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顫的刺耳聲響把他留在地面的殘影斬開兩半然后攪得粉碎，周圍傳出一片驚呼聲。

    沒有傳出驚呼的在場只有五個人。風炎大師、紫衣，還有鐵衛的統領，及另外兩名將官，因為他們都看的清楚。

    但此刻他們又都看不清楚。因為蘇永此刻的身軀在天上地下各方出現，扭曲的、震蕩著的、忽左忽右的……也不知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方粟瞪圓雙眼，全副精神提起來，追尋著心中的感覺拼命的對著每一個人影全力砍去，不多時周圍這一片數十米方圓之地，全部被漆黑的刀光籠罩，連光芒都無法透的進來，就像是星辰之下的一個黑洞。

    黑洞中嘶啦的鳴叫聲不絕于耳，整個空間已被他切的支離破碎，他就像是主管這一塊空間的冥神。在短短片刻，他也不知切碎了幾千幾百個身影，然而地上，卻連衣袂都沒掉下一塊。

    “你為什么不出手？”方粟對著空中瘋狂的叫了起來。他是被風炎大師那一句你連他一招都走不過刺激到了。

    “你當真要我出手？”破碎的空中響起蘇永淡淡的疑問，盡管這個聲音已被刀光切碎成無數段，依然清晰的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回蕩如水。

    “來吧。”方粟狂吼一聲，手中黑夜之刃瞬間加快至巔峰，舞的風雨不透寒光四閃，就像建了個小小的鋼鐵堡壘。

    “好。”空中隨著蘇永這一聲低低的響聲，猛地砸下一道電光來。

    電光輕易的把數十米方圓的黑夜撕開，就像撕一張薄薄的黑紙，在漆黑中瘋狂舞動著的方粟忽然一下子停了下來，就像瞬間被冰凍住，成了個冰雕。

    就在極速狂舞到瞬間靜止的這么一點不夠眨眼的時間里，他身上足可抵擋同等幻影強者攻擊的戰甲突然蓬的一聲炸開，在再度走近的風中破碎成數千個飄飛的黑色蝴蝶。

    蝶舞翩翩，盡被狂風席卷而去。星辰的光芒再度如雨水般灑下，落在單膝跪下，手柱鋸齒刀，臉色蒼白如紙的方粟身上。

    方粟的嘴角緩緩流出一絲鮮血，遲疑了片刻后，終于滴滴答答的滴下，一點點敲在地板上。偶爾有幾點，濺上他把持的黑夜之刃，閃出一點點暗啞的紫芒來。

    “他沒有事。”蘇永在本該破碎的空間里露出身影來，低聲說道：“只是用力過度，需要休息一下。”

    他的血刀依然沒有出手。

    第28章 雪蒼騎兵

    第二十八章雪蒼騎兵

    “你為什么要去？”紫衣在無人的皇城廣場與他共同眺望西方，似乎看到了若隱若現的一片紅云緩緩而來。又或者，那只是原野上的一片滔天之火。

    “是我惹出的麻煩。”蘇永沉默的看著西面的高天，那處紅云之上，淡藍的海王星如巨大的水滴懸浮著，卻撲滅不了大地上的戰火。“如果我就此走了，遠遠的找個角落躲起來不顧他們的死活……你會怎么看我？”

    紫衣皺緊眉頭想了想，忽然把暖暖軟軟的素手伸了出去，輕輕籠著他的手臂，并用水晶般的透明指甲輕刮著他粗如沙巖的手掌。

    “但我們很有可能就此死去。”她低聲道。

    蘇永很久才搖了搖頭：“其實一開始時候我也很不解，后來想通了。臨界的王者或者針對大地做下了不該做的事情，但這里畢竟生活著千千萬萬的人類，他們并沒有錯。他們跟我們一樣，就算是長著尖耳朵或者露出筋脈，但至少要比血鴉更像我們一些。”蘇永嘴角拉出一點苦笑：“所以我選擇站在這邊。”

