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回陛下。”顏氏被姬深親自點了名,吃驚的抬起了頭,一臉的茫然無措,叫催促了兩遍才怯生生的、仿佛字斟句酌的小聲道,“陛下,大概……大概就是……” 她囁囁喏喏的說不下去,但姬深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揮手讓她還座,冷笑的看向歐陽氏道:“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歐陽氏深深吸了口氣,卻是平靜下來,昂首看著姬深道:“掌摑戴氏、訓斥牧氏,本是我做的,我亦沒有否認過!但離恨香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就因為我是這里唯一的世家女兒,就一定是毒害牧氏的主謀嗎?”她如今已連“妾身”的自稱也不用了,足見心中怒火滔天,說著不忘記狠狠回瞪何氏。 而何氏,卻只是拿袖子掩著面,似愧似怕,不時哽咽幾句。 姬深微哂,看向桃葉:“你說!” “陛下,昨日之事,方才顧公公卻是沒有說完。”桃葉精神一振,叩了個頭,大聲道,“當時因為凝華娘娘掌摑了戴世婦后,又欲對上前勸說的牧青衣動手,娘娘擔心牧青衣身子嬌弱,也不欲陛下為后妃cao心,因此為了圓場,就說帶了些安神香要分些給凝華娘娘,引得凝華娘娘住了手。” 說到這里,歐陽氏怒道:“是有此事,但……” “你住嘴!”姬深不耐煩的喝道! 歐陽氏一怔,這才認識到姬深的無情之處,傷心的低了頭。 便聽桃葉越發(fā)精神抖擻道:“這樣凝華娘娘帶著邵青衣等人走了,娘娘怕牧青衣雖然沒像戴世婦一樣受摑,卻心下有什么芥蒂,就在顏充華也離開后留了下來就在回廊上勸慰了幾句牧青衣。”桃葉抬頭充滿希望的看向牧碧微道,“此事牧青衣自己便可佐證,還有牧青衣的貼身宮女阿善!” 被姬深詢問的望過來,牧碧微只能按捺住怒火,勉強點了點頭,算是認了此事——她總不能說歐陽氏能打得到戴氏未必打得到自己,自己可不是看起來的這么嬌弱,壓根用不著何氏的“安慰”,而何氏留下來不過是打著合作的旗號松懈自己,自己上了當不說,還自以為能夠借了她的手讓阿善去教訓了歐陽氏吧? “當時,娘娘自己留下寬慰牧青衣,因為之前答應(yīng)了凝華娘娘,要把安神香送過去,就叫桃枝先回去取了香與凝華娘娘處送去,后來娘娘寬慰過了牧青衣,帶著奴婢回到住的地方,卻見桃枝不但已經(jīng)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凝華娘娘的賞。”說到此處,桃葉頓了一頓,待眾人都認真的看了過來,方緩緩道,“娘娘和奴婢都沒有想到,凝華娘娘的賞,卻也是……香料!” 這會不用她說出來眾人也知道這香就是那離恨香了,歐陽氏驚怒交加,怒道:“當真是胡言亂語!本宮這回過來幾時帶那東西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娘娘住的地方,內(nèi)室柜子頭一個抽屜里就放著凝華娘娘昨日裝離恨香的盒子,盒子分了幾格,不只是離恨香,還有凝華娘娘順帶送與娘娘的一方硯臺與一方香凝墨!”桃枝從從容容的一句,卻仿佛一道驚雷在牧碧微心口炸開! 牧碧微倏然之間抓緊了姬深的手,姬深卻當她突然發(fā)現(xiàn)歐陽氏才是害了自己之人,回看她臉色剎那之間血色盡褪,目光空洞幾欲倒下,心中更增憐愛,對歐陽氏越發(fā)的厭惡,沉聲命顧長福:“你去帶人取了來!” 