主過來了。 孫氏過來的頗為招搖——左昭儀曲氏平常是喜歡清淡,很少穿艷色服飾的,就是今兒太后五十整壽,也才著了一襲絳紫宮裝,孫氏卻穿著顏色極為艷麗的石榴紅織金錦繡襦衫,石榴紅原本距離大紅不過一線之隔,上頭更以金線繡滿了葳蕤纏綿的牡丹花葉,望去何止是艷麗,簡直灼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