    “如果最后這里的人類真要移民大地，跟我們發生沖突呢？”

    蘇永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把血刀拔出，有些粗糙的三根手指輕彈了上去，傳出清脆的一聲叮咚震響，然后他出神的聽著這一聲鳴叫，眼睛明亮的有些嚇人。

    ……

    就算是多么文弱的一個人，看到千軍萬馬在身前震蕩，旗幟如云浪般在頭上翻卷，恐怕胸膛的血液還是會奔騰起來，心跳也還是會暴烈和沖動一些。

    此刻蘇永坐在一匹被尖耳朵們稱作“風虎”的黃斑大馬上，聽著完全不同于大地上的肅穆戰歌，也感覺到心口里的血液開始腥濃起來，忍不住一點點往肋骨那里撞去，發出撲通撲通的鼓點聲響。

    風臨國都豐都城本來就有鐵衛二十萬，加上從另外三個方向盡數調來的風云騎兵共計五十萬，這是一支難以想象的龐大隊伍。

    近七十萬騎兵幾乎占滿了豐都城整個皇城廣場及周邊街道，把那些惶惶然的百姓全都擠進了房子之中。

    祭過天地之后，全身籠罩在黑色衣甲中的騎兵們開始出發，十五萬鐵衛打頭，他們撥馬緩緩走出豐都城，剛一出城門，就揚起了馬鞭，拍的一聲脆響在戰馬屁股上抽出一條深深血跡。

    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然后四蹄卷動風雷，給背后京都高處無數觀望的百姓留下一條暄天的灰土長龍。

    十五萬鐵衛由三名鐵衛將軍率領，作為第一支前鋒隊伍。而那名當初迎接蘇永的鐵衛統領則帶著另外五萬鐵衛，鐵桶一般盤桓在豐都城巍峨的城墻之上，保護他們膽小的君主。

    風炎大師的大部隊則在中間，蘇永及紫衣領著十五萬風云騎兵走在最后，隊伍中還配了幾名其他地方調來的守將。

    半天之后，他們已經縱馬走出風臨國的地界。前方被風吹來的泥塵中帶著nongnong的血腥與燒焦味道，但頭頂上還沒有看到血鴉的影蹤。

    他們很快穿過途中的兩座城市，這兩座孤立無援的城市把這支大軍奉為神明，恭恭敬敬的打開城門把他們放過去，從防空洞里鉆出來的百姓還往將士們手里塞了無數吃食。

    之后又是曠野，曠野盡頭，大軍看到了一座蒼茫山脈雪蒼山。

    在山的那邊，終于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雪蒼山下，有一個叫做青象城的大城市。青象城緊靠雪蒼山而建，與之前大軍路過的那兩座孤城算是同盟。

    雪蒼山很高，但完全被擋住的血鴉在展翅盤旋往返沖擊之下，竟然在蒼穹中撲閃出一個個淡淡的影子來，讓他們大略能估算到大概的敵人數量。

    那應該是血鴉的一只先鋒隊伍，看樣子有近十萬。

    后面的風云騎兵停了下來，看著前面的十五萬鐵衛騎著戰馬無聲的奔上了高山，等到隊列已經聚得差不多，三名鐵衛將軍的聲音猛地同時炸響。

    “殺。”

    無數鐵衛手中細齒刀同時扎入馬臀，屏射出一抹血花。戰馬受不住痛同聲長嘶，然后四蹄騰空高高躍起，狠狠砸下。而鐵衛將士們手中的鋸齒刀同時斜舉向天，閃耀出一片強于星辰的光芒來。