顧長福似乎也頗為意外,起身應(yīng)了一聲是,這才轉(zhuǎn)身叫了兩個小內(nèi)侍去取東西。 歐陽氏緊緊捏著拳,足足壓抑了半晌才一字字道:“若那硯臺是翠竹隱月澄泥硯也不必取了,我進宮時祖母嘗送了這么一方前朝名家親制的硯臺,愛惜非常,卻不想不久前忽然丟失,當時為此還責打了好幾個宮人,此事雖然不至于鬧得六宮皆知,但在含光殿里也不是什么機密之事!” “凝華娘娘一向治宮嚴謹,這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含光殿的宮人嘴最是嚴密?”桃葉憤然反駁,“凝華娘娘說翠竹隱月澄泥硯不久前就丟了,奴婢可是這會才曉得呢!” 這么說就等于承認那盒子里的硯臺就是翠竹隱月澄泥硯了,牧碧微只覺得自己此刻心中五內(nèi)俱焚! 姬深不耐煩道:“等顧長福取來東西一望便知!” 顧長福不多時就轉(zhuǎn)回,呈上一只嵌云母鏤刻仙鹿含芝的烏木盒,不過三寸來高,做工甚為精致,只看這盒子一眼,姬深便冷笑了一聲,此盒工藝精湛,通體只上了清漆,除了鑲嵌的云母外毫無他色,烏木因為長久的摩挲把玩顯出極為溫潤的色澤來,一望可知不是本朝所有,在姬深想來,這種盒子,也只有世家會隨隨便便拿出來當做賞賜之物的裝盛器皿送出去! 歐陽氏知他冷笑之意,沉聲辯解道:“這盒子不是我的!” 姬深也不理她,吩咐顧長福:“打開!” 顧長福依言揭開盒蓋,卻見盒中果然分了一大二小三格,最大的格子里放著一份香料,已經(jīng)用了大半,只剩一點點在盒底,小格中卻是各自放著一硯一墨——當初那只翠竹隱月澄泥硯是牧碧微親手從含光殿歐陽氏臨窗習字的案上摸出來的,雖然只在手里留了片刻,但牧碧微對其外型大致還記得,這么一掃,立刻知道正是此硯!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用力捏緊——聶元生…… 姬深并不知道這方硯臺的隱情曲折,命顧長福拿起一看,果然是澄泥硯,上面鏤刻著竹枝月輪,硯身線條流暢,硯色溫潤如玉,的確是硯中精品,那香凝墨在本朝一向為宮中御制,姬深更是熟悉無比,看過之后,當下一把抓起砸到了歐陽氏面前,冷聲問:“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他這會改口稱何氏為錦娘,牧碧微雖然從方才桃葉的假作失聲就覷出何氏這次怕是早有脫身之策,但聽他這么一改口,心還是一陣陣的冷了下去,無力的松開了手。 歐陽氏抿了抿嘴,冷冷道:“我沒有給這些東西她!” “那硯臺與墨呢?”姬深寒聲問道。 歐陽氏哼了一聲道:“香凝墨是宮中御制之物,我的含光殿是得過陛下賞賜了不少,何氏那里難道就少了嗎?至于這硯臺……”歐陽氏冷笑了一聲,目光若冷電,盯住了何氏冷冷道,“我也沒想到,堂堂容華,一妃之位,居然淪落到了連方硯臺都要偷竊的份上!小門小戶就是小門小戶,看來這次回了鄴都宮中,很該把殿里的東西都清點清點,莫要再出現(xiàn)什么東西不見了,冤枉我身邊宮人的事情!” “凝華娘娘這話妾身萬萬不敢當?shù)摹!焙问先螒{兩個宮女替自己辯駁,自己只顧裝委屈裝含冤莫明,裝到了現(xiàn)在終于放下袖子,紅著眼眶凄楚哀怨的說道,“這硯臺明明就是娘娘昨日所賜,說是白日陛下出狩,妾身不諳騎術(shù),留在行宮無事可做,要妾身替娘娘畫一副黃櫨,若不然妾身今早風寒未愈,又怎么會請前去牧青衣去折黃櫨呢?無非是得了娘娘之命,所以想著病中左右無事,想先插幾枝在房中揣測其神韻罷了……” 說到這里,何氏轉(zhuǎn)向姬深哽咽道,“陛下是知道妾身喜好的,妾身平生最喜桃花,連身邊的宮女起名都依了桃字,次喜杏花,所以次一等的宮女從杏字,那黃櫨林秋時艷紅如火,妾身喜歡新奇,但那畢竟是葉,哪有折了它來插瓶的?” 這番話合情合理,不但承認了那方翠竹隱月澄泥硯是歐陽氏所贈、肯定了桃葉桃枝的出頭,還把指使牧碧微去折黃櫨的理由完美的與硯臺、墨相結(jié)合,當真是天衣無縫! 牧碧微若不是深知害人者必是何氏,簡直都恨不得替她鼓掌了! 饒是就在姬深身邊,牧碧微也不禁咬緊了牙! 姬深卻是有些動容了:“不錯,朕記得錦娘確實喜歡花卉,對枝葉興趣卻不大的。” 這等于是在說他相信了何氏的話了。 歐陽氏氣得全身發(fā)抖:“若是如此,那方才牧氏自己親口所言,到西極行宮來的路上,可是何氏先行與你提起黃櫨林的,司氏也說了,若非此事,你不認得那黃櫨林,縱然穿了被離恨香熏過的衣裙,在行宮外多吹會山風也未必就會中毒!莫非當時何氏你當著陛下的面提黃櫨林也是本宮有意指使嗎?!” “妾身不敢!”相比歐陽氏的氣勢洶洶,何氏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叫姬深看得心疼,她哽咽道,“只是……那片黃櫨林……去年也是歐陽jiejie帶meimei去的……jiejie你……” 見姬深怒目向自己看來,歐陽氏心知何氏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污蔑自己了,她慘然一笑,也無暇去想何氏哪來這么大的膽子,閉眼半晌,才一字字切齒道:“本宮乃歐陽家老太君親自教養(yǎng)大的嫡出之女,又貴為太后甥女,自進宮以來,莫說區(qū)區(qū)一個小小的青衣,就是孫貴嬪面前,本宮縱然有什么不喜之事,亦是直言!何況一個青衣牧氏?!” 說話之間,歐陽氏不屑的瞥了眼牧齊,冷笑道,“清都郡尹嫡女又如何?本宮若是不喜歡,便如同對戴世一樣,直接當著牧尹你的面,打了你的嫡女,你又能奈何本宮?!” 牧齊側(cè)頭避開她的注視,拱手沉聲道:“臣信陛下!” 歐陽氏冷笑了一聲,直視姬深,傲然道:“陛下,我的確不喜歡牧氏!但若想害她,以我身份,以我位份,何必轉(zhuǎn)這么大的圈子?!這種七拐八彎的做派,也只有那起子敢做不敢當?shù)南沦v東西才會得!牧氏的毒與我不相干!” 姬深神色晦暝不定,卻聽司氏輕嘆了一聲,悠悠道:“陛下,妾身也覺得很奇怪呢,凝華娘娘性.子一向激烈,要說不喜歡牧青衣,凝華娘娘自己也認了,只是……宮里誰不知道,容華娘娘待凝華娘娘一向恭敬,凝華娘娘這……做什么非要借著容華娘娘的名頭,來害牧青衣?” 牧碧微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司氏,就聽桃枝搶道:“是為了何家三娘子!” 牧齊、牧碧微齊齊一愣,都是心中大怒! ………………………………………………………………………………………………………… 何氏很兇殘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余韻(上) 聶元生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才回到行宮覲見姬深,到時衣袍雖然整齊,卻墨發(fā)微濕,分明是沐浴過后匆匆而至,姬深因自覺知道了牧碧微忽然失蹤的真相,對他便依舊如常,吩咐人在下首加了一席,賜他同用早膳,待聶元生謝恩入席后,才詫異道:“怎么一連不見了兩日?” “陛下待會便知。”