    這邊山下的風云騎兵不清楚鐵衛這一次突襲究竟殺了多少低空飛翔的血鴉，只是看到山那邊陡然飚起nongnong的一抹血花來，就像是巨匠在天空中突然涂抹了這么一筆。

    有彩虹那么粗，卻只有一種顏色。

    深紅。

    澎湃而來的血腥味如同波浪一般，打在風云騎兵每個人的頭上，有些濕漉漉的粘稠。

    風炎大師伸手在空中撈了撈，似乎要收集那些如蛛絲般在空中擴散開來的血絲。他把細白的手掌上伸到鼻孔旁邊嗅，閉眼半晌后深深一嘆，揮手率領大部隊的風云騎兵朝著山脈走了上去。

    大部隊的士兵留在山上，風炎大師則和那些守將及古武者一同飛掠了下去，山那邊再次飛濺起幾抹血花。

    “鐵衛與他們足夠應付了。”蘇永舉起右手，“原地休息，補充糧食。”

    山那邊震天的喊殺聲終于低落了下來，雪蒼山上大部隊開始縱馬而下，留下了那片灰白色的山脊給他們。

    “他們開始打掃戰場了。”蘇永轉身對紫衣低聲解釋道。

    然后他一揮手，十五萬風云騎兵如同黑色巨浪一般緩緩涌上雪蒼山。

    “到了雪蒼山脈最高處后尋找有利地形把守，全體準備弓箭。”蘇永瞇起眼睛四面看了看，狠狠一揮手吼道。

    “為什么？”跟隨他的幾名守將縱馬趕了上來齊聲問道。

    “剛才他們擊殺的只是先鋒部隊，血鴉的大部隊很快就會趕到。”

    “我……我們不跟大部隊在一塊么？”一名守將有些緊張的問道。

    蘇永指了指腳下：“此處是最高點，也是最有利的地勢，我們將會是血鴉最后一個要逾越的高峰，絕不可放棄。”

    “可是我們對著前方施射，不會誤傷自己人了么？”另一名守將道。

    蘇永嘴角一笑：“別忘了他們身上都有戰甲護衛身軀，而血鴉是光禿禿的一群。”

    “我們在高處，必定也是血鴉最為忌憚的隊伍，這里的沖擊恐怕比山下要大的多……我覺得我們還是跟大部隊在一起比較好。”

    蘇永看了這名殘影三分的守將一眼，沒有表情的搖了搖頭：“其實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血鴉，而是我們自己。”

    幾名守將都有些臉紅。

    “你們不用愧疚，誰都難免有這種心理。”蘇永忽然露出微笑大聲道：“你們別看鐵衛好像很威風很生猛，風炎大師的大隊也很強大很可靠，其實要說到打仗，他們還差了些……放心吧，就算這場仗是我們輸了，你們也必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批人。”

    第29章 血海孤軍

    第二十九章血海孤軍

    山下十五萬鐵衛與三十五萬風云騎兵打掃戰場尚未結束，雪蒼山上的蘇永隊伍也只是剛剛在山石間找到位置，西邊的天空就有無垠的紅色海洋洶涌而來。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血鴉就遮蓋了整個西天。

    蘇永與紫衣騎著高大的“風虎”戰馬立在雪蒼山的最高處，迎著獵獵狂風，迎著那片燦如紅霞的血腥海洋，臉上毫無懼色只有無窮的戰意在彌漫。一聲響亮的長嘯響徹天地，他們的坐騎齊齊人立而起，手中高高舉起的戰刀映著天上星辰的灰白光芒，耀眼無比。

    蘇永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幻影戰甲，那來自豐都城皇室的饋贈。紫衣依然穿著他送的銅棕戰甲，手里拿著一柄淡藍色的秋水長劍，同樣來自豐都城皇室的饋贈。

    “備戰。”

    蘇永的斷喝聲震得雪蒼山都顫抖起來，他身邊的無數山石間露出黑森森的“雷突刺”，那是臨界豐都城的特殊箭支，在箭頭后一分的位置上帶著六個小小的倒鉤，一旦入rou再難拔出，除非你舍得把身上的肌rou撕開一大塊。