聶元生笑了一笑,他雖然方沐浴過,但神情卻難掩疲憊。 姬深見狀道:“朕使人尋你無非是因為怕你出事,如今你既然乏著使個人過來說一聲便是。” “臣謝陛下隆恩,不過這段時間臣雖奔波百里,到底得了手,心中難耐興奮,因此欲先向陛下獻了禮才敢回去休憩。”顧長福使人將姬深面前的早膳分下去,聶元生一口氣喝了一盞熱茶,這才拱手笑道,目光奕奕明亮,顯得極為興奮。 姬深來了興趣:“獵到了什么?” “稍后雷監(jiān)就會帶來,還求陛下先莫要問。”聶元生面有得意之色,道。 姬深心中好奇,但對聶元生究竟寬容幾分,便也不再追問,只是示意身邊伺候的戴氏莫要繼續(xù)夾菜,卻是一心一意等起雷監(jiān)來了。 好在雷監(jiān)到的也不慢,不過一柱香光景,守著殿門的小內(nèi)侍進來稟告,道是雷監(jiān)在外聲稱受聶元生所托,送一物來上呈御覽,姬深自然毫不遲疑的吩咐宣進來。 不多時,雷監(jiān)便帶著人親自送進一個被布遮蔽的方方正正、儼然籠子模樣的東西進來,從他神采飛揚來看,里頭的東西很是不一般。 姬深饒有興致的吩咐:“把布揭開。” 雷監(jiān)笑容滿面:“奴婢遵旨!”說著,抬手揭了布——殿中頓時響起一片贊嘆之聲! “金狐!”姬深也是一怔,隨即拊掌而嘆,看向聶元生的目光中,滿含贊賞,“狐性狡詐,金狐猶甚,比起火狐、紫狐、白狐都要jian詐詭譎,雖然不比虎、熊兇殘,但卻比虎類更難得手……就是宣寧駙馬與巡郎聯(lián)手也才射殺了一頭,不想元生竟能活捉!難怪一去兩日三夜才回!” “臣前幾日偶然發(fā)現(xiàn)它的行蹤,便琢磨著要活捉來進與陛下,卻也擔心失手,因此沒有告訴旁人,悄悄而去,折騰了兩天兩夜,到昨日傍晚才活捉成功,但也將自己弄的狼狽不堪,當時距離駐地已遠,就在樹上將就了一夜,今日天微亮時馳騁回來,匆匆梳洗,估計著陛下已經(jīng)起身,就迫不及待帶來了。”聶元生在雷監(jiān)呈上金狐時風卷殘云,將面前案上羹湯竟都吃了個七八分,足見這兩日奔波的勞苦,這會聽姬深開口,才放下牙箸,從身后宮女手中接過帕子擦拭嘴角,長笑道。 姬深亦有贊許之色,但隨即想到了什么,森然道:“元生欲活捉了金狐獻與朕,卻不知道你不告而去的這兩日,居然就有人到了朕面前詆毀你之不是!當真是滑稽之極!” ——前日之事,究竟以歐陽氏擔下了所有謀害牧碧微并轉(zhuǎn)嫁禍于何寶錦的結(jié)果落幕,何氏籌劃嚴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謂是天衣無縫,姬深如今對牧碧微半點不懷疑,自然也覺得聶元生怕也遭了無妄之災(zāi),如今又見聶元生花了兩天兩夜為了替自己活捉一頭金狐,越發(fā)覺得對他愧疚。 聶元生聞言,卻沒什么驚奇之色,反而笑著打趣道:“卻不知道說了什么?莫非是說臣私下里卷了獵物跑了嗎?” “這頭金狐看起來與上回樓萬古所獻的那頭頗為相似,但身形更加高大,未知是否是一對?”姬深雖然是個隨心所欲之人,興致上來全然不把規(guī)矩放在眼里的,但也不至于當眾與外臣公然說起來他被懷疑與后宮通.jian,當下轉(zhuǎn)了話題,打量著籠中明顯被洗濯過、精神也不太好的金狐道。 “臣卻不知,不過想來此物罕見,上回宣寧駙馬并樓大郎君獵了一頭乃是母狐,臣所得者卻是公狐,臣發(fā)現(xiàn)它蹤跡的地方距離上回宣寧駙馬得處并不算遠,想來多半是一對吧。”聶元生一向心思通透,見姬深不肯直說便順著他的話題笑著說道,“陛下驍勇,能夠單人獵虎,臣遠遠不及,也只能獵狐以充數(shù)了……虎狐音相近,倒也算勉強能湊合。” 姬深不由笑道:“朕可沒這么準你!” “陛下若是還要臣再拿比這金狐更好的獵物來卻是為難臣了。”聶元生在姬深面前向來都是談笑自若的,當下嘆道,“不瞞陛下,此狐當真將jian滑二字發(fā)揮到了極致,臣百般設(shè)計,還是幾次被它逃脫,生生拖出了百里之外方才得手,若它再堅持片刻,臣就要撐不住了,這回春狩,臣的精氣神皆用在了它身上,接下來幾日怕都要好生休憩,再不能隨獵了。” 他這么說時雖然是談笑,但眉宇之間的疲憊卻難掩飾,姬深見了,便道:“你既然疲憊,也不必拘什么禮,就先在行宮小睡片刻,朕留顧長福下來伺候你。” “臣的別業(yè)……”聶元生才說了一句,姬深便不以為然的打斷道:“別業(yè)到底離得遠,你為了替朕活捉金狐奔波兩日兩夜,又花了一夜趕回行宮,朕留你在宮中休養(yǎng)一晚又如何?左右這許多人在!” 說著起身吩咐顧長福帶了他下去休憩,聶元生目光一掃見顧長福所侍立的地方正是往日阮文儀的位置,而阮文儀卻不在殿中,心下了然,便也裝作疲憊不堪、并未察覺的模樣拱手告退下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姬深叫過雷監(jiān)吩咐:“這兩日的事情朕會親自告訴元生,爾當約束宮人,不可在他跟前多嘴!” “奴婢遵旨!”雷監(jiān)自然連忙應(yīng)了,又與今兒伺候早膳的戴世婦、司御女一起服侍著姬深出獵。 ………………………………………………………………………………………………………………………………………………………………………… 聶元生撩起衣袍下擺,輕輕松松的翻過院墻,足不驚塵的到了廊下,至門前輕輕叩響。 過了片刻,牧碧微才開了門,見是他,神情頓時愕然,隨即飛快的探頭往他身后一看,聶元生不覺笑道:“我行事如何會如此不嚴密?” “你怎到了這里?”牧碧微聞言,這才把他讓了進去,反手扣上門,小聲且驚訝的問道。 “陛下體恤我奔波兩日兩夜,為他獵得活著的金狐一頭,又見我在膳中疲憊不堪,就叫顧長福帶我在行宮里睡上一日。”聶元生在榻上坐了,神采飛揚,卻哪里有一點疲憊之狀? 他這兩天兩夜,到底是在獵金狐,還是在做別的,牧碧微大致能夠猜到,忍不住道:“金狐?別是上回宣寧駙馬父子獵到的那頭的一對?” “陛下方才也這么猜測,想來應(yīng)當是的。”聶元生悠然說道,“狐性狡詐,何況罕見的金狐?又是活捉,別說我追了兩天兩夜,就是三天四天,也沒人能懷疑什么,這當真是天助我也!”說話之間頗有得色。 牧碧微聽出他話中之意:“金狐是你事先備下的?”她不禁有些惱怒起來,“你也不與我說!害我前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到現(xiàn)在,就想著你要如何解釋這突如其來的消失才好!” “是高七偶然布陷阱套到的。”聶元生笑了一笑道,“他原本打算拿給我處置,剛好我送你去他那里,你被閔二閔四送到牧家別業(yè)去,我與他商議脫身之計,他便將那頭金狐拎了出來,我豈不是正好將計就計?” 