    在山下的大部隊奔竄入掩體之間時，西天上的紅色銀河已經瘋狂的轟鳴而下，猶如九天瀑布。

    來到的血鴉大隊也許有數百萬甚至過千萬，根本難以計算。他們擋住了星辰，擋住了天空，甚至擋住了地面，一時間整個眼前的世界只有紅色。天上地下，處處是耀目的鮮紅，破爛的城墻旁，崩塌的建筑間，尸骨未寒的大地上，到處是滑翔而過的血鴉巨大的身影。

    “發箭！”蘇永叫的力竭聲嘶。兩三只朝著雪蒼山斜掠而上的血鴉在他刀光虛指之下跌落在山腰的巨巖之上，就像裝滿了鮮血的水囊，血水瞬間染透了整塊山巖。

    數十萬支黑森森的雷突刺如同飛舞在黑夜里的暴雨，帶著呼嘯的狂風筆直的穿過空間，落在第一批撲過來的血鴉身上。空中響起的痛呼聲比雷聲更響，被狂風倒卷而來的血水一瞬間就濕透了所有人的臉頰。

    血雨與腥風本來奔行于整個天地間，此刻卻全部被擋在了雪蒼山之下。山下的青象城只在一個瞬間，就變成了血水之城。血雨從空中傾瀉而下，灑落在傷痕累累的城池磚石上，被干渴的泥土吸入之前發出汩汩的水聲。

    蘇永看見大部隊的鐵衛及風云騎兵只在一個照面之間，就被血鴉逼得全都躲閃在破爛得隨時都會塌下的掩體里，徒勞的揮舞著手中的鋸齒長刀，根本無法走出一步。

    山下找不到掩體的將士，在充斥空間的血鴉把他身軀撕開之前，瘋狂舞動的刀光帶出一條條數米長的血水，瘋狂的大笑起來。

    他們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之中，只是身上的戰甲只能抵擋數次沖擊，在空中血翅如齒輪一般密集的掃射之下，他們很快被撕開，一根根血紅的肝腸在空中被血鴉拉扯的越來越小然后崩斷，然后被塞入嘴巴中。

    數百萬血鴉把無處藏身的將士們分尸之后，開始組織起一支支小隊，以血翅為兵器，一遍遍的插入掩體之間，對建筑內的人類發出沖擊。

    在城中心的不遠處，有著一個狂暴無比足有近百米方圓的風暴在旋轉。在風暴中血鴉四下散落，斷翅的、斷手斷腿的、身軀被割開兩段的，不斷的從風暴中甩出，很快聚成一處巨大屠宰場。

    蘇永知道，在風暴中心之內的，是風炎大師。只有他才有那般可怕的殺戮能力。

    “點火。”蘇永用盡力氣對著山下喊了出去，聲波帶著風雷之聲，竟把幾個飛近來的血鴉都給震落了下去。這個犀利的聲音刺破無數血鴉撲翅的空間，炸響在每一個建筑的門窗之外。

    那些在門窗之間艱難的揮動著鋸齒刀的將士愣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

    很快一股股濃煙從青象城中的每一個建筑冒了出來，一點點火星在煙霧中閃亮著，把那些籠罩在房子上被煙熏的眼淚直流的血鴉逼得退開了些，在門窗處苦苦支撐的將士得到了難得的一絲緩解，卻失神的看著四下斷落下來的血色翅膀發呆。

    血鴉們在那聲大喝導致城中濃煙四起的時候，似乎突然意識到雪蒼山那邊才是他們要攻取的重點，當下血色海洋重新組合，往灰白色的山脈上那一排小小的黑點涌了過去。

    “還有多少箭支？”蘇永瞇眼看著眼前的紅色海洋，低聲問身旁幾名守將。

    “每……每個將士大約還有不到十支。”

    “全部射光，讓士兵們記住腳下的位置，然后點燃山林。”