牧碧微吐了口氣,道:“這一回咱們雖然都沒叫何氏得手,可她究竟也如了意!這兩日的結(jié)果你想來已經(jīng)知道了吧?” “我知道如何還悄悄過來尋你?”聶元生斂了笑,正色道,“既然要告訴陛下這兩日都是悄悄在外獵狐,我當時就帶著那頭金狐,騎著高七早就預(yù)備好的沒有鄴城軍標記的一匹駿馬馳騁出去百里,然后又布好了追獵與它逃脫的種種痕跡,一直到昨晚估計你這邊塵埃落定了,這才故意弄得滿身狼狽趁夜而回……這兩日我并不在附近,何氏居然沒被陛下處置?我覲見時見她不在殿上伺候,那戴氏、司氏眉宇之間都有揚眉吐氣之色,還當何氏已經(jīng)被廢了位了?” “何容華的智謀手段可比咱們想的都要高出許多了!”牧碧微冷笑了一聲,到底不放心,確認道,“若陛下使了人去喚你怎么辦?你在這里久留不要緊罷?” 聶元生笑了一笑:“你仔細說來就是,我倒好奇她是怎么脫的身?” “你之前提醒我何氏有擔心孫貴嬪倒后她地位不保,所以春狩前見孫貴嬪勢弱,而且太后也不是用她去打擊了孫貴嬪,很有些不滿,因此與孫貴嬪有往來。”牧碧微嘆了口氣,“我以為她從進宮起,一直就是與唐隆徽斗來斗去,且緊緊抓住了左昭儀的,平素里又端足了那賢德良善的賢妃架子,便是與孫貴嬪有什么勾連,說來說去也是為了兩邊平衡,好叫她從中得益,所以那天下山時遇見她,話語藏機鋒時,還拿槲寄生譏誚了她一回……” 說到這里,牧碧微咬牙切齒道,“卻不想她倒是干脆!一年多來在左昭儀、歐陽氏跟前做低伏小,竟是說翻臉就翻臉——她直接把歐陽氏拖下水墊了背,戴氏、司氏的揚眉吐氣,不是因為何氏,而是因為歐陽氏!” “前晚陛下當?shù)顚W陽氏從凝華削去位份,貶為美人——陛下還說,歐陽氏既無才華,又不賢良,散號之中,也只有美人勉強可得,而且若非念在了太后的份上,很該直接叫歐陽家把人接回去的!” 牧碧微難掩心中怒火,切齒道:“聽說歐陽氏叔父、堂兄昨日私下求見陛下詢問事情緣由,陛下直言是因為歐陽氏謀害我并嫁禍于何氏!我……!!!!” 她就這么被拖下了水! 眼睜睜的看著牧齊成了真正的幕后真兇何氏承受歐陽家憎恨的擋箭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余韻(中) 聶元生一皺眉,思索了片刻,卻是笑出了聲:“何家從本朝脫了商籍之后心心念念的便是冀望子孫發(fā)達,偏生幾代都不成事,不想究竟是苦心人天不負,好歹出了這么個伶俐的何氏寶錦啊!” 見他神態(tài)自若,牧碧微不覺皺起了眉,好在聶元生笑了一笑,便斂了容色,道:“歐陽家最恨的到底還是何氏,他們可不蠢,你進宮才幾天?這西極行宮也是頭一次過來,就算是你與何氏聯(lián)手擺下苦rou計去算計歐陽氏,那主謀也定然是何氏,何況令尊令兄這些年來也就雪藍關(guān)一件事情,還是陛下親自結(jié)的案,你不必擔心他們在朝堂上做什么,至多也就是場面上走個過場,牧尹與牧司馬都不是才入仕途,這種場面應(yīng)付的了。” 對于前朝之事,牧碧微再怎么聰慧也沒聶元生懂得多,如今聽他說的不在意,心里頭的擔憂究竟消了幾分,便正色道:“我還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性命險些送了不說,差點連累一家子連帶外祖閔家都沒個好下場,所謂不共戴天也就是這樣的仇了,這件事情絕不可能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